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面（5）　时过境迁（1）

　　然后，我告别了。她又把我送到我第一次去她家和她分别的那个地方，她站住了。要不是她的习惯，就是她一直记着这个地方，也就仍然记着我这个曾让她动心的男孩子。
　　我走了，她仍像上次那样站着，站着……看着我远去。
　　我不知道我这次专门看她，给她带去了什么。说句实话，我这是求我自己心之所安，我总算没有食言，我总算还记得看她一次，就是还一直记着她，记着她对我付出的一段感情。
　　我这个人，有这样一种习惯，别人给予的感情和恩惠，不论有多么小，我总记着，总要设法报答，也只有这样，我才感到心安理得；我也有这样一种习惯，我不想辜负我的每一位朋友，除非他或她的行动表明，他或她不需要我这位朋友为止。
　　在人生道路上，我和她只接触过这么简简单单的三次，我不可能知道我在她生活经历中有着什么样的位置，也不知道我在她心中有怎么样的地位，也不知道对她的人生之路有着什么样的影响。我却知道，她对我的迷恋、欣赏，我和她的交往，在我心中的分量，虽然我们没有相爱过，但我感激她，毕竟她把我当作一个人，当作一个她可以信赖、可以尊重，甚至于可以爱的人。在我和兰玉琴分手的岁月里，我想起这位女同学，我就感到我并不是一无是处，我就有力量奋发了。
　　我写这篇文章的用意，不外乎这么两个方面，第一方面有两点，一是表明的对她的纪念与感激；想告诫那些爱着别人而没有表白的人，在一定的条件下，应该让对方知道你的心，否则，模模糊糊地迷恋别人，会造成你的失意。二是想说，一个人的人生之路，是划分时间阶段的，每个阶段，该干什么事，是有规律的，不能因为别的事，耽误这个阶段非做不可的事，否则，你还会用更高的代价来补偿。
　　另一方面，当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爱你时，不论你怎样不解，怎样看不起对方，也不可以给对方伤害，不应该使对方无法承受。你不接受对方的爱，只能以适当的方法表白，这方法应该是以对方能接受而且易于接受为妥。
　　写到最后，我也应该给这位姑娘起一个名字，说出她的姓名，我们好称呼她，她叫林玉芬。也许这个名字是我脱口而出的，但这个人，我会记挂终生，我有愧于她，因为我的关系耽误了她的学习，因为喜欢我虚耗了她的年华，我给她的痛苦比快乐多。也许，人生的经历上，谁都有走错的几步，但这几步，对人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时过境迁
　　
　　这里写到的这个人，我从很早就想写一点关于她的文字，但一直未能如愿，这次写这个长篇时，我起初拟定要写写她，后来我又划掉了她的名字，过了一些日子，我决定还是写写她，她是我初中时的老同学了，叫路佩霞。
　　路佩霞在我的生活中，有着许多的第一，我会在后文一一阐述的。我决定写她而又改变，是由于我们在故乡的一次会面引起的芥蒂。
　　我也许生来就是个游子，一直多在家外少在乡。春节回家，我与几个朋友在老家的小镇上闲逛，奔跑过来一个身影，既陌生又似乎很熟悉，正在我审视时，她突然在我面前刹住脚，抬起头，惊讶地叫了一声：“啊！是你啊──”接着她大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也从这一声很响的呼喊中，终于认出了她──路佩霞。我们互相看着，分别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了，我很想问问她与我别后的情况，但由于心中的问题比较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何问起，昔日的那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到哪儿去了，如今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而且是男人们比较长穿的那种蓝色；过去笑眯眯的脸现在也变得凝重了，根本没有一丝儿笑意了；曾是非常健谈，像个小麻雀对我说不完话的人，现在怎么不发一言。我站了好一会儿，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我很惊奇她的变化，我想问她这是为什么。就在我开口问她的时候，她却很不相信似的看着我，我问一声，她退一步，她一步一步地后退着，然后捂住脸，好像躲开她不想看到的什么东西似的，一转身一溜烟跑开了。很明显，路佩霞是在故意躲开我。而我还上杆子追着问她，却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几个朋友也把嘲笑送给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阵莫名的气愤涌上了心头，可怜我这几年还一直打听着她的下落，但她好像失去了踪迹，没有一定点下落，而今相见，我问她，不喘不说，她竟然跑着躲开了我。
　　我感到了少有的耻辱，这是路佩霞对我的侮辱。晚上我回家写日记，把她的变化归于时过境迁情变。我从我拟好的提纲中划掉了有关她的那一部分。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问我一句我现在的情况，也为什么不让我问她一句她现在的情况，难道她一点儿也不想了解我的现在，这种情况，至少表明她不尊重我。既然她这么看不起我，我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劳神费力地写她呢？我也很痛苦，很好的同学变得如同陌路，难道时间过去了，环境改变了，友情也就消失了，连寒暄两句都显得非常多余了。又一想，不会吧，无论怎么她不会不理我，也许她有她的苦处，也许与我别后的情况使她十分不如意，使她十分痛苦，她不想让我知道。
　　第二天，我又特意打听了一下她的情况，问了很多人，只有一位同学知道她的一点点情况，他说：路佩霞决定要嫁到你们村来，这是她放出的话，后来果然在你们村定了一门亲，当这个学生考上大学时，路佩霞很明智地提出了退婚，可这个学生死活不干，路佩霞还庆幸自己找了一个好人，谁知人家大学一毕业，这位年长我们几岁的人就又很现实的抛弃了她，这对路佩霞的打击很大。这也是朋友所知道的全部情况，这也是她的过去，现在的情况他也不知道了。由这一件事，我想起了我的同学，路佩霞的亲戚还在我在故乡读书时调侃我的一件事，他对我说：“快些去提亲吧，人家路佩霞一直等着你呢。多少人提亲她都不应承，多少好地方她不去，后来有人给她介绍一个工人，她也不干，气得她父亲狠狠揍了她一顿，问她不去城里，去哪里，她说只去你们村，她也经常向我问你的情况，还让我给你说一下，她要嫁给你们村，这不是明摆着要嫁给你嘛。”当时我以为他是在取笑我，就拒绝了。尽管他以后郑重其事地向我还说起过此事，我也一直没有理会，反而和这个同学的开玩笑说，你有本事就告诉路佩霞，我不会娶她。现在看来，这几件事可能是真的。
　　分别四五年，就了解到的就这么一星半点，我只好悲叹一声，再无别言，还是写写我们初三时的接触吧！
　　路佩霞长得有点漂亮，有个外号叫做“虞美人”，这是一位叫芳的女同学告诉我的。在初三那时，我学习好，也比较聪明，爱写东西，班主任苏老师待我比亲弟弟还要好，我时常从他哪儿得到照顾，我的吃穿住行，有许多时间都在苏老师哪儿，这我永远不会忘记。
　　一次，苏老师叫路佩霞和另外一个女生给他洗衣服，苏老师让我去给他们开门，我打开门，把苏老师的衣服递给他们，把我的衣服又挂好就出来了。不知怎么的，我的衣服还是夹杂在了里面，那位女生不愿意洗，就埋怨说：“等着去，让我给他洗。我是给苏老师洗衣服来的，不是给他洗衣服来的。”说着，把我的衣服摔到了地上。这时，我刚巧在门外，听了个一清二楚。我非常生气，你凭什么摔我的衣服，我又没有让你洗，我也把自己的衣服挂在了一边，可能是没有挂好又掉下去了。那时候，我特别爱冲动，喜怒都写在脸上，刚伸手去推门，听见路佩霞说：“拿来，你不洗了我洗，摔衣服干什么，他又没有让我们洗，是我取来的。”我一怔，心想：不能平白无故地让别人洗我的衣服。我就推门进去，把手伸向路佩霞，对她说：“拿来，我自己洗，我也不想让别人骂。”“你洗不干净，我给你洗，我愿意天天给你洗衣服。”路佩霞一边说着，一边很利索地把我的衣服全部放进了洗衣盆里。她一边洗我的衣服，一边冲我做鬼脸，头还一歪一歪地，调皮地笑着。这是我所记得的最早接触。因为她不轻视我，为我服务，我感激她。而我更感动的是她替我挣了面子，老实说，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衣服是掉下去的，还是她取下去的。也说句实话，我是不想给别人洗衣服的，就连自己的衣服也不愿意洗，不过自己不喜欢穿脏衣服，太脏了也不好意思，又是在住校，就只有自己动手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