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分
作品名称:半缘尘世半敛殇 作者:半圆 发布时间:2015-10-20 10:21:33 字数:3747
天空阴沉,原是清新的早晨处处憋闷。
要下雨了。
烂尾楼里,阳台上到处晒挂着衣物,脏锅冷灶混乱地摆放在阳台上任何可以摆放的地方,居家的男女物尽其用,大小不一的水泥块被垒在一起成了灶台,或是在上面铺上一层纸壳,当成案桌,油盐酱醋全堆上面。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随着一声闷雷全熄了。
活跃的闪电在空中跳动,耳边炸起一声盖过一声的响雷。凉风呼呼地往南边吹,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下来,接着倾盆。
一道道用木板镶钉的门被拉开,一双双麻利的手划拉走竹竿上的衣物,接着是埋怨和咒骂。
“这破天气,又下雨了。”
“这不是要饿死人嘛,都几天没开工了。”
“还让不让人活了!”
间或有年轻耍懒的愉悦。
“今天又可以休息咯。”
……
1
五楼的一间木板门被拉开,一双穿帆布鞋的脚走出来,两只纤细的手顺道将被风刮横在门前的一块木板挪到墙根,把手中的雨伞打开,挡住偏进来的雨,绕过阳台上横七竖八的钢筋及乱放的家具朝楼道走去,这时又有一双脚急步往外走,追上去将手中温热的牛奶放进女孩的书包里,细心叮嘱:
“到学校记得把牛奶喝了,高三学习紧张,身体不好哪行啊。”
“妈,我知道了。”
“下午找你爸爸拿钱的时候多忍忍,不要顶嘴,那钱……对我们很重要,答应妈妈,好吗?茉茉。”
苏茉抿着唇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楼道拐角转瞬就将苏茉遮住,流动的空气,空旷的空间,使声线尖细而又绵长。
“路上小心车辆。”
雨渐渐小了,却绵绵不休。
嘎吱,又有一道门被打开,立在门前瘦高的身体伸了个懒腰之后,微笑着给苏明娟打招呼。
“苏阿姨,早。”
苏明娟愣了愣,回应,“是博文啊,读大学了,还起这么早,现在又是假期,多睡睡懒觉嘛,又不碍事。”
谢博文看了眼阳台左侧的楼梯口,“苏茉去补课了?”
苏明娟往回走说,“她呀,成绩不怎么好,再不补课怕是连大学都考不上。”
停顿,又说。
“那什么…博文啊,有时间你帮阿姨打听打听,看今年考你们学校需要多少分数,茉茉半年后就参加高考了,要是能考上你们学校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博文回应,“高考分数出来之前是不知道录取分数线的,以苏茉的成绩考我们学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但愿了。”
“刘…你妈还没有回来?”
谢博文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2
刘巧珍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
每一次问她时,谢博文总会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叫他少管闲事,好好读书就算是帮她的大忙。甚至于有一次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他对她咆哮,质问她在外面都做些什么,却遭到刘巧珍一记耳光。
什么时候刘巧珍不再摆地摊的呢?
又何时她把手中的宝当成了负累?
耳尖的博文听到苏明娟在自家门口嘀咕,“夜不归家的烂货,千人骑万人睡的biaozi。”
他没说什么。
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样的话每天都会震动耳膜,愤怒已经起了茧子,麻木了。
记忆是时光,倒回到五年前。
谢博文的父亲谢忠华去世没多久,刘红仙从乡下来到了这个城市,凭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说自己有多凄苦,住进了这幢烂尾楼,烂尾楼因老板携款而逃,成了民工的栖身之所。那时谢博文刚完成高一的学业,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他,拿着第一名的奖状告别集体宿舍,和刘巧珍住进了这幢烂尾楼,刘巧珍高兴地将奖状贴在门上,这似乎不够美气,又走家串户地向别人宣扬自己的儿子成绩多好,有多么的争气。在别人的羡慕嫉妒中获得极大的满足。
那时他是刘巧珍手中的宝。
……
和苏茉怎么成为邻居的呢?
时间生生把陌生划开一道口子,灌进了缘分。
带着苏茉来到这个城市的苏明娟,跑遍学校周围找不到便宜的房子后撞进了这幢烂尾楼,烂尾楼住满了人,五楼还空着的一间被刘巧珍堆满了杂物。听别人说住在这里不要钱,苏明娟也想住进来。
为了住上不用付租钱的房子,苏明娟和刘巧珍撞到了一起,下一秒钱又成为了话题的中心,苏明娟一步一步在妥协,刘巧珍步步紧逼,最后以每月五十元的成交价一锤定音。
尖酸和刻薄时刻都在冲锋陷阵,并且打的头破血流,彼此骂对方一句恶毒的女人后成了邻居。
3
夜市拐角是刘巧珍的摊位,因为挨近学校,摊位上卖的大多都是女生喜爱的小饰品,各种颜色的便条和碳素笔,生意还不错。卖了一段时间,刘巧珍见吃宵夜的人增多了,又卖起了自制的包子和馒头。应着市场的需求,变着法的卖这样卖那样,倒也还可以,赚回来的钱能够养活他们娘儿俩。
日子简单幸福且满足。
帮刘巧珍摆好地摊,回到家的谢博文不请自到要帮新来的邻居打扫房间。农村女人的脑子里充满着生活的智慧,狭长的房间被苏明娟用一块蓝布从中间隔成两间。屋子里积满的灰尘,断碎的水泥块到处都是。
“苏阿姨,我来帮你们打扫房间。”
谢博文挽起袖子,精骨的手臂露出来,看上去没有什么肉,但让人觉得力量充盈。
不料却被苏明娟拉出来。
“哦哟,我的小祖宗啊,我可不敢让你帮我干活,刘巧珍我惹不起,你还是回家去吧,别添乱了。”
谢博文连连罢手,“没事的,苏阿姨,我妈去摆摊了,我去给你们把水泥块搬出来。”
不等苏明娟说话,谢博文进屋搬起水泥块就往外走,一块一块垒在阳台。苏茉往墙上贴着报纸,多年搁置没用的房间没人打扫,墙上盖了一层灰,胶带粘不上,刚贴上的报纸一会儿又掉下来。
苏明娟在一旁闲叨,“成志军真不是人,就算不念夫妻之情,总该管管你吧,咱孤儿寡母的来到这里,无依无靠的。”
“你是他亲生的也看不到你的死活。”
“好不容易找着个鬼地方,还得交租钱,真不知道咱娘儿俩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妈,你别说了。”
苏茉捡起掉下来的报纸,又重新往墙上贴。
苏明娟直起身体,“为什么不说?亲生的闺女都不管,他都做的出来我为什么不能说?你看他今天那死样子,找他拿点钱还一脸的不耐烦,当年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了他。”
“你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怎么了?法院还判他每月付你的抚养费呢。”
4
女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总免不了争吵,有时也会动手。
刘巧珍将苏明娟家阳台上的碗摔成粉碎,提起一块砖头将炒锅砸了个洞,电饭煲被扔下院坝。怒气冲冲地指着屋子大骂,“姓苏的烂货,没钱你住什么房子,去大街上打地铺算球,五十块钱你都不想付了,**的那张嘴当初是怎么说的?”
“刘巧珍,你个妖婆子别欺人太甚,这房子是你家的?别打肿脸充当包租婆,不给你怎么了?有本事吃了我啊。”
“看老娘怎么撕烂你那张臭嘴。”
“你个烂货的嘴才臭!”
刘巧珍冲进屋,苏明娟率先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刘巧珍的两只手不停地在苏明娟的身上乱抓,刮拉出一道道血痕。
“哦哟,你个烂货。”
“臭**……”
尖叫和咒骂传遍每一个角落,有人走出门骂了一句,“大白天的发什么骚,吵死人了。”
没有围观者,劝架的也没有,生活不易,似乎都在为生活奔波,又或是觉得骂个嘴打个架是那么的稀松平常。
5
初秋的清晨总是在凉意中苏醒,浓重的湿气迎面扑来。
莫名其妙,悲凉油然而生。
扣响隔壁的门,然后轻轻地唤上一声。
“茉茉,上课去了。”
接着转身下了楼,两只手环抱在胸前捂得严严实实。
谢博文不敢停留,怕刘巧珍出来骂他多管闲事,别人上不上学和他屁不相干。路上又没有豺狼虎豹,上个学不需要有人做伴。
他知道苏茉的妈妈已经三个月没有给他母亲“房租”了。
一楼不知哪家住户养了一条恶狗,没有公德心的主人把它拴在楼梯口,每次有人经过免不了一阵乱叫。有次苏茉靠的太近,险些被咬。谢博文每次手中都会拿上一根木棍,精神高度紧张的他与尖牙利齿的恶狗对恃,等苏茉走远,将木棍朝恶狗扔去,然后转身就跑,身后传来一阵愤怒的狗吠。
这次也不列外,不过是时间的回放。
连捂在胸前给苏茉做早餐的也一直都是牛奶,从没有改变。
苏茉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博文绕有所思地回答。
“因为你是我的邻居啊。”
苏茉娇笑着补充,“还是好朋友。”
6
女人的嘴是男人的腿,伤害指数只高不低。
苏明娟和刘巧珍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前者已经七次明面上拒绝给后者“房租”了。
一晃三年,恶毒的咒骂和刻薄的争吵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边。
随时间的推移,物非人非。
刘巧珍早不再摆地摊了,整日梳妆打扮浓妆艳抹。苏明娟说还真应了那句话,就是个烂货。谢博文也不再是她手中的宝,心情不好烦的时候还会说上一句,你就是老娘上辈子欠下的债!
何时刘巧珍改称自己为老娘的?
每天打扮的很妖艳的出去,却遮盖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庸俗”,让人觉得想笑又恶心。谢博文有时无奈,硬着头皮劝他,“妈,你重新换件衣服吧”,刘巧珍不听他的话,反而像搭讪帅哥一般妩媚的勾住他的脖颈,戏觑地问,“你妈我美不?”
有点想逃离这样的生活了,哪怕活在真空中,一个人也好。
人心都是肉,都有鲜红的血液在里面流,没有感觉不到的痛,只有假装听不见的不在乎。
谢博文在刘巧珍面前嘲笑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烂货”的儿子。
刘巧珍哭了,说这是她这辈子听到最伤人的话。
就像千刀万剐。
接着撕心裂肺,“你的一切开销都是我给的,就算花的是我用身体挣来的钱,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就你不能说我的不是,也没有资格说我!再怎样,我都是你的妈,十月怀胎生你养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