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埋葬
作品名称:半缘尘世半敛殇 作者:半圆 发布时间:2015-10-28 18:19:46 字数:3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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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将不能禁闭的门吹得乱响,从门缝里、破败的窗户里渗进来,在裸露外面的皮肤上咋呼呼地浸噬着体温。
冉忻云用被子将身体盖的严严实实,把头也包裹在被窝里,今天没有课,她打算好好的睡上一觉,犒劳自己在昨天的考试中发挥正常。
隔壁在声嘶力竭,一会儿惨叫太冷,一会儿大骂饿了。
冉忻云没有打算理会。
未眠未醒之间,却听到撞门声。冉忻云爬起来,嘴里咒骂真是个疯婆子,在身上裹住一件大衣,拉开门往外走。
如果刘巧珍跑了,她还真没法给苏茉交待。
走廊上一个披着风衣的男人在用脚使劲的踹门,这个人她认识,南城大鼎鼎大名的萧逸轩,追了凌思影好几年却连人家的一个正面拒绝都没有得到过的情痴,传言说他从来不缺女人,之所以对凌思影这样死缠着不放,也只是心中占有欲的驱使,得不到的永远是那么吸引人。又有传闻说他跟别人打了赌,三个月之内绝对把凌思影弄上床,只不过时间一堆再推,现在都三年过去了,连人家的手都没有牵过。对于这样的花边新闻,冉忻云从来都不感兴趣,只不过她身边有一群对男欢女爱特别感兴趣的人,长而久之,不想听也听进去了。
门里刘巧珍压低声音在说,快开门,我要出去。在这一瞬间,冉忻云甚至觉得刘巧珍是在装疯。萧逸轩用脚踹不开,又拿起一块砖往锁上砸,咚!咚!砖屑四处飞溅。
冉忻云猛跑过去一把扣住箫逸轩的手腕,利索地将他手中的砖块抢过来丢掉,不明所以地厉声问他,“你他妈的疯了?你想放她出来干什么?”
箫逸轩面对他的质问不怒反笑,上下起眼看了看冉忻云。这就是齐瑞霖那小子说的那女生?哦,是汉子,也没三头六臂嘛。
“你认识齐瑞霖?”
冉忻云皱眉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想说什么就说,别他娘的吞吞吐吐的。”
“那你一定是冉忻云咯。”
箫逸轩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捏住冉忻云的下巴,不料被她一巴掌挡开了。他这样的行为在她看来和痞子恶棍没有什么区别,而她也恰好特别恨这样的人。不知道这货这样调戏过多少女孩子,冉忻云觉得恶心。
“拿开你的脏手,不想死的话最好老实点。”
倏忽间箫逸轩恶声道,“和苏茉同流合污,你又干净到哪里去!”他指着刘巧珍,“连一个精神出了问题的长辈都能如此对待,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脏?”
箫逸轩欺身上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冉忻云。
“还有,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去找凌思影的麻烦,我也会让你真真切切地尝尝苦头。”
冉忻云一把推开近在咫尺的箫逸轩,愤怒已经使她难以平静。以前不相信会有这么不要脸、贼喊捉贼的人,而此刻这样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这怎不让她觉得恶心。
“我干净不干净不是你这样龌龊不堪的人说了就是的。再说,她又算什么长辈?怎样对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把她接你家去供着,别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
箫逸轩讥讽,挑眉。
“满嘴脏话,真没一点女人的样子。”
“你倒是女人味十足。”
……
“想玩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却连人家的一个屁都没闻到,我倒是很佩服你这种不要脸的耐心。”
箫逸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冉忻云的脖子,脸上青筋暴起。
“你听谁说的?”
冉忻云一脚向着他的裆部踹去,被他让开了,最终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腿上,吃痛的箫逸轩放开了她。
她不怕他,丝毫不惧。在冉忻云看来,像箫逸轩这种人如果都害怕,那一定是自己太过懦弱。
讥笑,讽刺,不绝于耳。
“像你这种早已名声在外的名人,还用得着听谁说?南城大的那个旮旯、角落不都在传你的英雄事迹?说好听点,那叫死缠烂打,难听点,就是不要脸、无耻。人家都不屌你,热脸还吧唧地去贴冷屁股,你哪还有脸。”
眼里充血,拳头捏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像是困于牢笼里,在咆哮,在挣扎。
他一直都认为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凌思影,连和他玩的最好的朋友王泽洋、谢博文他都没说。他喜欢凌思影已经好几年,却是因为他知道她喜欢谢博文,他的好兄弟、好朋友,而选择将自己的这份感情沉寂在心底,不言不语。
他不觉得自己的感情有多伟大,只是在友谊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友谊罢了。
何时传遍了大街小巷?
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怎么成了别人口中的玩弄?
难得看见南城大鼎鼎大名的箫逸轩如此痛苦,冉忻云心里别提有多开心,忍不住又补了两刀。
“怎么?难不成你都不知道自己很出名?你和别人打的赌也不会都忘记了吧?”
萧逸轩看着她,眼神复杂,就像是看一个难解的谜题。
这个意外的“收获”让他措手不及,去探望谢博文时,受他的委托来看看他的母亲,却不曾想得知这个蒙蔽了自己好几年的真相。
……
她也知道了吧?也像别人一样认为他只不过是想玩弄自己而已?
怪不得现在对他已经不理不睬,视若无睹。
第一次见到凌思影时,他被她的美所吸引,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但那时还谈不上喜欢,更不要说爱。在和朋友开玩笑时,逞一时傲气,就和朋友打了一个让他上不去下不来的赌注。只不过过后他就没再把哪个堵住当回事,却难料别人当了真。
懊悔已经没有任何用。
萧逸轩感觉他就快失去什么。不是失去凌思影,因为他就从来没有拥有过,可失去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心空空的,像被掏空了一切。爱情的最后一丝火苗被浇灭。
然后整个世界跟着天昏地暗。
萧逸轩走了,冉忻云在后面不死心地劝道,“唉,别走啊,你把刘巧珍带回家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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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变得绵长,似疲惫的身体在做修整。
整个世界跟着安静。
凌晨方才将好几年没有住人的屋子打扰干净,房梁上积了一张又一张的蜘蛛网,没有梯子,索性任由它在。木板床上只有一张凉席,没有被子,苏茉想着睡觉的时候和衣躺下,应该能够熬过一晚上,多年未用的一口铁锅轻轻触碰,铁锈就像雪崩哗哗掉落。
邻居刘叔端来的饭没来得及吃,活忙完了已经冰冷,碗里的油已经凝固。索然无味吃上两口,就再不想张开嘴。
苏明娟的骨灰盒摆在一张木桌上,暗黄的白织灯光模糊地照在砖瓦房里,一股湿潮的霉味无时无刻不再跑进气管。苏茉和衣躺下,本想去找刘叔商量一下,明天将她妈妈入土为安的事情,但也夜深人静,不便打扰。她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尽管已经身心俱疲,却没有一丝睡意。床下不知哪个角落有只老鼠,在叽叽喳喳地咀嚼食物,抑或是在睡梦中呓语。
全世界都在沉睡,唯她独醒。
没有强迫自己入睡,顺其自然出现在脑海里的,是她和苏明娟缔结母女关系的这十几年,或是她四分之一的一生,却是苏明娟的一世。
回忆是纪录片,在脑海里播放。
悄无声息,泪流满面。
……
同样的经纬度,同样的海拔,同样的季节。没有城市热岛效应,大山里的村庄总是较城市之前迎来一年的第一场雪。一夜未眠,苏茉说不上精神甚佳,但也谈不上萎靡。正想着去找刘叔,而刘叔恰好推开虚掩着的门走进来,门外面的地上铺了一层雪,雪地上静烙着一串脚印。
刘叔来叫她去他家吃饭。
苏茉摇了摇头,“我不饿。”
刘叔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碗筷,心里心疼,朴实的农民大都喜怒于色,他眼里浸满长辈的疼爱,眉头紧皱。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饭总是要吃的。”
由不得苏茉拒绝,拉着她就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姨已经把饭做好了,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红烧肉。”
苏茉心里一暖,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饭桌上芳姨不停地往她的碗里夹菜,菜在她的碗里冒起了尖。一旁刘叔家的小儿子明明嘟着嘴,不停地骂她妈妈偏心,有了她苏茉姐就不爱他了,遭到他妈妈的一顿筷子,疼的他嗷嗷直叫。
刘叔边喝酒边叹气,不时地骂上两句成志军不是人。
……
雪渐渐地又大了起来,在空中洋洋洒洒地飘着。苏茉抱着苏明娟的骨灰盒在雪地里慢慢地走着,像飘落下来的绒雪一样漫无目的,刘叔提着一把镢头在后面跟着,从吃饭到现在,他的叹气声就未曾断过。
吃饭的时候,他主动提出请法师给苏明娟做一场法事。被苏茉拒绝了,他明白她是因为没有钱而拒绝,却不知道苏茉不赞成他的提议钱只是一部分原因。苏明娟在小的时候是个孤儿,被一对没有子女的老夫妇收养的,她还没有成年,老夫妇相继去世。没有兄弟姊妹,没有亲戚,在这个世上和她还有情感相连的,也不过就苏茉一个女儿。
如此,做法事又有何意义!
荒丘上有棵青松,此刻银装素裹,覆盖了一层绒雪。苏茉在青松下驻足,像是对刘叔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就这里吧。”
倏忽间,心里千千万万个声音在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刘叔叹口气,镢头在手中不停地抡起落下,抡起又落下,不多一会儿,地面上就出现一个足够放下骨灰盒的坑,他还在不停地挖,苏茉说,“够了。”
够了,足够放下苏明娟的骨灰盒了。
也足够安息她已经死去的心灵。
还有她苏茉的。
将骨灰盒放进土坑,与雪融合在一起的泥土被她用手一捧一捧地往坑里填埋。
看到苏茉被冻的通红的沾了很多泥土的手,刘叔说,“用镢头吧,这样下去你的手会被冻伤的。”
雪还在下,却下的熙熙攘攘,头上,身上,点缀着难以化去的绒雪,在成雪人之前,苏茉也终于将土坑填满,并且在上面垒起了一个土堆。像是使劲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地,转瞬便觉得天昏地暗,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朝她扑来,随即看不见一丝的光。
刘叔抱着晕过去的苏茉一个劲地往家跑,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砸在他的手臂上。
也不知何时雪里有夹着雨从空中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