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3）三面（1）

　　等到走出校门，马路上的冰渐渐多起来了，不是她滑一下，就是我滑一下。没有走几步，我们又肩并肩了，不知是我赶前了，还是她退后了。虽然是肩并肩，脚下的路还是很滑，不时我们滑来滑去的，就肩靠肩了。有时脚下一滑，我们互相一撞，身子就碰着身子了。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一股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本来我想躲开，但不知为什么，我又没有躲。而她不仅没有躲，而且有时候滑得厉害了还抓住我的胳膊，身子。一路上，我很少说话，她说着，笑着，笑得很开心，笑声很清脆，在冬夜显得特别响亮。她说的都是她小时候经历的趣事，没有说出来，她自己就先笑得东倒西歪了，她的身子也不时砸在我的胸前和后背。那瞬间的接触，真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向电流一样流过全身，却非常舒服。
　　走到路灯下，我们就约好似地分开了。路一暗，我们马上就又靠一块儿了。真奇怪，我们走了一路，连一个人都没有碰上。
　　我们分手时，她的脸闪闪发光，好像很兴奋……夜里，我也很兴奋，在写日记时，我写下了这样几句话：与女孩子同行，我很少这样，而肩并肩、肩靠肩走，更是从来没有过，偶尔相撞，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很微妙，也很美好。因其少有，才为可贵，也许如此吧！
　　为什么那一个晚上，我们会如此亲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而从这以后，我们还是保持着同学关系，连好朋友都谈不上。我们从未互相了解过对方，也没有谈过心。因而我才觉得难得。
　　放寒假一天，我站在教室门口，倚着栏杆，从楼上向下欣赏着小城的冬景，祖国北方的小县城，总是很萧条，缺乏绿色，也好像没有生机。看着东一座，西一座的楼房，个别的地方还夹杂着不和谐的四合院，小平房，显得很刺眼。从房后冒出来的煤烟，被北风吹得忽东忽西，我的心情也似乎被感染了，心也忽然变得如同浮萍一样了。我观察什么东西时，神情总是很集中。突然，我的背上被人轻轻捣了一拳。我转过身，她笑眯眯地站在我的面前。她望了我一会儿，对我说：“我走了。回家去了。”我点了点头，示意我知道了。她走下楼，回过头来，向我招招手，我也挥了挥手，她就走了。
　　开学以后，我们的相处也是平平淡淡的。有一个下午的课外活动，我一个人站在我们的教室后面，一会儿看看远山和天上的白云，一会儿回忆刚才复习的内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走！逛走。”我回过头来，看见秦小彤和她最好的女同学已经站在了我面前，我以为她这是看见我了的一句敷衍我的话，就说“你们去吧，我不去。”“走──”她拖着长长的声音说了这一个字，见我没有动静，就伸出她的右手，抓住了我的左袖口，使劲地拉我。我一见我们快碰到一起了，就不由自主地用力后退一下。我这一退，挣开了她，也把她弄了个大红脸，她低下头，显得有点难为情。至今我还很奇怪，她那天为什么会那样做，是真心叫我去逛马路，可她身边还有一个女同学。假意吧，她有使劲拽我，也不像，实在令人费解。“走吧！”她抬起头说，我使劲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我当时的模样，也许很尴尬，也许很可笑，反正，秦小彤冲我大笑了一阵，眼睛又闭成了一条逢，然后，和她的朋友一起走了。
　　也许，这件事可能伤了秦小彤的面子，也许让她伤心。总之，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和我说话。一次，她问我，“你回去参加高考吗？”我说：“我倒想去，可学校不让我去。你呢？”“他们让我回老家参加高考去，昨天班主任和我谈了。我可能过几天就走了”她有些不愿走似地告诉我。我说：“在哪儿考不要紧，都一样，成绩是主要的。放轻松，把自己所学得发挥出来就行了。先不要管结果，这样就能考好。”“哎──我考上考不上还在两可之间呢。你会记得我吗？”“一定记得，你笑的样子就在我脑海里。”秦小彤问我：“你考上会告诉我吗？”我说：“会的。可我怎么告诉你呢？”她就告诉我，她家在某某县一个叫什么云田乡，她也说了村子和社，当时我记住了。没有想到，这是我们的最后谈话，下一周就不见她的踪影。一周没有来，我就知道她回去了。
　　后来，她的那位好友来找我，问：“秦小彤不见了，你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吗？”“她好像回老家参加高考预选去了。”“你怎么知道的？”“她告诉我的。”“你送她了吗？”“没有。她上上一周星期六下午告诉我的，上一周星期一就没有来。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哼！我这个好朋友，她倒什么也没有说，我在她心里还不如你。你相信吗？她竟然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她的朋友愤愤不平。听了这些话，我对秦小彤突然不埋怨了，我的心里还有点高兴。毕竟，她对我说了，毕竟，她把我看得亲着呢。
　　我们呢？好像再没有什么接触。就这样，我们自自然然分开了，没有任何留恋。她没有告诉我具体回老家的时间，我知道她要回去，却没有想到她很快就走，也没有问。我们分别时，她没有告别，我也没有说再见。
　　对不起，后来由于我忘记了具体的地址，也没有打听到她的地址，同学们谁也不知道她的地址，我就没有去告诉她我考上了什么学校。另一个原因是我出了车祸，到大学开学，我的左半边身子还有些麻木，左胳膊还不能屈伸，也不方便外出。
　　我与她的接触，就这么几回，我所能想起的，我几乎都写在这儿了。为什么我要写她这一笔呢？因为我认为值得写，我们在一起，互相帮助过，同情过，支持过，有共同的境遇；再者，她与我接触，聚会分别顺其自然，都十分洒脱，不拖泥带水；三呢，我们那次摩肩而行，身体半部相触，给过我从未有过的全新感受，也证明，她至少信任我。其实，就只为其中的一条，我也会写一点纪念文字的，更何况有这么三条理由。
　　也许，我们相聚的时间很少，但都给对方刻下了一种十分深刻的印象，经几十年的风雨沧桑，我们都还在心中相互记着对方，在心灵深处，成一种积淀。因为我想，我们走过那人生短短的几步，在我的平凡的生涯里更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她也应该如此吧！这短短的几步，却很值得怀念，我对生活中的第一，总是十分珍视，记忆在心。
　　也许，虽然我们有过“亲密”的结伴而行，而她，则会很快忘记，并不在心底里留下任何痕迹，她也从没有放在心上。在那天寒地冻，道路难行的夜晚，两个人相靠，互相支持，以便度过一个特定的困难，是很自然的事。因此，在那一刻，在那种地方，她会靠着任何一个男孩子的，也不外乎我。也唯有如此，她不会记得。而我，因为重情，因为新鲜，才有这么一种感觉。而她靠我十分自然，因为她和靠在墙上一样，毫无神秘的感觉。
　　也许，有人认为，以这样的动作为亲密，只能证明我是井底之蛙，没有见过多大的天，根本不知道井口之外的天有多大。而我，永远不这样认为，我的生活，我的为人教会了我珍惜所有的第一次。
　　也许，秦小彤看到这些文字，会很激动，兴冲冲地来找我，笑眯眯地来到我面前，眼睛笑成了一条逢，谈那次同行的感受，然后又自然的分开，潇洒地走开。
　　也许，她一看到这些文字，只会付诸一笑，笑我无知，笑我傻瓜，笑我她该笑的一切……因为，她并不是第一次，而且常常如此……我以为，不会是这样。
　　但生活毕竟是生活，我毕竟是我，她只能是她，谁也无法代替她的感受。
　　也许，我不应该说这么多的也许。那么，就这样收笔了。
　　
　　三面
　　
　　人间的有些事，确实让人说不清楚，比如爱意的产生，就是如此。它有时产生于一件事，它有时产生于一段时间，它有时产生于一个动作，它有时产生于以心换心。和有的人在一起长相厮守也不会产生爱意，而和有的人一面就会相恋终生。有时候着意追求也不会令对方产生爱情，有时候尽力躲避也躲不开爱意。
　　有人说，美在于追求的过程，这话没有错，我也认为是这样的。但又有谁不重视结果呢？
　　只要是智力、生理正常发育的孩子，在少年、青年交际之间，心中总会有一个异性的影子浮上心头，而且绝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