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幸的童年

　　在蜿蜒崎岖的铁路边上，有一个特别贫困的小山村。这里距离郭老栓家不太远，走路大概四五十分钟的路程，他的奶妈家就在这里居住。
　　他是双胞胎中的老二，他叫郭田石，小名石头；他的哥哥叫王田源，小名源子。石头不幸的童年是否缘于他的姓氏，是否他的父母亲造成的，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英子娘在县城女儿家里住了十几天，待到了石头终于知道跟哥哥哇哇哭得争抢奶头，哭声洪亮高亢，能够跟哥哥抗衡的地步。学文看见岳母没有反对他的意见，不由得喜上眉梢，每天哼着小曲，抱着两个宝贝疙瘩，欢喜的合不拢嘴。不想看见学文那得意忘形的笑脸，英子娘强忍着心中的不舍，抛下小石头，生着闷气回家了。回去后的英子娘有苦难言，整日里闷闷不乐，借口思念石头以泪洗面，只有老头子从外面做工回来了，才会强装笑脸，给他端茶做饭，跟老头子搭讪着说几句话。渐渐地，她的眼睛哭得红彤彤的，视力越来越差。却依旧不言不语，勉强操持家务，度日如年。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兄弟两个快快地长大了。母亲的奶水渐渐的少了，兄弟两个的食量越来越大，经常在半夜里吃不饱而饿得哭闹，吵得学文睡不着觉。英子年龄大了，幸亏由李奶奶帮忙带着四丫。只是带着两个孩子，英子的精力、体力都明显不足，每日里乳房被两个宝贝吸得瘪瘪的，孩子们还是吃不够，把她累得筋疲力竭，每日里无精打采，精神恍惚、食不知味。
　　不知道英子夫妻俩怎么商量的，也不知道英子怎么同意的，就这样，石头被他们偷偷地送到了偏僻的乡村里的奶妈家，开始了饥饿难熬的童年生活，直到一场突发的意外降临到他那幼小的身体上，石头才被郭老栓接回了老家。在英子娘的小米粥拌汤的喂养下，长成了一个个子不高、体格瘦削的少年。
　　
　　石头的奶妈是一个口是心非、懒散自私的女人，刚生了一个女儿，因为家里太穷，就被人介绍给石头做奶妈。不知道英子夫妻俩怎么找到这个狠心的女人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说尽谎话欺骗他们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奶妈拿着英子给的米面、一些旧衣服高兴的把石头抱回了她的家，回到了那三间破烂不堪的土坯屋子里。
　　奶妈的男人是个懒惰的庄稼人，不太会打理农活，经常秋日里收获的粮食还不及播种的种子的分量。奶妈嫁给他后，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她家的二女儿四五个月了，比石头大点，她告诉英子她的奶水足，女儿吃不完。在县城的家里，她当着学文的面，解开衣服，露出两个鼓鼓囊囊的奶子，让石头饱饱地吃了一顿。英子的奶水不足，饿极了的石头闻见她身上的酸酸的奶味，不顾一切的逮住奶头就吸了个饱；而源子却生性乖巧，认生的不让奶妈碰他，哭着躲在英子的怀里。英子认为石头跟奶妈有母子缘，打小就憨厚无奈的石头被奶妈骗回了她的家中。
　　
　　在一个土山头的阳面，有一户人家的院落。院子里枯草成片，正中间是三间泥土晾干成块垒成的土坯房子，从一个堵着塑料布的小窗户可以看出这家人的落魄与潦倒。房子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门洞，几块破木板钉成的一扇木门歪歪扭扭地靠在墙上，靠一根黑黑的粗铁丝连在土墙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铁锁牙关紧咬，家里穷得叮当响，估计长时间没有上过锁了。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看见昏暗的屋子里有一个土炕，炕边连着锅台，锅台边随便地堆放着一些烧火用的柴禾：玉米芯、玉茭杆、高粱杆、一些木头块。炉火里还剩着早上烧火做饭后的灰烬；炕上铺着一张凉席，靠墙角处胡乱叠着一床破烂的被褥。奶妈把石头扔在凉席上，自顾自的坐在炕头上喘着粗气。石头看着这陌生而又破旧的小黑屋子，“哇哇”的哭了起来。奶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自顾自的清点着从英子家拿来的东西，还没事人似得哼着上党梆子的调子。而年幼的石头从此就被父母亲给狠心的寄养在一个恶毒的农妇家中，开始了一段绝望凄惨的日子。
　　奶妈很懒惰，身上总是有一股子酸臭味，再加上奶腥味，难闻死了。开始时她还偶尔抱抱石头，幼小的石头闻不惯她身上的味道，在她怀里老是不停地哭闹，经常被奶妈扔在凉席上躺着自己吸吮手指头玩；奶妈的二女儿很能哭，一哭就可以吃上奶，并且把奶妈的乳房吸得空空的。每到石头饿了的时候，哭得奶妈起火了，才塞给石头一个空奶头哄他费劲的吸着。石头吸了一肚子空气，肚子胀得难受，又累又饿，就哭着睡着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捱过去了。在奶妈家的苦难日子里，石头没日没夜的哭了睡，醒了哭，直到能吃点面食了。奶妈的男人和女儿看他实在哭得可怜，会塞给他一口吃的，让石头干瘪的小肚子能舒服一小会。有时，奶妈家的大女儿会抱石头去外面透透气，邻居的大叔大婶们看他长得可爱，经常会塞给他一块糖果、饼干之类的食物，这在石头的记忆里是那么的甜蜜。可以说，石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郭老栓夫妇是在一次去县城探望孙子时，才知道石头被寄养了出去。年迈的老人跟英子、学文大吵了一架，急忙赶着毛驴车来到奶妈家看望无辜的小石头。奶妈家里贫穷落魄的情景让他们忧心忡忡的回到了家中。长大了才知道，后来的日子里，郭老栓一有空闲就会偷偷的来到奶妈家门外看看，给奶妈家送点粮食，其实就是想让奶妈照顾好可伶的石头，让他少吃点苦、少受点罪。
　　一天中午，奶妈在炕头上轮着胳臂擀面条，他家的两个女儿在凉席上玩，无辜的石头被放在火台边上靠近火炉的地方。火炉上是一锅滚烫的开水，奶妈的男人蹲在门外晒太阳。这时，两个女儿因为一条红头绳争执起来，谁也不让谁互相推搡着，不曾料到却把小石头推倒在火台上。年幼的小石头竟然把左前臂伸到了开水中，“哇哇”的大哭了起来。奶妈看见了，急忙把石头抱起来，放到凉席上。无知的农村妇女没有见过这阵势，想看看究竟烫成个啥样子，抓住石头的衣服袖子就向下脱。这下可不得了啦!衣服袖子把小石头原本烫的起泡的左前臂的皮肤整个的揭了下来。只见石头的左前臂体无完肤，露出鲜红的肉芽，血淋淋的好瘆人。奶妈的两个女儿不敢看了，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怜的小石头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哑了。最后，揪心的疼痛把他折磨得昏死了过去。有一阵子后小石头慢慢苏醒了过来。此刻，小黑屋子里只有石头剧烈地哭闹声、尖叫声，非同寻常，一阵一阵的，怎么也哄不住。他的面色苍白，表情痛苦，左前臂胡乱甩动着，全身不停的抽搐颤抖着。
　　也是不该石头倒霉到底，或许是石头的运气还算不错，本来奶妈不敢送石头回家，还计划瞒着石头家人胡乱找个野郎中给涂点烧伤药膏草草了事的。正好郭老栓夫妇赶着毛驴车去镇上赶集，返回来路过奶妈住的村子，就顺路进来看看石头，还给石头买了一些小食品和玩具。刚走到院外就听到了石头那撕心裂肺的哇哇哭喊声，当时把他们吓得路都不会走了。两个老人什么也顾不上拿了，直接冲进屋里去探望小石头如何了。
　　待看到小石头的惨状时，他那高举着的左前臂上鲜血淋漓、肉芽外翻！郭老栓夫妇气得眼睛冒火，心疼的老泪纵横。老人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郭老栓从奶妈手里夺过石头，用小被子遮住石头烧伤的手臂，搀着老婆子就快步飞奔出去，迅速地赶着毛驴车去找专门治疗烧伤的医生。
　　到了医疗所，医生一看被烫成这样，不由得紧紧蹙起了眉头。一对老人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随而至的奶妈吓得低头看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出。据说医生的祖父是祖传的治疗烫伤的名医，家里有秘制的药膏。后来听人说那是一种很稀少的动物——“獾”的身体上提炼出油后自己制成的药膏，人们俗称为“獾油”。只见医生细细地给石头的伤口上涂抹了薄薄的一层药膏，然后用纱布包扎好了。石头咬紧牙关，没有力气再哭闹了，郭老栓捂着他的小眼睛，不让他看这骇人的一幕。那种皮肤被活生生撕裂下来的剧痛稍微减轻了一些，石头惨白着一张脸躺在英子娘的怀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医生嘱咐英子娘定时来给石头换药，郭老栓老两口千恩万谢的对医生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带着受伤的石头回家了。
　　
　　从此以后，小石头被接回了老家。虽然，老家没有牛奶、炼乳和饼干，但是这里有英子娘用爱心做出来的小米粥、拌汤、玉米面糊糊。后来，消息传到了城里，学文夫妇俩知道了。他们很后悔当时的决定，惭愧不已，经常给石头送来一些稀罕的辅食干粮，石头的不幸的童年生活终于结束了。在郭老栓夫妇的悉心照料下，石头度过了后来那些温馨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