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就这样死掉，未尝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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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去微弱的呼吸，整个病房里安静的只有苏茉自己一个断残的生命。
　　就像是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试着动一下身体，腿上的伤口撕裂般疼痛起来，忍不住轻哼，令她惊讶的是自己没有死掉，还活着。因失血过多快要昏迷的时候，以为这次自己一定必死无疑，所以任由李天海无休止的谩骂和对她的身体进行摧残，她没有反驳和作任何的回应。
　　可是，为什么还活着？
　　是谁送她来的医院？苏茉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人是冉忻云，除了她，她再想不出来还有谁。
　　苏茉不知道自己在病房里躺了多久，输液瓶里淡黄不知名的液体，正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身体里，她觉得口干舌燥，病床旁的桌子上有两瓶矿泉水，忍住疼痛艰难地撑起身体想去拿水喝。这时一个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护士走进来，见她爬起来，很不和善地出言劝戒。
　　“你最好别动，不然伤口裂开痛的是你自己。”
　　苏茉的上身停在半空中，没有再动，两只手杵在病床上支撑着自己，抱歉地对护士笑了笑，“我口渴，想喝水。”
　　护士没有理会她谁的话，抬头看了看输液瓶，从包里拿出笔和单子做登记。罢了才说话回应。
　　“你想喝水就自己去买，或者叫你的家人给你送来，那不是为你准备的。还有，你现在已经欠了医院两千多元的费用，既然你醒了，就联系你的家人把费用交了，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不允许拖欠。”
　　苏茉有些尴尬，干裂的嘴唇扯起歉意的弧度。
　　“费用我会尽快交上的，麻烦护士您，我想问一下，送我来的那个女生呢？她回去了吗？”
　　对苏茉说的话年轻的女护士显得很不耐烦，声调也高了许多。
　　“什么女生？是两个穿着像农民工的中年男人送你来的医院，真是！费用也不交把你交给医院就跑了，要不是我们医院的外科李医师动了恻隐之心，像你这样钱不交家属不在的病人，你以为医院会接收？真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在我们医院算是特列了。”
　　临出病房，护士又反复叮嘱。
　　“赶快把费用交了，看你年纪也不大，别像很多没钱看不起病的患者一样耍赖皮。要不是医院救了你，你早已就失血过多死了，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苏茉笑着目送护士离开，歉意溢于言表。
　　不是冉忻云送自己来医院的吗？怎么会是两个中年男人？自己又是怎么从李天海的手中逃出来的？也是，要真是冉忻云送她来的医院，费用一定早就交了，哪还会等着护士来催她。剧烈的口渴的感觉使她忍不住扭头看了看桌子上的水，却没再试图伸手去拿。
　　两千多元钱她有，存在一张银行卡上，本来是用来当作这段时间的生活费，不过现在也只好先将医药费交了再说。她现在担心的是刘巧珍，没有她做饭她肯定会挨饿，从兜里拿出电话打给冉忻云，想要她帮忙去照顾一下刘巧珍，无奈电话里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现在，除了自己，她再想不出来谁还可以帮她。
　　本来可以麻烦护士帮忙拿卡去交一下欠医院的费用，但刚才护士的态度已经使她不敢再有这种非分之想。苏茉狠了狠心，拔掉手上的针管，小心翼翼地下地向病房外一步一步缓慢得挪动，尽管如此，每走一步疼得她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到缴费的窗口把费用交了，卡里的钱就已经不多了，思量着出院了还得尽快找份工作，不然她和刘巧珍生活都成了问题。
　　必须尽快出院，不然接下来的住院费她都交不起，还得赶回去给刘巧珍做饭。苏茉笃定，要是有能力，刘巧珍估计都把烂尾楼给拆了，说不定已经破窗而逃。她不顾医生的劝阻，强行办了出院手续，却在医院的门口见到了齐瑞霖，见其一脸愁容，疲惫不堪，苏茉忍不住叫住了他。
　　她已经不再抱有幻想认为齐瑞霖是来看望她的，只是想从他的口中得知冉忻云的消息。从知道冉忻云为了她被糟蹋了之后，每一次联系不上冉忻云她都会寝食难安，梦里醒来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你…知不知道忻云去哪了？我打她的电话打不通。”
　　齐瑞霖真诚而又疑惑的看着她，问。
　　“你还活着干什么？你不觉得最应该死的是你吗？”
　　两天没刮，胡渣布满整个下巴，若是仔细看，都能看见稀疏的胡子随着嘴唇的抖动在颤抖。从冉忻云出事到现在，他就没有睡过一次正常的觉，想在最有机会的时间里不顾一切将她唤醒。三天的时间不长，晃眼在东奔西跑中过去了一大半，现在就只剩下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他很累，也快要绝望了，希望一点一点在破灭，昨晚他拿着李天海的录音一遍又一遍放着，直到天亮了，冉忻云没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
　　由不得他不绝望。
　　看见苏茉，这个始作俑者让他恨之入骨的人，齐瑞霖已经酝酿不出愤怒的情绪来对她了，骂她死，是打心里觉得她真的该死。
　　疑惑，只是觉得她怎么还没有死。
　　苏茉惨笑，自己醒来遇上的第一个认识的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还活着干什么？我活着是有多失败？让你如此的恨我，巴不得我去死？
　　死，原来的时候她没有想过，但落到了李天海的手里之后，她坦然接受了。原来过去的一切使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而现在，苏茉在心里说，我做不到，还有一个人需要我去照顾。
　　“对不起。”
　　不再奢望从齐瑞霖的口中得知冉忻云的消息，她想给自己留点尊严，驻留只会听到更难听的话。苏茉一瘸一拐朝医院门口的街道上走着，恰巧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她招了招手，车停下，她开来车门坐进去，面相中年的开车师傅微笑着递过来几张纸巾，她笑了笑说不用，师傅说，我是怕你腿上的血弄脏了车的座椅，你拿纸擦一下，我们跑出租车的不容易，车上有血对生意有影响。苏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殷红的鲜血已经浸湿了裤子，忙笑着对师傅抱歉，伸手拿过纸巾，忍住疼痛擦拭裤子上的血渍。
　　车开动的瞬间，苏茉不经意间扭头，碰巧看到齐瑞霖走进住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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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已经收拾干净，连冉忻云掉下来的那地方都没有一丝的血迹。
　　烂尾楼里，有当家的女人看见苏茉回来，便指桑骂槐地咒骂。要死也去挑个地方，别他妈的死在这里，连累无辜的人；妈逼的，因为某些人，这里差点被公安机关查封了，要是真被封了，咱们这些穷人哪住去！……
　　没有点名道姓，但她知道她们骂的是谁！
　　一瘸一拐往楼上走，遥远就听见刘巧珍在嚎叫，我饿了，要吃饭，苏烂货，我要吃饭。
　　苏茉不知道，如若不是旁边的邻居抵不住刘巧珍成天到晚的声嘶呐喊扔给她几个冰冷的馒头，恐怕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叫了。
　　来不及处理一下腿上裂开的伤口，苏茉打开炉灶开始做饭，有些力不从心，水管里流出来的水冰得使她忍不住颤抖。好不容易做好饭端给刘巧珍，却遭到她猛烈的一记抓扯，手背上被锋利的指甲刮出几道血痕。苏茉没有心思、没有力气去反抗，摇晃着走进隔壁的屋子里。
　　临近傍晚，接到齐瑞霖的电话，电话里，他撕心裂肺向她诉求，求她去趟医院。
　　时间成了希望和绝望的临界点，72小时即将过去，由不得齐瑞霖不竭斯底里。
　　冉峰的妻子又再次晕过去，病房里，剩下冉峰和齐瑞霖两个男人在无声的流着眼泪，而病床上的冉忻云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没有任何反应。
　　意想不到、惊讶、心痛，是冉忻云救了自己。
　　苏茉到病房的时候，见到两个背影落寞的男人在泣不成声。察觉到她到来，齐瑞霖就像见到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紧握住她的手，因为害怕，连声音都在颤抖。
　　“苏茉，你是忻云的好朋友，我求你，想想办法让她醒过来，好不好？”
　　病床旁边的冉峰扭过头无助地看着她，乞求。
　　“我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没有用，你们俩的关系最好，不看生面看佛面，看在云云以前帮助你的份上，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醒过来？”
　　“我给你跪下，就当叔叔求你了。”
　　冉峰站起身，高大的身体在苏茉的面前塌了下去，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上。苏茉挣开齐瑞霖的手，不顾撕裂腿上的伤口跑过去扶冉峰起来，奈何力气小没办法，她投以齐瑞霖求助的眼光，后者跑过来和她一起强制将冉峰拉起来。
　　“冉叔，你不要这样，我受不起。”
　　眼泪不知何时决堤，在脸上泛滥。
　　冉峰拉着苏茉，悲诉，“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能够醒过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苏茉姑娘，以前你在我家的店里做事的时候，我们待你不薄，你出事之后，得知你被学校开除，云云一直求我，让我帮助你挽回名声并让你回到学校上课，后来才查出了李天海他们一帮人行贿受贿的事情。云云也是因为救你才受的伤，快三天了，她一直在昏迷。叔叔求你，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唤醒她，只要她能醒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原来如此......
　　苏茉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扑跪在床头，泪水止不住哗哗往外流，看着冉忻云，脑子里一千个一万个声音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觉得齐瑞霖说的真对，还活着干什么！最应该死的是我！
　　“你醒过来吧，好不好？”
　　“我现在好后悔为什么李天海没有杀了我，如果我死了，你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错了，忻云，对不起。”
　　苏茉扭头看了看冉峰，看了看齐瑞霖，扭头哭求。
　　“你看有这么多的人关心你、爱你，你舍得扔下他们吗？还有你的爸爸妈妈，快醒来好不好？”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跟着濒临破灭。
　　齐瑞霖咆哮，奔过去将她拉起来推搡出病房外，因为腿上有伤，苏茉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他的鼻涕眼泪在嘴里交融，指着她，悲怆地赶她走。
　　“你滚，杀人凶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咚，房门被齐瑞霖从里面关上，苏茉跪在地上，哭着敲门，求他让她陪在冉忻云的身边。齐瑞霖开门，一记耳光扇在她的脸上，仇视地看着她。
　　“倘若你还有点良心，就去死，死的干干净净，不要再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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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住院楼的。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接着飘起了雪花。苏茉体力不支，晕倒在医院门口的街上。
　　想着，若是就这样死掉，未尝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