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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外史》之《争斗记》(二十七)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争斗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2-04-18 14:50:16      字数:4039

第四十七卷红纸伞

第一章 情侣改戏
横坑溪是楠溪的一条支流。芙蓉与溪南两村正隔着这条横坑溪。芙蓉在溪北,陈氏聚族而居;溪南在溪南,以卢氏为主,还有少部分芙蓉下宅房分迁过去的陈姓人。两地背后都靠山,芙蓉北面有郑山,溪南南面有南山。山上都有古寨遗迹,山顶都叫寨尖,相传是南宋末年附近几个兄弟村庄共同抗击元兵时留下的。
十九世纪开始,楠溪森林资源遭受严重破坏,水土大量流失,溪床频繁改道,旱涝灾害接连发生,土匪盗贼随之蜂起。为了获取生存空间,从前携手共御外敌的芙蓉、溪南两个兄弟村庄,也不惜流血,刀枪相见。《芙蓉陈氏宗谱》载,清道光丁未年,两村陈、卢两姓为争水道,致使“祖遗旧业荡焉无存,祭祀常规寂然莫举”。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双方重归于好,却因一桩小事又起波澜。民国六年芙蓉六房人造祠堂时,陈鸣吟等人抬了溪坑花地口的一条石阶条,以致溪南上年纪的妇女去棉花地捡棉花都无法过溪而闹了纠纷。一开始是溪南人与芙蓉六房人打架,后来打杂了,溪南人认不得谁是六房人,谁又不是六房人,见了芙蓉人都要打骂,导致芙蓉全村与之冲突。这以后,芙蓉村每年二月初二祭祖热闹的时候,以做《打卢杞》的戏讽刺卢姓人。而溪南村则在每年三月三横豆成熟时做“横豆戏”的时候,针锋相对地做《陈世美逼妻》讽刺陈姓人。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同在社会主义大家庭中,双方相处也融融,互相讽刺的戏也停演了。五十年代芙蓉陈马昭在岩头当乡干部期间,曾下派驻溪南村开展工作。为了大搞兴修水利运动,动议在横坑溪南岸南垟坎脚造一个蓄水池。那块地原先为芙蓉陈表山娒等人耕种,马昭做了多方思想工作,协商用地问题,终于造了水池,并取名南垟塘。1958年前后土地山场“一平二调”时,芙蓉人有坐落横坑溪以南的一片土地抛荒,溪南人便将荒田耕种起来,岩头公社以后就将这片田划归溪南大队。公社同时把溪南大队一片靠近屿根大队的土地划给屿根人耕种。芙蓉的社员都说田越种少越好,快要共产主义了,吃公饭了,田不用种了,只有陈继鹰等几个人唱反调。大办钢铁以后,山上的大树都让人砍光了,再后来大兴开荒造田运动,以致山上到处光秃秃的,夏天下大雨,横坑溪洪水来头凶猛,雨一止,又没有水了。横坑溪成为名副其实的菜篮溪,且溪床改道频繁。1958年开始,三年的饥荒让所有的中国人认识到土地与水资源的重要性。在这山荒海绝、洪水泛滥、溪滩频繁改道的年代,芙蓉、溪南两地便又起争水、争溪滩的苗头,而且情况比以前更复杂了。芙蓉人说溪滩历来就是我的,溪南人说,呸,农田需要灌溉,三条浚的水要流,这是天经地义的。于是乎这停演若干年的《打卢杞》和《陈世美逼妻》两本戏重新开演,而且越演越精到,观众也越看越亢奋,以致两地积怨渐深。

却说1967年农历正月初三,溪南卢正虹到芙蓉活鹿园舅公爷家拜年。活鹿园前屋老屋园有个陈时印,二胡拉得非常好,深得陈叔平先生真传,新近被戏班聘为琴师。他一曲二胡招蜂引蝶一样把正虹引到跟前。
细雨蒙蒙,衰草砾石堆中撑着一把大红伞,时印端坐伞下,将二胡拉得如痴如醉。正虹演武旦出身的,上前抱拳说:“敢问拉琴先生尊姓大名。”
时印猛见眼前站着的竟是朝思暮想的正虹姑娘,舞台上穆桂英的形象在脑里顿时闪亮起来,光芒四射,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回卢正虹姑娘,在下陈时印。”
一个说久仰久仰,一个说请坐请坐,算不上一见钟情,却也一见如故。
时印说:“真有点不相信,正虹姑娘这名字取得那么有诗意。”
正虹嗔他:“这有什么不相信的?”
时印脸红起来:“真对不起,‘不相信’这三个字都说惯了,真不相信我会对你讲这样不礼貌的话。不过请你相信不才……原谅在下……”时印看着自己的手指说,“在下真的是讲惯了。”
正虹随着他的视线看他的一双手。这是一双灵巧的手,能拉出美妙二胡声乐的手。正虹觉得这人愚钝中带有睿智,正是天才的模样,内心喜欢,表面上只是笑笑。时印说:“真的,你若不相信,在下讲句笑话给你听,芙蓉人都说‘不相信,你去问时印’。”
正虹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想起母亲的吩咐,姑娘举止不要学粗,要细雅,马上忍了笑。时印觉得正虹千态百媚,越发可爱。他讨好地说:“司马相如《上林赋》曰:于是乎卢橘夏熟。卢,黑色也。正虹姑娘的名字大概是黑色大地上空正悬挂彩虹的意思吧?”
“陈公子此言差矣。”正虹这一句拉了长声唱了出来,“彩虹有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彩虹有两种,红色在外,紫色在内,颜色鲜艳的叫‘虹’,也叫‘正虹’;红色在内,紫色在外,颜色较淡的叫‘霓’,也叫‘副虹’。我的名字是我妈取的。我妈是从云霓峻嫁到溪南的,对虹有特殊感情。她把我大姐艳霓比作‘霓’,把我比作‘虹’,也就是‘正虹’。”
时印听后霍地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嘴唇轻轻磨动一下,本想说一句“真不相信”的,但最终还是未说出口。时印本想试探一下正虹女流之辈的文字功底,想不到这一探感觉探到的龙潭深渊,便对眼前这位那么有来头的,且文武双全的美女肃然起敬。犹豫一下说:“不说了。”
“嘻嘻,你不说我也不说。”
“你不说我倒要说了。”
“你说呀,你说呀。”
…………
两人的对话说起来似乎全部是废话,却情真意切。坠入情网时,音调都变了,正虹的话语尤其撩人。两人似乎没词了,正虹一句“你不喜欢出来嬉吗”又挑起一大堆废话。
时印说:“没地方走。”
“没地方走就到我溪南嬉。”
“会走的。你也常来芙蓉嬉哪。”
“我舅公爷也在芙蓉,经常走的,老走走了。只见你整天躲在家里不出来,都养白了。”
说自己白,时印自然内心无比喜悦,趁机恭维几句:“怎么白,也没有你姑娘家白呀。你是天生丽质,哇,说真的,你溪南的媛主真生好。”
此话一出,正虹恼了:“你看上谁了?你看上谁了?说,说,你说呀。”
时印知道自己该死,关键时刻把话说错了,忙不迭地认错:“话说错了,溪南就数你生好,我惟一看得上眼的就是你一个人,我是非你不……”
“住嘴。”这话似乎骂话,口气却软柔得很,简直在撩拨时印的心。
时印笑着说:“哎,听说你的上代很有本事的。”
“豆腐鲞倒转拓了,武状元陈桂芬不是我的上代。”
“他的徒弟倒是你的上代呀。”
正虹坦然说:“那也是跟你陈姓人学的。”
“我知道,南岩寨抗元时,陈姓人欠你溪南人一份情。”说话间时印有点激动。
“怎么不说说你芙蓉陈桂芬烟筒状元的事呢?”
“据说他力气大,手大,手指头芋艿子一样。”说着指着正虹的一双手掌,“看看你的手是不是也像芋艿子。”
正虹递出双手,展开纤纤十指,故作娇嗔:“你看,你看,我有那么丑吗?”
“啊呀,这如葱一般玉指,如唱词盘戏里的千金小姐的手一样啊。”时印心想,也许戏台上的花拳绣腿不顶用,正虹玩的就是那一套,她使的刀枪棍棒不用说都是屁轻的假家伙。“我真不敢相信你的武功会恁好,你练的是哪门子功夫呀?”
“山都木客……啊不……”正虹顿觉失言,倒吸一口冷气,眼白多,眼乌少,白眼上翻,故作问题严重。
时印只觉得她的话和动作都非常可爱,“我知道,就是闪魈术呐。”这在芙蓉人看来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他拉响了二胡,校了校弦,有了为正虹武旦动作配琴的欲望。
正虹突发奇想,指了指时印手中的二胡说:“还是我拉一曲给你听吧,让你指正指正。”
“好啊。”时印拿一本乐谱翻了一阵,选了一曲,将打开的乐谱摊在正虹跟前。
正虹说:“这曲尺工的古谱我看不懂,我就拉一首二泉映月吧。”
一曲终了,正虹等时印作出评价,时印却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说:“真不相信。”
正虹恼了,引用芙蓉人的口头禅相讥:“不相信你去问时印。”
时印说:“好的我不说了,只单说不足之处。”正虹点头,时印看她一脸诚恳,便放胆说,“你有两音奏不准,放音放缓了,换弦不干脆,曲调外露不饱满。你要打破传统节律,在坚实、准确、活力的基础上,注重音乐的传递,要有飞跃。以前叔平老师也是这样教我的。”正虹频频点头,时印继续说,“其实我的底气也不足,缺乏激情,要想把琴学好,要学芙蓉岩上的羽士。”
正虹插嘴说:“羽士就是些双手毛茸茸如棕榈树的,能够飞檐走壁的山都木客吧?”
“不是的,相传白衣羽士弹琴泠泠清响,有松风之调,令人尘气都捐。我多次攀登芙蓉岩巅,却无法接近腰间如脐的芙蓉洞,芙蓉岩半腰那片生有红豆杉的眉毛形林带都无法到达。我自知底气明显不足,所以我拉的二胡,弹的古琴,总显得无精打采。”
回首西望,正虹似有所悟。芙蓉岩如三顶巨大的纱帽矗立在山峦上,南岩、中央岩和北岩,这南岩正是当年陈虞之抗元立寨之处。“今天你说的倒新鲜,你号称溪山第一琴,说起来还不纯粹是谦虚哩。回家后,我倒想试试自己有多大的能耐。”
“什么意思?”
“上芙蓉岩瞧瞧。”正虹说得轻松,内心却生终焉之愿——人要是像知了那样,只吸清露树汁就能过日子,那才叫美呢,我就可以待在那儿了。
“真不相信。祖师爷武状元陈桂芬门下几代人以后出个有名的武旦,也算一脉不衰了,你还要接祖师爷的脚么?”
“这话怎讲?”
“你也要在芙蓉岩上把手指练得芋艿一样大么?”
正虹笑着拍打时印,时印说轻点轻点,两人笑成一团。
时印比正虹小三岁,也好拼对。两情相悦,谈得如痴如醉,却是废话连篇而且不厌其烦。不几日两人似乎都有意许以终身了。

转眼又是二月二祭祖的时候,芙蓉人照例要在大宗祠里做三天三夜的戏。这首先的一本戏自然又是讽刺溪南村卢姓人的《打卢杞》。对芙蓉人来说,似乎没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了,大宗里全场爆满。
一般来说,溪南人不会去看《打卢杞》,芙蓉人也不会去看《陈世美逼妻》。可是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卢正虹,一个便是陈时印。卢正虹为的是去听后台陈时印拉的二胡,陈时印为的是去看演秦香莲的卢正虹。两个异类分子全然不顾别人的责骂,我行我素。本来两人都是三十出头的人,按风俗习惯早该结婚了,只是近来两地发生一系列不愉快的事,个人问题暂时搁浅。不过两人都意识到,两地关系越紧张,亲事的希望越渺茫;只有大环境和谐宽松,才有可能早日完婚。因此,这两人互相看对方的戏,无形中还有默契,那就是希望在这两部戏里找一找解决问题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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