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
作品名称:半缘尘世半敛殇 作者:半圆 发布时间:2015-10-21 11:43:46 字数:4057
14
王泽洋打来电话。
“博文啊,出来一起聚聚嘛,咱高中这几个哥们好久不见了。”
谢博文瘫软在床上,像是被什么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感觉不到饿,心空空的,脑里想不出什么。
像失去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得到过。
见到王泽洋的时候,他的手正勾搭在一女孩身上。
王泽洋捣了他拳,“焉啦,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萧逸轩在一旁飘白眼,“我们的生活可没你那么多姿多彩,这女朋友换的比袜子还勤。”
女孩的两只手在他胸前不停的鼓捣,娇嗔地说,“好啊,就知道你是骗我的,还说自己没有谈过恋爱。”女孩佯装生气,脸转向一边,嘟嘴皱眉,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好啦好啦。”王泽洋安慰她,“他说的话你也信啊,明显是羡慕嫉妒恨嘛,这你都听不出来。”
然后痴情的说,“我爱你,天地可证,日月为鉴,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甜言蜜语是苏打水,听进耳里,流进胃里,中和了生气分泌的酸,酸碱平衡,气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不见。
包厢里坐满了人,王泽洋、谢博文他们进来的时候,有人正唱着郑钧的《私奔》,声音沙哑,颇有几分韵味。有几人凑在一起玩着骰子,笑声淹没在歌声里。让广大男青年所不齿的是,角落里有一对正忘情的激吻。
找空位坐下,王泽洋抢过话筒,“我提议啊,为咱们半年没见却没丢失的友谊。干一杯!”
萧逸轩用酒瓶敲着桌台,“哎,那对,说你们呢,别亲了,想亲热等回家再说,这又不是酒店,怎么说干上就干上了。”
缠在一起的男女脸色有些绯红,随即松开对方,避嫌似的故意离开对方几尺远。
男的大笑,“羡慕嫉妒还是怎么着,有本事你也找个女朋友亲啊。”女的脸上有些不自然,手伸在男的背后一阵掐,男的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嗷嗷叫唤。
沉闷地喝酒的谢博文并没有发现推门进来的是凌思影。
她径直走到谢博文身旁,高跟鞋的声音淹没在亢奋的歌声里,而和她不认识的王泽洋早就注意到她,这无疑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让他惊讶。
这臭小子啥时候和这一等一的美女勾搭上了?
没有客套,似熟的不能再熟的朋友。
“我从外面看到你的背影,觉得很眼熟,但不能确定,没想到真的是你。”
凌思影大方的坐在他的旁边,心情低沉的谢博文朝她笑了笑。
“和高中的同学出来聚聚。你呢?”
凌思影嘟嘴,“还不是一样,本来我不想来的,但拗不过,就来了。”
王泽洋起哄,“博文,不够意思了哈,这美女都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萧逸轩用话筒很骄傲的大声说,“这位可是我们南城大的第一美女凌思影,怎么样?漂亮吧。”立马叹气,“哎,可惜咱没机会咯,我不在数学系,近水楼台先得月,在狼多肉少的数学系,咱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声音里藏不住的是失落。
凌思影浅笑,“你们别听他乱说,哪有的事。不过他说的有一句话倒是不假,我真的叫凌思影。”
王泽洋张开手向她走来,立在面前伸出右手打笑说,“作为礼貌,我应该要和你拥抱一下的,不过考虑到你走后我的人身安全会受到威胁,咱们还是握一下手算了。”
凌思影站起来和他握手,王泽洋感慨,“像你这样即漂亮又幽默的美女会选择数学系,简直不可思议,也暴殄天物啊。”
萧逸轩看着坐在角落里生气的脸都快拧成麻花的女人,由衷地对王泽洋竖起大拇指,这才是泡妞的最高境界,当着女朋友的面和其他的女人谈笑风生,恐怕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在热闹的包厢里,自始至终,谢博文表现的都不像一头如饥似渴的狼,沉闷的就像是思考人生的学者。
就像是夜晚风雨中的孤松,任由风摇摆,雨淋漓。
处乱不惊。
15
南城的雪下了,绒雪,像散落的棉絮。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苏茉也睡了这个寒假以来的第一个懒觉。
苏明娟早早地起床,烧好热水,把节约出来的钱买的牛奶温好,掀开蓝色布墙,叫苏茉起床。睡意朦胧的苏茉说了一句,“今天不做事,我再睡会儿。”
苏明娟狐疑,问,“不补课了?”
话像响雷,在耳边炸开,苏茉一下子惊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苏茉言语不清,“老师说不…不补了,快过春节了,让我们回家休息。”
苏明娟疼惜,“那你再睡会儿。”
临出门做工之前,苏明娟说,“茉茉,我去上班了,牛奶我温在电饭煲里,你起床之后把它喝了。”
苏茉含糊地答应一声,眼里却浸满了泪水。
人世间亘古不变的感情莫过于亲情,从一而终,不舍不弃。
一整个寒假苏茉都没有补过一天的课,利用欺骗苏明娟所换来的时间在外面打零工挣钱,以为把挣到的钱给刘巧珍就能缓和两家人的关系。
此刻,内疚遮天盖地朝她扑来。再是多么充分的理由、善意的谎言也一下子被淹没。
如果把“房租”给刘巧珍了,或许这样就可以缓和两家人的关系,也就不至于因为欺骗家人而每天活在自责中。
苏茉这样安慰自己。
16
视野里已是一片雪白,寒意浸进每一个毛孔,冷,丝丝入扣,让人不甚想要浑身哆嗦。
恰巧,刘巧珍今天在家。
依靠在门框上抽烟的刘巧珍,连正眼都不曾瞧上一眼向她走过来的苏茉。这个与苏明娟生死冤孽的女人,苏茉站在她的面前,不知该如何开口,显得局促不安。
终于找到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苏茉问,“刘阿姨,博文在家吗?”
刘巧珍吐出一口烟,似因寒冷而哈出的白气。扯嘴扔下一句,“不在!”然后转身进了屋。
苏茉踌躇片刻,也跟着走进屋里。刘巧珍转身大吼,“都说了那短命儿不在,你耳朵聋啦!跟进来干嘛?!”
苏茉摇了摇头,说,“我…我不找他。”
“那找我咯?”
刘巧珍将手环抱在胸前,轻蔑地笑问,“来给苏明娟报仇?怎么,那烂货不敢来?”
苏茉乞求,“刘阿姨,请你别说这么难听的话,可以吗?我没要给谁报仇,我是来还‘房租’的。”
苏茉从包里掏出压的很平整的一小沓零整的钱递给苏明娟,“可能不够,还欠的请刘阿姨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还上。”
刘巧珍接过钱,疑惑地问,“是苏明娟那烂货让你来的?”苏茉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苏茉没有回答她,转移话题说,“刘阿姨,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刘巧珍不耐烦,“有屁快放!”
“你能不能别让我妈知道我把钱给你了?因为……因为……”苏茉扣着指头,额头急得打皱,不知道该怎么说。
“为什么?”刘巧珍疑惑,转瞬又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不会……”,然后大笑,“好吧,我替你保密。”
苏茉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不料刘巧珍走到阳台,对着漫天飞雪大叫。
“苏烂货,想不到吧,你不是骂老娘是鸡吗?哈哈,我告诉你,你姑娘才是鸡,还是个嫩鸡。”
忽然间!眼前一片漆黑。
苏茉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强烈的自尊傲气地质问,“你凭什么污蔑我?我不是!”
刘巧珍惊奇,“哟呵,敢做还不敢承认,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一个学生不做鸡哪来的这么多钱,啧啧,年轻就是资本啊,肯定一次赚不少吧?”
苏茉转而笑了,“我真替你感到悲哀,我妈说的还真没错,你才是鸡,才是烂货。”
刘巧珍恼怒,一巴掌扇在苏茉的脸上,面目狰狞,“你妈逼的骂谁呢!”手又抬起来,苏茉迎面而上,毫无惧色。在手掌落下来的瞬间,被冲过来的谢博文擒住手腕。
“够了!”他对刘巧珍咆哮。
谢博文面红耳赤,青筋暴露,眼里掩不住悲切。
悲痛,乞求,“你还嫌不够吗?够了吧。”
刘巧珍甩开他的手,厉声大骂,“你妈逼的死哪去了!这小烂货骂我的时候你听不见,现在全成我的错了。”
谢博文没有理会发飙的刘巧珍,转身,对垒。在苏茉平静的注视下,气势瞬息萎靡。
“对不起。”
“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语气平静的好似一具濒死的躯体,对世间再无留恋,只是在交代遗嘱罢了。
“不需要!”
转身,走进屋,关上了门。
17
刘巧珍站在阳台上谩骂。
母狗、烂货、鸡经她的口找到了主人,贴上了人物标签。
谢博文走进屋里,气息萎靡。像个精神病,嘴里不停的嘀咕,“够了…够了……累了。”
停下的雪不知何时又接着漫舞,风无意地刮着,绒雪欢快地飘进阳台,一寸一寸地浸湿,躲在角落里的水泥块。
吞噬,占领。
然后悲痛,然后欢呼。
19
扫不尽满街堆积的绒雪。
作为街道保洁员的苏明娟不得不停止工作,回到家中。黄色的工作服上落了一片片来不及融化的雪。
苏茉坐在床头,两只手抱住膝盖,神情呆滞,好像灵魂已从身体剥离。连苏明娟开门进来都没看一眼。
苏明娟意识到不对,走到床前,发现苏茉脸颊上血红的指印,心疼和母爱泛滥成灾,拉过苏茉抱在怀里,柔声询问,“茉茉,你怎么了?”
心里筑起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苏茉在苏明娟的怀里伤心地哭了,眼泪是决堤的河水,肆意横流。
悲诉。
“她骂我是鸡,我不是,我不是…”
苏明娟心疼的紧了紧怀中的女儿,说,“哪个妖婆子骂你?茉茉,跟妈妈说,妈妈替你出气。”
哭咽中的苏茉片言断语,“还…还能有谁。”
苏明娟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作怪的烂货!起身出了门。
“烂货,你给我出来!”
苏明娟在阳台上大骂,拾起砖块大小的水泥块猛地朝门上扔去,一块木板被砸断,水泥块碎了门前一地。
对着门,苏明娟两手叉腰,咒骂声撕裂天空。
“烂母狗,我家苏茉招你惹你啦,你要骂她是鸡,你这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咋那么不要脸啊你,贼喊捉贼。”
“你给老娘出来,看我不撕烂你那张臭嘴!”
……
门突然被拉开,刘巧珍从屋里冲出来,两只手突兀地往前推,猝不及防的苏明娟被搡到阳台边上,惊慌之中没来得及抓住对方,便从阳台上落下去。
这一幕落在蹲在屋里墙根的谢博文的眼里。
刘巧珍愣了,谢博文面无血色。
嘭!苏明娟的身体砸在雪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然后,绽放出一朵妖艳的红花。
来不及惊叫,一切在顷刻间截止。
沉闷的声响吸引了一个人朝阳台下观望,然后是两个,三个,四个……,不知是谁惊骇一声,死人啦!这定论像是引线,引爆了整幢烂尾楼,嘈杂一片,有人报警,有人打120。
热心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谢博文急步走出,将刘巧珍推进屋里。苏茉闻声跑到阳台,见楼下倒在雪地里的是苏明娟,凄惨地叫了一声——妈!然后冲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