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为什么?对不起
作品名称:半缘尘世半敛殇 作者:半圆 发布时间:2015-10-21 21:19:30 字数:3641
绒雪飘着,越下越大,是一场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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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俩人,一个躺着,像一朵凌寒绽放的腊梅,无声无息,却艳丽的噬人心魄。一个跪着,变成一个白色的雕塑,能证明活着的,是脸颊上流淌不止的泪河。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哭天喊地。
没有为什么,只是声音发不出来。
阳台上围观的人群散了,对他们来说,精彩的一幕已经过去,没了看头。
出警迅速的片区派出所民警到达烂尾楼,迅速控制现场,其实也没怎么控制,拉了一条警戒线。人群早已经散去,阳台上唯一伫首的,只有谢博文。
警察在调查取证的时候,谢博文普通跪在地上,自首,“人是我失手推下去的。”
谢博文被控制,双手被手铐烤在背后,由两名警察看押在一旁。一名民警手中的相机不断闪光,及时提取案发现场的第一手证据。闪光灯下的刘巧珍不停地发抖。
天冷的不行。
在谢博文被押解到一楼的时候,苏茉终于火山爆发,不顾民警的阻拦,扑打着他,悲天呛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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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警对谢博文进行讯问时,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谢博文说,因为死者和母亲吵架,骂了很多极其难听的话,他因气愤失手将死者推下楼,但没有想过要把死者杀了。
没有杀人动机。
既是母亲又是证人的刘巧珍在民警问取证人证言的时候,浑身哆嗦,像个疯子一个劲的在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办案民警作出结论;由于犯罪嫌疑人系证人之子,恐证人精神受了刺激,不能出言作证。
法医在对苏明娟的尸体进行解剖,得出了结论是他杀。因雪融化将尸体浸湿,在死者的身上提取不到任何指纹。
民警走访了烂尾楼多家住户,得到的信息均是死者与犯罪嫌疑人的母亲,因房租的问题连续不断地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一切证据确凿,没有任何悬念。
案子最后的结论是;过失致人死亡。
谢博文被判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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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一个礼拜,南城为欢祝春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甚至于烂尾楼里,经济稍好的人家在自家门前的阳台上挂上了灯笼,春联也早早贴上。一片喜庆的景象。
流忘了,十天前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谈笑风生。
床尾叠好的被子上,摆着苏明娟的骨灰盒。苏茉坐在床头,双手抱住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两眼一动不动盯着骨灰盒,没有流泪,没有哭。
安静的没有悲伤。
蓬头垢面的刘巧珍闯进来,抓住苏茉的手,不停的问他的博文是不是被枪毙了,苏茉语气平静的说,“死了,都死了,还有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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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成志军来到烂尾楼。
苏茉讥笑,“哟,稀客。”然后接着说,“来者是客,家穷房小,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
苏茉拿着铲子翻炒着锅里的土豆,放辣椒、酱油、味精、蒜、葱……然后出锅。用碗盛好土豆,端放在床前的木桌上,木桌上摆着一碟肉,一碗汤,还有两双筷子,两碗饭。
苏茉招呼站在一旁的成志军。
“成先生不嫌弃的话,坐下来吃个便饭。家里没有多余的碗,那碗饭是盛给我妈的,将就吧。”
成志军皱眉,“茉茉,你别这样。”
苏茉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我妈死了,我就没了亲人,茉茉这个称呼成先生可不要乱叫,无亲无故的,听着别扭。”
成志军说,“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妈妈已经死了,你不要折磨自己,忘记吧,好好生活,相信你妈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我怎样?”苏茉反问,“我活的好好的,该吃吃,该睡睡,该笑的时候从来不哭,我过的有什么不好?”
成志军辩驳,“你要真放得下,也就不会把你妈妈的骨灰盒放在枕边。”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请摆正你的位置!”
“你没资格!”
以为愤怒会压制住脆弱,阻止不争气的眼泪流下来。
只是……错了!
成志军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苏茉说,“这里是一千块,过完年你就要开学了,用得着。”
苏茉一巴掌将信封拍在地上!
“你何必违心充当好人,我妈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是,你们是离婚了,是死是活和你屁不相干,可一日夫妻百日恩,连看最后一眼你都做不到。我是你的女儿,我无助的时候你又在那里!”
“请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
苏茉使劲不让自己哭出来,然而眼泪出卖了她。
为什么还会撕心裂肺,不是应该冷漠无情么?
“对不起。”
成志军离开了,紧随其后是被苏茉扔出来的信封。
难过的时候,我们习惯把自己伪装的很坚强,自信满满的对自己说,我没事。然而安慰就像是拙劣医生手中的钳子,为伤口拉线缝合,而一不小心,在伤口的旁边戳了一个窟窿。
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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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巧珍疯了。
时哭时笑,嘴里不停的嘀咕,死了,都死了,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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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机关传来一封信,谢博文亲笔。
茉茉:
或许我不应该这样叫你,我想你现在对我已经恨之入骨了吧。
在看守所等着被判刑的这几天里,想的最多的是高中我们一起上学的那会儿,一起上课,一起放学,有说有笑。那样的日子总是让我忘记上火的残酷,忘记我们两家父母的争吵。
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有时我会想,生活为什么不再美好一点,要是我妈不和苏阿姨吵架就好了,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是我奢望太多。
我知道我妈错了,可我没有办法让她不那样,渐渐地,日子苦了,生活变味了。
我不知道别人传的是不是真的,我妈就是一个妓女。
可是,哪怕她就是一个鸡,我也很爱她。
爱到就算因为她使我受到别人的歧视都不曾改变。
只是让我绝望的是,连你也这样看我。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我唯有说一句,“对不起。”
听办案的警察说,她疯了,我想这就是报应吧。
我想求你,看在曾经的份上,帮我照顾照顾她。我知道这让你无法接受,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在南城我没有值得托付的亲戚和朋友,如果没人照顾,一个精神病患者是很难独自生活下去的。求你了。
我知道现在忏悔也好,道歉也罢,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报应终究会领头。
现在应验了。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妈妈,我不求你怎么去照顾她,只是在她饿的时候愿你给她一口饭吃就好。
谢谢。
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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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让我绝望的是,连你也这样看我。
……
这就是你的杀人动机么?
……
我没有那样看你。
但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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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到了……然后过了。
时间的转轮不会停止,等悲伤缓过劲再走。
一切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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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水沸腾过后,不再是自来水,成了白开水。
性质上虽然没有发生改变,但少很多有害的细菌。
连称呼也有所不同。
如同人的成长。
少不更事到成熟懂事,有少年和成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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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茉偏科,数学不好,为了能够将数学成绩提升上去,课间和中午别人在休息的时候,她都是在解数学题。甚至于晚自习后她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冉忻云大叫,“我说苏茉,你这样拼命,别数学成绩还没上去,你就挂了。”然后大义凛然,“作为你的好哥们兼同桌,我可不能坐视不管看你自残,走吧,陪云哥我新陈代谢去。”
冉忻云拉她,苏茉无奈,只好搁下手中的笔。
卫生间的隔间里有人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没有?苏茉她妈被人推下楼摔死了。”
“可不是,听说死相惨不忍睹呢。”
“她爸早就和她妈离婚了,早就不管她了,这下真成了孤儿咯,嘻嘻。”
“哼,我看那烂货还怎么高傲。”
冉忻云愤怒地用脚狠狠地踹了两下隔间的门。
“你们两个才是烂货,暗地里说别人的坏话算什么本事!有胆当面说给我听听,看老子不打折你们的腿。给老子出来,别以为躲在里面我就不知道你们这两货是谁。”
隔间里有个女生小声嘀咕了一句,“男人婆,多管闲事。”
一向不承认自己是女人的冉忻云火冒三丈,拾起洗手台旁边的拖把就从隔间门下的缝里往里捅,隔间里的女生呀呀尖叫,冉忻云哈哈大笑,“老子捅烂你们的烂嘴。”
苏茉洗好手之后,走过去拦住冉忻云,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不是孤儿,和你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你们真应该去问问你们爸妈,看看遗传基因是不是出了问题。”
说完苏茉转身走出卫生间,冉忻云在身后拍手称快,“说得好,我看这两货基因遗传的就不对。”
“只是……你怎么没有生气?”
你为什么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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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生气?
快到凌晨才回到烂尾楼。
刘巧珍扒在被钉死的窗子边上大喊大叫,“烂货,放我出去,是你把我的文文弄死的,我要你死,要你死!”
苏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径直走进隔壁屋里,静静地注视一会儿苏明娟的骨灰盒,然后打开煤气灶,起火做饭。
像是灵魂抽离了身体,饭炒糊了也没有发觉。
用碗盛好,端来隔壁放在窗台上,不料被刘巧珍死死抓住手腕,碗被打翻,饭洒了一地。苏茉挣脱,几条血红的指痕深深覆在手背,往外冒着血丝,触目惊心。
“苏明娟,烂货,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要杀死你,杀死你!”
窗子里飘出一阵阵粪便的恶臭,令人作呕。
苏茉蹲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饭,狠狠地扔在刘巧珍的脸上。
“那你去死好了。”
转身进了房间。
隔壁传来鬼魂一样的嘶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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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照顾她。
但没有答应要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