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误会
作品名称:半缘尘世半敛殇 作者:半圆 发布时间:2015-10-20 21:09:48 字数:3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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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苏茉开始躲着他谢博文?
年前?还是三个月?
或是心就从来没有向他打开,不见也就那么顺其自然。
两年的相处是在青春萌动情窦初开之际,犹如绽放在黑暗里的昙花,闻得见花香,却看不见姿容。风拂过,香气随风而逝,花朵夭折。
8
破天荒的,刘巧珍中饭前回来了。
谢博文在阳台上的锅里翻炒着土豆,喝的烂醉如泥的刘巧珍倒在楼梯口。哪怕他心里百般厌恶,却还是扶她起来躺在屋里的床上,在床前放了一个盆,以使她吐的时候不至于弄得到处都是。
吃饭如同嚼蜡,机械般夹菜放进嘴里,又机械般咀嚼然后吞下。屋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让人反胃呕吐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吐出来才肯罢休。
隔壁尖细的咒骂声响起,“烂货,回来还让人不得安宁。”
谢博文走到床头,麻木地用手拍着刘巧珍的背,露背的衣服暴露出掉了一扣的内衣,手接触到内衣的刹那,谢博文像触电般将手猛地收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出门趴在阳台一阵干呕。
他瘫坐在走廊上,往日幸福和温馨闪烁眼前。
“妈,下次你不用等我,你先吃吧。”
刘巧珍卸下谢博文肩上的书包,慈爱地拉着他坐在桌旁,一个劲往他碗里夹菜。
“博文,多吃点,你看你又瘦了。”
刘巧珍看他的眼神充满着心疼和关爱。
下晚自习走出校门也一定见到收摊的母亲,母子俩去小摊上吃上一碗米线,然后相伴着回家。
每次获得的奖状都会被刘巧珍放在手中爱不释手地端详半天,然后贴在显眼的地方,逢人就夸,我儿子多有出息。
……
日子怎么过着过着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9
刘巧珍很久就不摆地摊了,挣回来的钱却一次比一次还多。
同时挣回来的还有恶毒和刻薄。
谢博文替苏明娟说话,“咱们家现在不缺钱,房租就算了吧。”
刘巧珍恶狠狠地戳着他的额头大骂,骂他不识好歹,胳膊肘往外拐,自家人整自家人,白养了他。
他想方设法缓和两家的关系。
学校里所得的奖学金还剩下几百块,谢博文拿给刘巧珍说:“这是苏茉的妈妈让我转交给你的房租。”
刘巧珍狐疑地看了看谢博文,眼睛里的心虚和紧张被她一览无遗,末时忍下一句,“你当你妈是傻子?”
10
暗黄的白炽灯在空气中荡起一圈圈光晕,叠好的纸盒被苏茉整齐地码在墙角,一个纸盒五角钱,算一算,她今天又挣下了五十元。
揩了揩额头的汗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唇角不由得翘起了弧度。书包的暗袋里装着她利用寒暇时间挣下的五百多元钱,苏茉捏紧拳头,暗自给自己鼓劲,加油!再有一个月就可以还清欠下的“房租”了。
那时刘阿姨就不会和妈妈吵架了吧。
等待老板来验收纸盒的间歇,抵不住身体里一下子像浪一般扑盖而来的疲惫,依靠在墙角睡着了。
睡梦里一双大手解着她的衣襟,一扣,两扣……就快剥开露出她的胴体。
空气怎么变成了熏人的酒味?切肤之感是多么的真实而又强烈!
眼睛猛地睁开,一张满面胡渣的脸正对她垂涎欲滴。
尖叫响彻整个地下室,回音袅袅,是破不出牢笼的鬼鸣!
自卫的反击使她的手猛地推开眼前臃肿的身体,起身往外跑,却被一只大手钳住手腕,恐惧使苏茉的脸变得煞白。
一口咬在困住她的大手上,胡渣男吃痛,松开了她。
苏茉逃一般离开了地下室。
静夜是聋哑的幽灵,灵魂在它身体里抽泣,慢慢变成呜咽。
没有嘲笑,也没有同情。
舔舐伤口是自我疗伤最重要的一步,等结痂了,自我安慰说,这只是个意外。
11
睡觉熄灯时苏茉才回来。
一楼楼道口的恶狗半年前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凶神恶煞的藏獒,每每经过一楼的时候,苏茉总是害怕得吓出一身冷汗。
谢博文上大学之后,就不再和她相伴着去上学了,那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习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学他手里拿上一根木棍装着凶神恶煞的样子,在藏獒凛冽地注视下慢慢地挪步离开,走出几米远或上了楼梯拐角,把手中的木棍朝藏獒扔去,然后在藏獒雄浑的犬吠中尖叫着跑开。
这次她没有找到木棍。
一楼空旷的坝子里堆满了建筑用的砖块,苏茉捡起一块放在手中掂了掂,砖块的重量与她瘦弱的手臂而言并不是称手的武器。将砖块丢下,拔起几根墙角枯萎的薅草拿在手中,然后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地向楼梯口挪动。
入冬的风肆虐地刮着,恨不得将人的体温全部抽走,紧了紧透风的脖领。然寒意已被害怕入侵。
心毫不例外又一次跳到嗓子眼,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期盼藏獒已经睡下,放过她这个胆小的姑娘。
楼道里暗黄的光线让视野模糊不清,又或是精神高度集中在藏獒的身上,所以连伫立在不远处的谢博文她都没有看见。
他是专门在这里等她的。
他轻声地质问,“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突兀的声音成黑夜里忽闪的幽灵,吓她一跳。见说话的是谢博文,她的心里多了一份安定,眼里莫名其妙地湿润。
“什么?”
因为害怕,苏茉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谢博文贴身走进,拿过她手中的薅草,却不注意已经醒过来正龇牙咧嘴的藏獒,反倒是模糊中看着苏茉,冷嘲。
“你也像你妈一样,觉得我也肮脏?”
“花着‘妓女’挣来的钱,也干净不到哪去?”
“躲着不见我,是因为你也这么看我的吗?”
字字如无形的利刃深深刺进心里,无处躲藏,难言的痛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的理由来堵住伤口,顷刻间化脓,溃烂。
苏茉深深地为母亲骂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感到自责。
所以……低头,抑制不住的泪水肆意流淌。
在谢博文看来,这不过是被挑明心思的心虚的表现。
到底还是猜中了,她果真这样想。
多希望她反驳自己说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是她没有,她没有!
终于苏茉仰起梨花带雨的脸,说,“我没有要躲你,我真的是去补课了。”
谢博文败笑,“我也读过高三,也补过课,可能是老师不负责,从没有你那么辛苦。”
一切谎言皆不过是苍白的伪装!
12
误会,就像一见钟情一样,总是能够挑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时机,而后将心顷刻间占据。
谢博文误会了她。
苏茉在心里说,我真的没有故意躲你,骗你没去补课,那也是想去赚钱缓和我们两家的关系,你应该相信我。
然而,若真的相信一个人,又怎会怀疑?且能误会!
苏茉在心里嘲笑自己,真不该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
如此这般,多说无益。
最后什么都没说,拖着疲乏的脚朝楼上走。
或是藏獒又已熟睡,这次竟然没有出声。
谢博文不甘心,扯着嗓子大喊,“我就那么不堪吗?让你如此看不起?”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
13
成志军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没有之一。
苏茉还是扣响了房门,因为她……需要钱。
开门的是成志军,苏茉挤出一丝微笑,艰难地开口叫了声“爸”。屋里电视的声音很大,苏茉听出了说话的是“图图”。
图图说:“爸爸,今天我们去哪儿玩呢?”
成志军很惊讶,小声地问,“茉茉,你怎么来了?”
屋里响起女人的声音:“谁啊?”成志军扭头对屋里的女人说,“没谁,搞推销的。”又有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爸爸,爸爸,快来陪我看电视。”
苏茉听得出来,这话不是“图图”说的。
成志军说:“来啦,马上就来。”
大开的门被他拉拢留下一丝门缝,门里的是他,门外的是苏茉,从里或外只能看见一张对方残缺的脸。
成志军小声地问,“你有什么事?”声音低沉,似有不悦。
苏茉扣了扣指头,然后抬起头央求,“爸,你能借点钱给我吗?”屋里那张残缺的脸瞬间拧成麻花,很不耐烦。
“怎么又是要钱,前几天不是刚给过你吗?”
苏茉不语,锋利的指甲嵌进肉里,血一丝一丝往外冒,顺道流走的还有薄的快透明的自尊。她蹲下身,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版彩色铅笔,笑着递给成志军,说:“这个给弟弟。”
屋里女人的声音很不耐烦:“怎么这么长时间,你下蛋啊?”
成志军将苏茉递在门中的铅笔推了出来,罢了罢手:“拿走,他还小,用不了这个。”从兜里掏出两百块扔出来,皱着眉说,“以后别有事没事来找我。”
碰!门关上了,差点撞到苏茉的鼻子。
屋里响起献媚的声音,“不就是和推销的说了两句话嘛,你急个什么。”
苏茉将铅笔装进书包,弯腰捡起地上的两百块。使劲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逃似的离开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