第二十一章 权当你和冉忻云从来不认识
作品名称:半缘尘世半敛殇 作者:半圆 发布时间:2015-11-05 12:16:02 字数:3298
只是有时候连死都是异想天开。
77
被哪位好心的人救了苏茉不知道,醒来时又再次躺在病床上,连医院都是同一家。腿上的伤口重新被处理过,还是会痛,不过已经不再流血。护士进来给她换吊瓶时不忘赞叹她的运气,说她遇上了好心人,不仅送她来医院,而且还帮她把医药费用都交了。
“我问他是你的什么人,人家说不认识你,只是路过而已,唉,现在这个社会,这样的人不比大熊猫多。”
护士感叹地摇着头,苏茉开口问她。
“我昏迷了多久?”
护士打个OK的手势,苏茉明白她已经睡了三天。
“不然你以为你的伤口会好的这么快。”护士忍不住调侃,和之前遇到的护士不一样,眼前的这个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一副生活很美好的样子。
苏茉扭头看着窗外,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片雪白,她自言自语。
“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一直昏迷下去。”
护士前脚刚离开,苏茉拔了手上的针管也跟着走了出去,急匆匆来到冉忻云住的病房,不料病房已经空空如也,一名护士弯着腰在整理病床,给被子重新换上被套。苏茉拉住她,急切想从她口中知道冉忻云什么时候离开的,年轻的女护士有些不耐烦,说昨天就出院了,听说是转去了国外治疗,接着冷嘲热讽,都是植物人了,废个什么劲,在哪不是一样,多花冤枉钱。而这些话苏茉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眼神空洞的像是魂魄抽离了身体。
一步一步离开病房,走出医院。
靠着邻居的接济刘巧珍才不至于饿肚子,又或者是实在忍受不了她的嘶吼嚎叫才给她东西吃,总之她还活着。苏茉把毛巾在热水里拧干递给他,哄她。
“你把脸洗干净了,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而这次刘巧珍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买苏茉的账,将她的手推出来,小孩般执拗地说,“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苏茉妥协,不管是面对她的发难、无赖,还是耍小孩子脾气,她都只有妥协的份。尽管时常被她抓扯一把,吐口水,或者是骂极其难听的话,苏茉认了,像还上辈子欠下的债一样不厌其烦的照顾她,尽自己的能力。
兜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为了不至于饿肚子,苏茉不顾腿上没有痊愈的伤口,找了一份在大型的百货超市里做导购员的工作,由于临近春节,买东西的顾客一天比一天多,一天下来,腿酸的直打颤。没有休息的时间,每天都要工作满十个小时才能休息,早上得很早就起床做饭,然后哄熟睡中的刘巧珍起床把饭吃了她才能出门上班,中午的时候,大部分一起工作的同事嫌家远,但她不能像她们一样就在公司的附近小吃店吃点东西,然后回去找个地方打会儿盹,她还得回去做饭给饿的大叫大骂的刘巧珍吃。下班回到烂尾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八点,还没有走到五楼就能听见刘巧珍不堪入耳的脏话,只不过已经习惯,皱皱眉也就过去了。
期间她请了半天假,来到冉忻云家所在的龙苑小区。屋里窗帘紧闭,顿足在门口片刻,鼓起勇气抬手敲门,一下、两下……,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对面的门开了,一个老太太倚在门里伸出头对她说。
“别敲了,小姑娘,她家人都不在,去国外了。唉,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变成了植物人,作孽啊。”
苏茉将悬滞在空中的手收回来,忍住内心的失落牵强地笑着,对老太太说了声谢谢之后离开了小区。
来龙苑小区的路上,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愧疚、埋怨自己、道歉、揣着一丝冉忻云能够醒过来的希望,还有敲门时候的心虚。她害怕面对,害怕当门打开的时候,看到冉忻云父母的绝望和悲恸;害怕那一丝的希望破灭时,铺天盖地而来的一辈子都赎不完的罪责。尽管早在心里就觉得亏欠冉忻云,却又无能为力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她划清界限、断绝关系,远离她这个灾星来减少对她的伤害。
而她苏茉,却一直都做不到。
78
春节到了。
除夕夜,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烂尾楼里也时常传出欢声笑语。年夜饭的点刚过,南城四周燃爆的烟花照亮整个夜空,人们纷纷走到阳台笑着欣赏这难得的景色。而苏茉,却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刘巧珍吃饭。
“吃饭,好吗?有你喜欢吃的红烧肉。”
苏茉将盛好饭菜的碗递在窗前,刘巧珍却不理不睬非要闹着出去玩。或是抵不过咕咕直叫的肚子,最后刘巧珍才把饭吃了。
有电视机的人家都在看春晚,苏茉坐在床上拨通了刘叔的电话,电话那头关切地问她吃饭了没有,怎么过春节的,她含糊地回答,嘱咐刘叔请他帮忙烧点纸给她的妈妈。和刘叔通完电话,手指不经意间在屏幕上划出冉忻云的电话号码,她拿着手机的手不停地在抖,心里却没有勇气拨过去。她心虚,害怕面对客观上不可能逆转的现实。
将心关进笼子里,骗自己说外面和笼子里一样风平浪静。
残忍的经历,由不得她不逃避。
正好,同时还能给希望一个滞留的机会,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冉忻云已经醒过来了。
绝望才最要命。
就像中彩票一样的意外收到一条成志军的春节祝福短信,短信里他还叫她茉茉,并且祝福她春节快乐。苏茉看了一眼就将短信删除,也没有花心思去揣摩成志军发这条短信的用意。身体往后仰,躺在床上,很多人都在等待零点钟声的敲响,南城还没有入睡,而她已经想睡了。
终于在春节过后的第七个午后,当苏茉像个小偷一样敲冉忻云家的门的时候,屋子里终于有了响动。
开门的是冉峰。
他很惊讶她的到来,眉宇间掩藏不住正努力控制的悲痛。没有招呼她进屋里坐坐,也没有对她洒出怒火。冉峰转身走进屋里,门没有关,迟疑了一会儿,苏茉跟着也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冉忻云的家。冉峰坐在沙发上,没有扭头瞧上一眼走进来的苏茉,手上的烟已经快要燃尽,而他却没有注意,低着头在想着什么。除了心跳外,客厅里就再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让苏茉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坐吧。”
冉峰开了口,苏茉对着他笑了笑算是回应,却没有打算坐,她觉得还是站着比较好。
客厅对面的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哭声,冉峰置若罔闻,但站在苏茉的立场却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听出那是冉忻云妈妈的声音。而哭代表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就算有很多让一个人哭的理由,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还是没有醒么?
苏茉将手死死地撑住沙发的边缘,仿佛一个不慎,她人就会倒下去。
仿佛世间的不公平一下子都涌进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无力的在心里直呼,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如果可以,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并且释然得笑着去代替她。
虽不是她的错,却是因她而起,她逃不掉深深的愧疚。现实多么搞笑!懦弱就像是瘟疫肆意地传染,而她也逃不过,苏明娟死的时候,谢博文说对不起,而且不止一次。现在,换成是她了。
苏茉痛苦地抬起头,看着冉峰说。
“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吗?”
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冉峰挣开了眼睛,却没有看连哭都得伪装好的苏茉,她怕哭,怕在冉峰的面前哭,怕自己的哭又一次引起他情绪的失控。他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对面的房门,不带任何感情,起唇轻语,像是怕惊扰昏迷的冉忻云。
“你以后别来了。”
没有觉得有多惊讶,这样的话不是苏茉第一次听见,齐瑞霖对她也这样说过。此刻她觉得他们说得真对,若是早点离开,好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但苏茉无法预判未来,和大多数的人一样,直到发生了才后悔莫及。可又能怎样呢?再怎么后悔也只是徒劳无用。
以前齐瑞霖对她说的时候,她的心里在挣扎,舍不得冉忻云这唯一的朋友,最后却都让他说对了,她只会给冉忻云带来更多的伤害。而在别人看来,舍不得、做不到不过是个借口,她需要冉忻云,需要她的帮助,需要她的陪伴。苏茉觉得范春莲说的对,她虽说明面上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却无耻的在装可怜,得到别人的帮助。而代价就是自己最要好的唯一的朋友变成了植物人。
一直在挣扎,一直在反抗,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苏茉觉得,早就该听从别人的话,顺从别人的意愿,自己不过是根细小的麦芒,挣扎、反抗,就算是用尽力气去扎、刺,也不过只是像挠痒痒而已,又能怎样!
虽说早已经开始认命,却不够彻底。
现在是时候了。
于是她说,“好。”
心里较真的紧绷的弦放松,苏茉顺着沙发瘫倒在客厅里。冉峰说。
“你走吧,权当你和云云从来不认识。”
苏茉强撑着站起来,心里想着对冉峰说声对不起,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最后什么都没说,离开了龙苑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