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冤枉

　　41
　　监狱传来一封信，谢博文写的，大致的意思是希望她带着刘巧珍去让他看一下。
　　信被苏茉撕成粉碎，洋洋洒洒从阳台上四处飘走。
　　你想她了，可顾过我的感受吗？
　　杀人凶手。
　　……
　　探监室里堆满了哭声，透明的玻璃隔着一对对这样那样关系的人，父子、母女、夫妻、兄弟、姊妹，蓝色狱服在身上抖动，哭的泣不成声。
　　因为刘巧珍疯了，唯恐她去了监狱捣乱，所以派出所不出证明，来的只有苏茉一个人。
　　谢博文被狱警带进来，他最显著的变化是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他拿着话音筒，眼睛殷切的看着苏茉，愧疚显而易见，似乎还有不易察觉的其他情感。
　　苏茉也看着他。
　　踌躇，挣扎，崩溃，然后败了。
　　败的彻彻底底。
　　苏茉拿起话音筒，来不及说话，话音筒就响起声音。
　　“对不起。”
　　不一样的开场白，也是第三次听到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还有用吗？”
　　没有眼泪，心里感觉不到有撕扯的痛，甚至连声音里都没有一丝颤抖。
　　平静的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
　　苏茉说，“我并没有躲过你，你也说对了，整个寒假我没有去补课，之所以每天都早出晚归，那是因为我在外面做零工，想挣点钱还欠你妈的房租，我以为这样做就可以缓和我们两家的关系，只是，只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我没有那样看过你。”
　　“但是，我恨你。”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把我妈推下楼，会杀了她。”
　　“我好恨你，杀人凶手。”
　　我好恨你，杀人凶手。
　　百转千回，捂紧耳朵都能清晰地听到它的回声。
　　沉默，良久，对话接近了尾声。
　　“我妈…还好吗？”
　　“死不了。”
　　苏茉说，“放过我吧，求你们了。”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忘，只想一个人好好的生活，忘记过去，面对未来，不要悲伤，不要难过。
　　哪怕因此没有幸福，没有快乐。
　　“对不起。”
　　42
　　大雨过后放晴的天空，一片湛蓝，云也跟着笑了。
　　冉忻云逃过了一劫，幸好在补录志愿的时候，齐瑞霖被录取为南城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大一新生，苏茉和冉忻云则录取到数学专业。新生报到时，苏茉向学校申请不住校，由于大多数大学生都已经是成年人，学校在这方面没有做硬性规定，苏茉得到了批准。
　　冉忻云对此特别抱怨，觉得苏茉不珍惜俩人的夫妻感情，才刚结婚还是新婚燕尔就得两地分居，简直是不把她这个“老公”放在眼里。
　　苏茉逗她，“这还不好办吗，你和我回去住我那里不就行了，只要你不嫌脏。”
　　冉忻云瘪嘴，“我才不干呢，这刚逃出来，又往另一个笼子钻，这可不是我云哥的风格。嘿嘿，我听说我们学校的美女众多，在大学四年里，我可得抓紧时间多祸害几个，罢了罢了，你去吧，我可不想为了你这棵树损失一片森林。”
　　苏茉在心里感慨，幸好不是男的，不然真会有很多女生遭殃。
　　南城大在城南，烂尾楼在城西南，两地相距虽说不是太远，但走路的话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为了让苏茉不至于天天在这段路上奔波，齐瑞霖的自行车被冉忻云强行征用给了苏茉。
　　齐瑞霖欲哭无泪，苏茉欣然接受。
　　为了维持和刘巧珍的生活，苏茉又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做起了家教，教两个数学成绩不好的高中生，收入虽然不可观，但还是能够维持基本的生活。
　　校园里的任何社团苏茉都不参加，很多同学都觉得她不屑一顾、高傲，实际情况是她没有时间，要上课，要做家教挣钱，还要照顾刘巧珍的一日三餐，哪还有时间丰富课余生活。除了冉忻云和齐瑞霖，其他的同学都不知道她实际情况。
　　这其实就是她想要的，得到别人的同等对待。
　　哪怕是仇视和不理解。
　　这样的日子苏茉觉得挺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回到家要听上几句刘巧珍的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咆哮。
　　而习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
　　就想一直这样安好下去，愿意不去计较之前发生过的任何事情。
　　然而，不过是想想而已。
　　43
　　大学，是恋爱的修炼所，是爱情萌芽和绽放最淋漓尽致的时候。在大学里，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甚至是艳遇。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传开，苏茉成了数学系朴素与高傲相结合的系花。甚至有人认为，她的这种美无形中就已经灭了南城大校花凌思影。没有人见过苏茉戴过任何首饰，穿过一件名牌衣服，脸上从来不涂胭脂水粉，不和女同学坐在操场上吃着冰淇淋，聊各种男欢女爱的花边新闻，甚至下课后就不见踪影。介时，很多人就成了审美的专家，纷纷响应这种看法，认为朴素是美的最基本的元素，而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苏茉这样不仰望天空，不低看大地的这种气质。
　　就这样，苏茉跻身成了南城大的风云人物，各种宅男纷沓而至，都想闯进苏茉的心房然后将它占据。有人制造浪漫的偶遇，营造不期而遇的缘分，甚至有男生很不小心将锁锁在了她的自行车上，虽说电话已经成了人与人之间沟通最常用的联系方式，但各种各样的情书依然铺天盖地朝她投来。只是到最后都无功而返，每颗充满激情的心都被泼了一瓢冷水。冉忻云对苏茉的表现非常满意，每每在一起时总是对她大加赞赏，认为她坚守住了阵地，对自己还算忠贞。
　　苏茉对此并没有表现出过分关注，认为这只不过是南城大的无聊男女娱乐的一个热点而已，而自己也不过是恰好达到娱乐的标准。每天的生活一如既往，上课，做家教，回家做饭端到隔壁，然后在刘巧珍的咒骂声中吃饭睡觉。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理会这些无聊的茶余饭后的话题。
　　用她的话来说，别人是在生活，而她是在生存。
　　44
　　犹如病毒，正悄无声息且疯狂的肆掠。
　　南城大的贴吧里疯传了这样一篇帖子。内容是；朴素高傲的美女系花的课外活动原来是……，帖子下面是一张图，图里苏茉在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前微笑着数钱。
　　帖子下面有很多热评。
　　---没想到啊没想到，看上去高傲的头都快翘到天上的天鹅咋是一只鸡呢，花眼啦花眼啦。
　　---幸好当初咱没入她的眼，感谢她的拒绝之恩啊，哈哈。
　　---高大上的课外活动，不仅能够享受，还能赚钱。
　　---收多少钱一晚上？咱也去爽爽。
　　……
　　大学是沃土，流言在这里总是能够找到适宜的环境，生根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
　　对于这一切，苏茉毫不知情。
　　她不知道，一场关于她的风波已经激起了很大的浪花，正向她汹涌扑来。
　　当班主任李天海将一封控诉信丢在她的面前的时候，苏茉面无血色。信笺纸上一个个扎眼的字，就像是洪水猛兽无情地将她淹没。
　　“这是你做家教的那位吴老师控诉你的信，我是真想不到啊，苏茉，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就算你很缺钱用，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吧，至少脸还是要的吧。”
　　李天海痛心疾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似乎丢脸的不是苏茉而是他。
　　“李老师，连你也相信这是真的？”
　　话平静，平静的似乎事不关己，只是在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问问，苏茉知道这是自己佯装的镇定。
　　李天海咆哮，“人家吴老师好歹做了几十年的教师，难道还会冤枉你这个学生不成？这白纸黑字的摆在这儿，做错了不思悔改，你还有理了你！”
　　李天海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丢给苏茉。
　　“本来我还想给你留点面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态度，我真以你是我的学生为耻！”
　　苏茉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纸条，并且附带着两张照片。照片上苏茉正开心的数着钱，而面前的男人则是自己补课的学生的家长吴老师。展开和她字迹极为相似的纸条，苏茉笑了，笑自己得到别人如此认真的高度关注而自己却不知道，她一字一句的念出来。
　　---吴老师，我是苏茉，要想这些照片不被你老婆看见，那你最好拿两千块钱的封口费给我，不然我就给你老婆说，你把我睡了，有照片为证的哦。
　　苏茉拿着照片，笑着问。
　　“这就是老师你相信的证据？”
　　李天海吼声恶气，“你还在狡辩，认为我错怪你了是吗？有照片为证，我还对比了一下字迹，和你写的简直一模一样。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明天我就把这事上报学校，我看你还嘴硬。”
　　就像是腹痛生生从胸口扯开一道口子，医生说肺坏了。可为什么是肚子痛？医生说痛神经下垂。
　　苏茉说，“我相信了，别人说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位好老师，没想到你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别人，用你龌蹉的价值观去评价一个人，你又算什么为人师表？不调查清楚就随便下定论，和庸医昏官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相信了，相信你是一个怕因为我损了你名声的小人。”
　　……
　　“学生都传言说你明年就要被提拔为系主任了是吗？是不是出了我这件会对你升官有影响？”
　　“那就当我是这样的人好了。”
　　说完，转身，拉开门，离开办公室。身后传来玻璃杯破碎的声音，苏茉轻笑，自语，傻逼。
　　像是说李天海，又像是说自己。
　　来到自行车棚，弯腰开锁却发现自行车的轮胎双双被扎破。起身往自行车上踹两脚，徒步走回家。回到烂尾楼，经过隔壁的时候，耳尖的刘巧珍冲过来，双手扒在窗子上大骂，苏茉停下来，很认真的问她，“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可恶？”
　　刘巧珍一泡口水吐在她的脸上，苏茉用手抹了抹脸，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