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赵春风的妻子李秀莲有个表姐张玉琴，娘家在龙城县皇藏峪镇北汪沿村，张玉琴比李秀莲大四岁。
　　六年前，张玉琴嫁到了相城县闸河镇杏花村，丈夫王濉溪是西关山煤矿的一名采煤工人，正式工，吃商品粮。能找到这么一个丈夫，张玉琴满足了。尽管婚后张玉琴住在杏花村，可丈夫王濉溪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回家。杏花村离西关山煤矿十二公里，路好。骑自行车，一个单趟四十多分钟的样子。无论下班多晚，王濉溪都骑着自行车回家。家是温馨的，在井下再苦再累，一旦上了井，王濉溪所有的疲劳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知道，二十里外的家里，妻子张玉琴正翘首期盼他回家。有这种动力，即便是遇到风雪天气，王濉溪依然骑着自行车回家。
　　五年前，张玉琴的儿子小宝出生了。儿子出生后，张玉琴决定搬到矿上去住。煤矿井下辛苦，丈夫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赶四十多里路，不安全。自己搬到矿上去住，既能让丈夫吃上热乎的饭菜，又能让丈夫免遭风霜雪雨之苦。
　　王濉溪本说在矿门口租间房子，可房租太贵，且没有合适的房子。王濉溪找了好几家，都是单间，一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单身汉，自己拖家带口的，出来进去很不方便。后来，王濉溪在西关山煤矿三里外的陈塘村租了一间房子，不到二十平米，楼上。在这个大院子里，除了房东，住的都是西关山煤矿的职工，有运输区的，有通风区的，有掘进区的，还有一个是安监处的，他们都带着老婆孩子。
　　王濉溪喜出望外，就在这儿住了。
　　几天后，王濉溪把妻子儿子接到了陈塘村租房处，小是小点，但是离西关山煤矿挺近的，从家里去矿上，骑自行车最多十来分钟。
　　自从妻子张玉琴搬到了矿上居住，王濉溪上班的劲头更大了。他月月上满班，被工友们称为“累不倒的王濉溪”。一位职工笑着说，大庆油田有个铁人王进喜，咱们西关山煤矿有个“累不倒的王濉溪”，姓王的咋都这么能干。也有职工皮笑肉不笑地劝王濉溪，濉溪啊，煤矿的钱挣不完，咱不能要钱不要命，你这样干，年轻时感觉不到，一旦上了年纪，身体怕就垮了。
　　王濉溪知道工友们是好意，可妻子儿子需要自己养活，自己多上一个班，妻子就能经常穿漂亮的衣服，儿子就能多吃些零食，自家的小锅里就能经常吱吱啦啦飘出香味。没有钱，身体再好又有啥用？
　　妻子张玉琴经常劝王濉溪，不要拼命上班，能挣够吃的就行，钱是挣不完的，钱也不是一天挣的。王濉溪知道妻子心疼自己，妻子越这样，王濉溪心里越想上班，他已经习惯了井下的工作。累，那是肯定的。谁都知道休班舒服，谁都知道下井意味着什么。一个班不淌两三碗汗水，绝对过不去。
　　那天，王濉溪上早班，凌晨三点半准时起床。妻子劝他别上班了，这两天王濉溪一直感冒，下班后就去村头的私人诊所吊水，效果很明显。妻子怕他在井下出啥意外，想让他休两天班，好好到医院看看病。可王濉溪没同意，他说这是小病，哪还用休班去医治。
　　妻子劝了一会，王濉溪就是不愿意休班。
　　十分钟后，王濉溪骑着自行车离开家，向矿里赶去。
　　王濉溪住的陈塘村坐落在101省道附近，离省道不到一百米，他去矿里上班，必须穿过省道，才能踏上去矿里的路。
　　那天早上，王濉溪骑着自行车刚到101省道上，一辆长途大货车由北向南疾驰而来，王濉溪躲闪不及，被大货车撞到路边沟里。大货车司机一见撞上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大货车司机一踩油门，逃窜了。
　　等王濉溪被上班的工人发现时，已经气绝身亡，身边淌了不少血。
　　法医鉴定后说，王濉溪并无内伤，只是流血过多才死亡的。如果大货车司机当时能下车把王濉溪送到医院，如果王濉溪能被其他路人及时发现，他也不至于丧命。
　　当王濉溪遭遇车祸身亡的消息传到张玉琴耳朵里时，张玉琴呆了好半天，她发疯一般奔向出事地点。张玉琴看见丈夫骑着的那辆自行车倒在路边，不远处用一块白布盖着一个人。张玉琴浑身哆嗦起来，她颤抖着双手掀开了白布的一角，丈夫那熟悉的面容立即映入眼帘，像睡着了一般，脸上有血，早已凝固。身边地上淌了一大片血。
　　张玉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小时前还跟她讲话的丈夫，如今竟阴阳两隔。张玉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放声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就昏死过去。
　　张玉琴苏醒过来，趴在丈夫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她后悔自己早上咋就没能劝住丈夫不去上班，如果丈夫不去上班，又咋能遭遇车祸。
　　张玉琴哭昏过去好几次，最后以头撞地，要追随丈夫一起走。
　　不少人劝张玉琴，死了的既然已经死去，活着的要更好地活着。日子比树叶还稠，你如果一死了之，你孩子咋办？孩子还小，还不懂事，你得好好活着，把孩子拉扯大，这样才能对得起你死去的丈夫。
　　张玉琴哭了好半天，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才止住悲声。
　　埋葬丈夫王濉溪后。张玉琴赶到了丈夫所在的单位，矿上已经通知张玉琴，鉴于王濉溪在上班路上出的车祸，矿上按照工伤给予补偿，一次性补偿十万元，同时把王濉溪的儿子小宝抚养到十八岁。矿工会女工部长刘珍还恳请张玉琴能留在矿上，加入到矿妇女协安队伍中，用自己的悲惨遭遇去各单位安全例会上宣讲，给全矿职工敲响安全警钟。
　　张玉琴思量再三，答应了女工部长刘珍的恳求。每次安全例会上，张玉琴都跟其他协安员一起深入基层单位安全例会，向职工们宣讲安全知识，讲自己失去丈夫的悲痛心情。张玉琴每次声泪俱下的述说，都感动着参会的每一位职工，不少职工听着听着，眼里便含满了泪水。
　　两个月后，张玉琴离开了西关山煤矿，回到了杏花村。张玉琴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丈夫已经不在了，我还留在矿上干啥？每次到矿上去宣讲，张玉琴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丈夫王濉溪，这种思念是刻骨铭心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不见雕鞍，不思骏马。不在矿上，不想王濉溪。张玉琴承受不了对丈夫的这种思念。
　　回到杏花村后，张玉琴一边照顾年幼的儿子，一边下地干活。看看别的家庭，都是夫妻双双把活干，只有自己，形影单调，好像一只离群的孤雁。孤雁离群还有返群的希望，可自己一辈子都见不到丈夫王濉溪了，这种痛是终生的，是永远的，是找不回来的。
　　张玉琴过着孤儿寡母的悲惨生活，她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她心中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向谁都无法诉说。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了五年。
　　五年后，不到三十岁，俊美俏丽的张玉琴苍老了许多，两鬓边竟然出现了少许白发。张玉琴瘦了，憔悴了。生活的压力把她折磨地不像样子。生活的风霜雪雨，她只能一个人去承受。人生路上的坎坷，她只能一个人走过。这一路走来，她付出了太多的艰辛，她多么渴望自己能有一根可以依靠的拐杖，累了也能稍作歇息。然而，这根拐杖五年前就被自己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张玉琴的遭遇让她的亲戚朋友十分同情。在王濉溪去世一年后，张玉琴的姨就想给她介绍一个对象，可张玉琴说啥都不同意，她怕儿子小宝受气。后来，又有不少亲戚给张玉琴介绍对象，都没有结果。张玉琴走不出王濉溪的影子，她拿那些男子跟王濉溪一比，觉得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王濉溪。
　　张玉琴的遭遇被她的表妹李秀莲看在眼里。李秀莲没少劝张玉琴：“俺姐，你别认死理了。姐夫已经去世多年了，你就这样一辈子独身一个人过了，这根本不现实，你还不到三十岁，啥时候是个头？趁着年轻，赶紧找一个吧！”
　　话是开心锁，经过李秀莲苦口婆心地劝说，张玉琴终于答应再找一个男朋友。不过她有言在先，自己找的男朋友必须对儿子小宝好，稍微差一点都不行。再者，男子得倒插门，做上门女婿。后面这一条，让几个很不错的男子望而却步了。
　　李秀莲不灰心，依然给张玉琴物色男朋友。附近村庄早已没有了合适的人选了，李秀莲突然想到丈夫赵春风在百里外的皇藏峪煤矿，如果他能在皇藏峪煤矿给张玉琴找个合适的男朋友就好了，找皇藏峪煤矿附近农村的也行，年龄大几岁也无所谓，只要男方肯做上门女婿就行。
　　于是，李秀莲拨通了皇藏峪煤矿采煤二区值班室的电话。
　　赵春风一听这话，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说，俺单位没有合适的人选，年纪大的都结过婚了，我又不能让他们离了婚再去表姐家里做上门女婿。年轻的职工二十岁刚出头，他们更不可能找个比自己大七八岁，还带着小孩的女子为妻。
　　李秀莲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赵春风猛然眼睛一亮，他想到了四号沟村的二牛。二牛三十多岁了，父母早亡，哥哥前几年因为杀死了一个外地女子被枪毙了，二牛至今孤身一人。如果他肯做上门女婿，这倒是一段极好的姻缘。但不知二牛会不会嫌弃张玉琴，毕竟张玉琴带个孩子。赵春风更不知道二牛愿不愿意做上门女婿。
　　因担心二牛恼羞成怒，赵春风决定喊彭向阳一起去二牛家。一旦二牛跟赵春风翻了脸，彭向阳能在中间挡一下。
　　第二天上午，赵春风和彭向阳买了一些礼物，一起向五里外的四号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