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蒙蒙亮时（5）

　　这时候，我对兰玉琴的感情，可谓是十分复杂，既已有了分手的潜意识，也有了分手的目的，还有着留恋的心情，还非常珍惜人生的第一次恋爱。生活中，我总是报着一种宁可人负我，我绝不负人的生活信条，再加我重情，又是一个多情善感的男儿。对于我的多情善感，我既讨厌，又喜欢，唯有多情善感，才能提起笔来，但多情善感，又让人多受折磨。人生，就是如此多姿多彩，又是让人如此无奈啊！
　　从去过兰玉琴家，我们再没有任何方式的接触，这一直保持到我们真正分手。那时候，我已有了离开家乡的想法，去向聘请我为“创作员”的中心文化站告别，那位老站长关心一切文学爱好者，决定要给我举办一次“文展”，我顾虑重重，我虽然洋洋洒洒写了许多诗文，但都是“言之无文，行而不远”的东西，又有何面目举办个人文学专展。起初我是坚决拒绝的态度，但老站长一句话，打消了我的念头。他说：“这个文化站为个人举办文展，是独无仅有的，一则是展示你的文学成绩，二则是展示我们文化区的形象，最主要的是给有志于写作的农村青年提供一条路。”在老站长的努力下，我屈服了，老站长苦口婆心地劝我办个人文展，与自己又有何求，我不忍心违背他的意愿，便答应了。我不举办文展的目的，是为了省心，文章自古多波澜，我虽说爱写，但却不想让人非议。我做什么事，不干则已，干则一定要干好。这次我的个人文展，长达两个月，看到人虽说不上络绎不绝，但也很有人赏光，据文化站不完全统计，有两万多人次参展，有成千人留言评论。此次文展，收到了我未曾想到的效果，起了一点小小的轰动，走在路上，听到有人背诵自己的破诗、烂句，心中也确实沾沾自喜的，一下子认识我的人多起来了，尤其是许多人对我变得十分尊敬起来了，在办什么事时，办事的人愿意提供方便，等待的人也乐于把我让到前面先办。
　　这次个人文展是成功的，但在此过程中，同时我个人又是失败的，因为我与兰玉琴分手了。那一天分手的场景，直到现在，我也记忆犹新──
　　我去向老站长告别，──主要是找兰玉琴，她在老站长家借宿。她出出进进地看见我来了，却没有走过来和我说话，就好像没有看见，我很失望。被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熟视无睹，这种滋味真不好受。不巧，老站长不在，而他女儿对我十分热情，大谈特谈我的作品，说尽了赞美之词。我却听来十分不入耳，我想和兰玉琴谈谈，她却说的不留一点儿空隙，我又不能不搭言，但又心不在焉，就不住地回答错了问题，她还问个不休。她说，她用了几乎一个晚上的时间，读完了我的作品，写得棒极了，以后一定会成功的。我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可叹她毫不知情，谈兴正浓，我竟然无法摆脱。后来，天照应，有人来找她，我乘机脱身，走进了兰玉琴的房间。她躺在床上，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我叫了她一声，她问“咋呢？”，我一时语塞，站在那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又说，“你没有事吗？没事的话，你出去，我要睡觉。”我一下子变得愤怒极了，我今日站在这儿，需要多大的勇气，是珍惜你的一段感情，你还这样待我？我再什么话也没有说，一转身走了出来。这时，我觉得双腿十分沉重，有挪不动的感觉。老站长的女儿又和我谈了几句，说了些什么，我一句没有听见，我也一句话没有说，只是笑着，笑得一定很难看。我走时，也许因为我神情恍惚，她摇摇我的胳膊，招呼再来。临出门时，我看见兰玉琴的房间的灯亮了，我再不想知道为什么，刚强的我扭身就走了。回到我的借宿地，写完日记，又不假思索地写了一首诗《梦竟然这样结尾》
　　我的到来使你从明媚中沉默在一角的黑暗
　　面对眼前你也许是思绪不定起伏波澜
　　我能什么也不怕地闯进来半是激动半是不安
　　心底里还蕴藏着一个既完美而又奇妙的心愿
　　眼睛中也容不进别人热情称赞的寒暄
　　我耐不住脉脉的情思终于走进了你的斗间
　　却从你那儿觅到了一个令我无言但我相信的答案
　　我才明白自己的今天是多么无味多么无趣多么可怜
　　没有痛苦没有惊异没有失望却有了一个坚定的信念
　　我所见到的是我所想看见的第六感官的彼岸
　　我思恋应该得到的造物主的施与也已被我发现
　　我终于从酣睡的梦中惊醒抬头看傍晚的光线
　　我彻底走出来时黑暗也被灯的翅膀所遮掩
　　别人真诚的挽留招呼再来也留不住我的心田
　　对于过去的一切我提起理智的笔画了一个终结的圈
　　让她做一个未来的一切的崭新的零的起点
　　从此时起，我才彻底萌发了忘掉她的念头。但是，要忘掉，谈何容易？有时候，她的声音，就回响在耳边；她的形象，就飘动在眼前。我极力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想象不到她为什么变得这么快，难道时间真这么怪，有这么大的力量，还是……我想知道，却不想去问她，而只有问他，才能知道答案。可此刻，我怎能问她呢？只有把疑惑装在头脑里，让它折磨我，折磨我的肉体，折磨我的灵魂。这打击，给我悲愤，也给我力量，我得奋力拼搏，让她看看，我是一个伟岸的人。
　　于是乎，我独自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漂流异乡，忍受那份难以承受的人生寂寞、痛苦。我的失败，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已经把我的心伤透了。我曾经让许多出色的女孩子尊敬过，喜欢过，却被她捉弄了，这能让我待在故土吗？没有多少人知道，并不能给我宽慰，因为自己知道，自己明白……来到异乡，也忘不了这一切，学习之余，它总缠绕我的灵魂，一个人独处，它更不肯放过我，使我难过，使我伤心，使我不解，使我不得安宁……曾几何时，我苦笑着问自己，有那么多对你好的女孩子，你为什么会爱上她？你为什么选择了她这份苦难的爱？我不能回答自己，我发现人有时爱得不明不白，有时爱的糊里糊涂，不是吗？
　　我想到了五年之约，这也是一个沉重的枷锁，我究竟如何？真的一个人独自面对，再为她付出五年时间，这是花一样的青春啊，还是不遵守诺言，自己珍惜自己。男子汉，尤其是我，对于诺言，不会轻易放弃，要做人，一定得遵守。打定了注意，在这五年之内，我和任何一个女孩子不谈感情，不确定恋爱关系，只有如此了。
　　虽然苦，然心也安，因为问心无愧啊！
　　后来呢？我还给兰玉琴一次写了两份信，前一封信阐述了一下我曾经很爱她，终于她会明白，同是希望她解释一下，这样做究竟为什么。后一封信，比较冷淡，只是说我会遵守这五年之约，希望她到时给我说一声。兰玉琴回信了，回信给了我沉重的打击。她说：你相貌平常，个子矮小，性情粗野，除了吹之外别无所长，我心目的爱人是这样的，他个子高大，文质彬彬。这无异于一记闷棍，打得我晕头转向。她两封信也是一块邮寄来的，第二封信又说我有自知之明，人基本还可以，可以继续保持兄妹关系。
　　我看了极其愤怒，这不是无情的嘲讽吗？以恋爱开始，反目相对了，又要以兄妹继续，有点可笑。兰玉琴，难道你认为我非你不可吗？你错了！
　　这一个晚上，我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自思己行，并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自问我没有负她，我坦然了。我只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你写的那些一般人难以启齿的情话，就没有想到对她负责吗？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是我的错，是她的错，还是生活错了。我自思相貌平平，个子矮小，这在你与我交往之时，已经成形了，这不应该是你的理由吧，这也不是我做人的污点吧！因为它们是自然生理的选择，人几乎无力改变它们。
　　她两次说我除了吹之外别无所长，对我的刺激极大，我要向她证明自己。我下了改学文科的决心，明知道很难，很难，我却选择要走，天蒙蒙亮时，我起床了，又开始了一天的正常生活……
　　我写了一首诗，题为《给兰玉琴》
　　认识接触互助相恋
　　这一切是由于你的牵连
　　恋爱开始兄妹相称
　　这是我珍惜感情的一种心田
　　分开相别隔膜疏远
　　仿佛置身于流云之间
　　不想得到又不想失去
　　走开后又躲到天外的天
　　谩骂诋毁替代了称赞
　　由崇拜也终于变成了针砭
　　默默承受不再去分辨
　　但我要让你发现
　　我永远是一座挺立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