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谁解玉人一片情（1）

　　黄小彤是深深刻在我心中的一个女孩，每每想起，我就有点内疚，她是我遇到的对我最好的女孩。对我给予甚多，却几乎不祈求我什么。但是她的对我好，好像也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在一起读过不到两年时间的书。在这两年中，她对我很关心，从学习到生活的吃穿住行，她都照顾过我。她最值得记挂的，就是她的心好，就是她的善良。她心好得有点糊涂，这是她最让人惋惜的地方。她为我做出了极大的牺牲，但一直到我们分别，她连一句多情的话也没有说过，她也连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说过。在我和她的交往中，她似乎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被我所牵连，顺着我的意思，对我采取恭顺的态度，这是我不喜欢她的地方之一；其二，就是她对什么人都关心，甚至连一些坏孩子也如此，我见她交友没有选择性，几次劝她又不听，只好远她而去了。因此，在我心中，她是一个有点可怜的好女孩。我突出的特点是重情，对于任何人给我的点点滴滴，我都铭记在心，我向来认为，应该记住别人给你的关怀，而应该忘记你关怀过别人。也由于如此，以后如果她有什么困难，我一定鼎力相助。
　　我一直对黄小彤和我交往奇怪，她十分关心我，但直到我们不相见，她对我未曾说过感情方面的话，一句也没有。她对我关心，好像就是义务，一点要求也未曾提过，这也是我对她心怀歉疚的地方。自问我为人，并不欠谁什么，要说有什么对不起的人，恐怕就只有她了，但又一想，我又何曾对不起她了，她和我的关系，似乎始终没有超越同学的关系，我们在一起只有目前和现在，从未谈过过去和未来，真奇怪，我们总是就事论事，说眼前的一点儿事。这一点，我很不解是为什么。我私下揣摩，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她十分爱我，到了爱即奉献的境界；一种是她根本不爱我，只是尊敬我，到了敬而顺从的地步。
　　我不知道，黄小彤是否产生过后悔她那么样待我的念头，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恨过我。我也对杨燕说过这个女孩子，杨燕说：“这样的女孩子最值得爱，或许她是这个世上爱你最深的女孩子。”是的，她的表现，稍有人心者，都会同情，我对她的态度一直也是充满同情。也许我也试着爱过她，但终于没有爱起来。爱一个人，当对方不察觉，而你又不表白，那只能是一出单相思的悲剧，你人生路上的最大悲哀。假如，她曾经真诚地爱过我，我真的为她、为我深深悲哀。如果，她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表白了这种爱意，或许她可能会得到爱的回报，我也不会傻兮兮地再去受兰玉琴的伤害。因为，我是一个比较固执的人，一旦我选择爱了一个人，绝不回头，会终身不二，也正由于如此执著，才使兰玉琴给了我致命一击。但我不改变，一旦我爱上一个人，我尽可能爱护她，我只能给她我一生的柔情和无悔的爱意。但我的爱人，此刻她又在何方？还不可知，真不知生活如何安排，只有寄希望于时间，时间会给出一个答案，能回答，也唯有时间了。
　　其实，要说黄小彤不爱我，似乎也不大可能，要说她爱我，好像也不可能。因为从她的表现中，根本无法推断，任何猜测都是徒劳的。我无法做出一个结论，那就让事实来回答。答案只有她知道，或许，她终生都不会为我解开这个谜底，她忍让、包容的性格注定，黄小彤是一个最容易选择沉默的人。
　　我和她最初的接触，是一件很可笑的小事。开学我们排座位，在教室外面站队，我排在黄小彤的后面，进教室的时候，一不小心踩掉了她的鞋子，她差点跌倒，前后的学生都笑了起来。我感到很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吐了一下舌头。正当我感到难为情的时候，她转过身来，宽厚地笑着，安慰我说：“不要紧么，看把你腼腆的。”我听了，挠挠头，傻笑着，只是说了一句“我没有防住”，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正因为有了这段小插曲，我和黄小彤认识的比较早。这时我们刚进校门，我还没有认识的新同学，她是我踏进高中时认识的第一个女生。中午放学，我们又碰面了，她问了我的名字，哪个学校毕业的，哪里人，我一一回答了，她又问了我的分数，问得很仔细。通过这次交谈，我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她临走，对我说：“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但我对她的最初评价很不理解，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又为什么有意思了。
　　后来调换座位，阴差阳错地，我和黄小彤坐在了一起，位置是这样的，一位朋友，我，她，另一个女生，这样坐着，我们的接触理所当然地多起来了。也就似乎从这时候起，她就格外关心起我来了。
　　我是从一个小山沟走到这个大镇子读书的，是个借宿生，什么都不怎么方便，有许许多多的困难，都被她解决了。黄小彤家在镇子上开着一个小卖部，好像什么都卖。她对我说，“你要买什么东西，我替你买，别的地方都贵一些。”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不爱买东西，买东西也烦讨价还价，甚至觉得讨价还价挺难为情的。同时在别人那儿也是买，在她这儿也是买，相差不大的，既然她有意提供方便，为省心期间，为给她多一笔生意，我接受了。我从她那儿要东西，从不问价格，她说多少，我就给多少。后来我才发现，她给我的东西，比她家的售价低了许多，根本没有从我这儿赚钱。
　　有一次，我对她说：“黄小彤，你给我卖东西，你们家卖多少，就给我卖多少，不要便宜。”“没有便宜啊，谁说的？”她问道。“是吗？为什么你们家卖一毛三四的东西，你总收我一毛钱呢？”“你……你怎么知道的？”她惊异地问。“我这个人，生性不爱占别人的便宜，占了便宜还难受，从你家的摊子经过，我无意听到的，又一一问了你给我卖的东西，都太便宜了。”我很感激她这么做，但确实不想占人便宜，就说：“你如果再不照价销售，我就不从你这儿买东西了。”“你不要这么做，”说着，她站起身，把脸扭向我，手一伸，“我照价卖给你好了。”她好像怕我不买她的东西似的，那时就觉得奇怪，却也没有问为什么。这我就有点不解了，招揽生意又不为赚钱，还得出力受苦，她又图什么呢？同时，我发现她从不给别的同学带卖东西，问她，她说：“给熟人卖东西，我不踏实，不好卖，无论贵了，贱了，人都有说法。”但她为什么对我就踏实呢？她还是将商品便宜卖给我，我终于忍不住了，就说：“唉──有你这么个女子，你父亲太倒霉了。”“你怎么这样说我，为什么？”听了这话，她挺不服气。我斜视着她，说：“这不──事实明摆着，人还没有大，心大了，又朝外拐，你做好人，你父亲吃亏。”她一听，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竟然笑了，还笑得很甜。
　　“你以后不要从家里给你带酸菜了，我给你拿。”有一天，黄小彤冷不丁对我这样说。我问：“为什么？”“你家那么远，你带来带去的不方便么。”她这样回答。“这倒用不着麻烦你了。”我这样说了一句，她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好像很羞愧的。我也没有多顾及她的难堪，我确实不想让她为我多受麻烦，就拒绝了。她承受了我的无理，以后还是待我挺好。我常常给她看脸势，没有好声气，也偶尔还发脾气，她从来没有火过，好像一点脾气也没有，又好像一点儿不知道受气看脸势。我不理她，她也不赌气，总想方设法把我逗乐。有时候她太委屈了，也不对我火，最大就是站起身，双目含泪，一咧嘴，极不理解说声：“你──”便再无下文了，然后转过身，默默地走了，好像下了决心，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但是到下一次见面，她又像以前一样问我，待我，再没有什么小性子。但她过去的同学说，黄小彤在家里也是脾气很厉害的，怎么就对我这样好。我听了，只好叹息一声，再也无话可说了。
　　我所见到女子，说心灵手巧，黄小彤绝对数第一。她挺能干，她会画画，她会剪纸，学习也不错。她在体育方面，也很突出，跳高、跑步、打篮球，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更为可贵的是，她的班级荣誉感、集体责任心都比较强，乐于付出，是我的好助手。当时我是班长，她是生活委员。在我故乡的书房加寝室里，我一直把她送我的画挂了八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