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黄沙百战
作品名称:戈壁新娘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10-20 11:24:01 字数:3470
“你们二人,明日起进攻富阳和余杭两地,杭州城这儿交给我,如此以来从三面夹击残明。”勒克德浑正对珠玛拉和、和托还有几名将领进行作战部署。
“贝勒爷。”加合买提掀帐进来,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何事?”勒克德浑看了他一眼,却见加合买提朝自己使了个颜色,便侧头对几名将领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回避一下。
“她来了。”加合买提起身道,勒克德浑则感到自己的心跳忽然间跳得极其快。
她来了,并不出乎他意料,想想上回出征山海关时,可想想前几日的事儿,还是叫勒克德浑有些惊讶了。
“在哪儿?”勒克德浑只想赶紧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几日不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在我帐子里,估计她澡已经洗好了,我本来想直接拖她来见你,她不肯。”加合买提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丫头气消了,只是嘴硬罢了。”
“跟我一同去。”话音一落,勒克德浑便大跨步出来了帐子。
加克玛依依旧坐在浴盆里,不断搓着肌肤上的污垢。这几日大营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实在不方便叫人专门给她打热水来洗澡,就怕忽然间有人会闯进来,因而都只是在河边将就着洗洗头发。
“玛依!”“出去!”加克玛依反应够机灵,舀起一瓢水便朝着勒克德浑泼过去,“谁让你进来的!”这一声尖利的大喊,愣是让门外巡逻的士兵们瞬时将注意力转移过来。
勒克德浑避闪速度极快,结果那水扑上了加合买提的面孔,水流瞬时沿着他的脸庞滴落。
“洗半天了你!”加合买提怎想到她竟然洗了这么久,赶忙退出了营帐。
“贝勒爷!发生什么事儿了?”帐子外士兵的声音陡然间靠近,勒克德浑忙大声喊道,“专心巡逻!”
“小点声。”勒克德浑冷冷盯了她一眼,低声却严厉呵斥着。她的脸上挂着水珠,大半个身子浸在了水中。
勒克德浑掀开了帘帐,对加合买提道:“你在这儿守着,我进去帮她洗洗。”
加合买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可很快他便平静下来。没什么奇怪的,满洲人本就豪放。
“你如果再喷我水,等会会没水,而且我不会帮你打的。”勒克德浑看着她开始舀水,冷声道,果不其然,加克玛依鼓起了双腮,像看敌人般看着勒克德浑,却只能任凭他缓缓走到自己身后。
“给我条毛巾。”勒克德浑伸出手,加克玛依则一把将那湿湿的毛巾拍到了他手中,又是溅得勒克德浑一脸水。
他将毛巾打湿,而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而后开始为她搓着,手劲不大不小,不叫她吃痛,而后又叫她递过了水瓢,舀了些水又浇上。
她的皮肤相较于满人女子要白皙许多,如果说她的面色因为近日常待于军中,会显现出同男子一样的古铜色,可她的背却保留着那雪白。
加克玛依只觉说是在搓背,似乎更像在为她缓缓推拿着,并没有扭动,脸也没有发红,就这么静静听凭他为她搓澡。
“坏人,还算舒服。”她终于主动开口了,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勒克德浑长也叹了一口气,喷得她感到背部一阵发热又是痒痒。他又想起了哈苏,想起了阿玛去世后,她在他府上待的日子里,他也没少伺候她洗澡。只是哈苏比加克玛依调皮多了,会拼命动个不停,溅得他一身都是水。
“你也没好到哪儿,就比哈苏乖一点。”勒克德浑继续为她搓揉着,手心手背全是温热的水,还有她背上的温度,“连打仗都比对付你简单。”
勒克德浑冒出了这么句——起先纳侍妾、侧福晋、娶博尔济吉特氏,他都没这种感觉,可偏生怎么加克玛依就这么难对付?从第一天见她起,她总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岔子搞得他又气又没辙。
珠玛拉和与和托疾行赶往富阳与余杭两地,后于杭州城外三十里处合营。八旗骑兵素来攻势凌厉,很快便把马士英与方国安的军队打得退回钱塘江。谁知在清兵庆功时,马士英方国安竟再次带兵卷土重来,包围了杭州城。
趁着加合买提和勒克德浑他们都杀出杭州城交战时,加克玛依赶忙穿戴好所有盔甲,戴好了护心镜、护腰等全部保护用具,骑上马、提上了剑,便狂奔出了大营。
杭州城外此时已是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剑长枪交战声,伴随着马蹄声阵阵似乎要将大地震裂,她哪儿还顾得了这么多。
“啊——”两名全身披盔戴甲的明军士兵策马提剑朝她袭来,加克玛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弯腰避闪后,提剑猛然刺入马匹的脖子,那马儿一声惨叫后颤悠悠倒地;她没有注意力分散,而是接着又是一个轻快的避闪,左手却及时接过剑,在那明军挥剑刺来时迅速出手。
“披啦”一声,那长剑直入盔甲,一把插进了那明军士兵要害。就在她将剑拔出时,鲜血骤然从那士兵的胸口喷出,溅上了她的盔甲。
老天,她断然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毫不畏惧地第一次杀人了!可她策马飞奔,杀入了阵地,成为了将士们中的一员。四周血肉横飞,喊杀声与惨叫声不绝如缕,她那清秀的面容很快便溅上了血污。
她已然顾不得那么多——挡格、劈剑、截剑,平日里练得行云流水的招式毫不留情地出手,加之她身形较小,移动相较于男子又更为迅速,打起来竟是丝毫不处于下风!
“你怎么来了?”加合买提刚刚一剑封了一名明军士兵的喉,竟是在发现了加克玛依那张已经布满了血污与尘土的面容,唯有眼睛依旧清澈如水。
“小心后面。”就是这么一分神,一名明军提剑朝着加合买提的背部袭来,加合买提早已听到风声,身子向后一倒,只见一柄竟是直接从眼前飞过。
加克玛依一个穿剑,那明军士兵即刻落马。就在周边,渐渐地,明军士兵的尸体逐渐变多,而清军士兵显然死伤要少多了。
又是鏖战约莫一个多时辰,清军终于打退了残明的大军,
“没事吧?”勒克德浑率领着一小队轻骑兵队冲了过来,却是看见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赫然出现了!
她的脸上已然被血污沾满,盔甲上血迹斑斑,手中的剑已然被鲜血染红,剑刃还在不断滴着血珠,可人看着明显是毫发无伤。
“活腻了你?”忽然间,一声震天的怒吼响彻了战场,似乎蕴含着足以使死人复活的震颤力。身后的士兵们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统帅,面面相觑,不知主帅是疯了还是怎么了反应如此奇怪?
勒克德浑的眼睛爆发出了一阵熊熊怒火,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理智。空气中的血腥味如同幽灵般笼罩了整个天空。
方才杀得已经是天昏地暗,可当放眼望向平静后的战场,“尸横遍野”这四个字不断在她的心中萦绕。
“走吧。”还是加合买提轻声对她道,才叫她恢复了意识。
“谁允许你上来的?”勒克德浑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状,因为愤怒,他的声音在发抖。若非加克玛依是个女孩儿,他早一个拳头干过去了!
加克玛依只是不断用温水往脸上泼去,洗去自己脸上的血污,那盆水,很快便被几乎染成了红色。
“干净没?”加克玛依朝他吐了吐舌头,又扮了个鬼脸。勒克德浑却不断呼着粗气,喉头中压抑着的愤怒,那声音听着分外像一头即将扑上来撕咬她的猛兽。
“回答我!”勒克德浑一拳将水盆子打翻,那喷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红色的血水在地上蔓延开,望着似乎像极了产妇临盆后的血水。
“生气更伤身,谁允许你生气的?”加克玛依挑了挑眉,朝着面色一阵煞白一阵铁青的勒克德浑眯起了眼睛,“可别气出病来。”
勒克德浑的鼻孔里不断呼出着粗气,嘴唇在颤抖着,右拳也因为激动而不断抖动。忽然间他绕开了加克玛依,一把冲出了营帐。
“砰”了一声,他一拳砸在了草坪上,鼻中呼出的粗气,将面前的小草纷纷吹弯了腰。
他抬头望着夜空,而不远处士兵们庆功的欢呼雀跃、喝酒划拳、摔跤舞蹈似乎与他完全隔绝。他只想跟她把话说清楚了!他没那个心情此刻去喝个酩酊大醉!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窝囊的统帅么?统帅千军万马的平南大将军竟然连自己的女人偷偷跑到战场上玩命都管不住,他跟那些个废物们有区别么?想到此处,他微闭双眼,在草地上坐下。
不知何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一转头,那黑眼睛不再嬉闹着,而是凝望着他,仿佛有话要说。
她在他身边躺下,抬头仰望着深邃的夜空,“你们满人是海东青的子孙,你别忘了哈萨克人也流着飞鹰的血。”
海东青,那是满人的神鹰与祖先,说着,她将右手扶上了勒克德浑的背——他身上的海东青刺青,就在他的背部。爱新觉罗家的每个男孩儿,身上都有这么一道刺青。
哈萨克人崇拜的,是展翅飞过雪山的雄鹰。
“跟你一起出生入死不好么?”加克玛依起身,右脸颊贴着他的背部,似乎能感觉到,那只海东青正在展翅高飞,“我不想永远窝在军营里提心吊胆地等你回来,我不喜欢那样子躲在后面瞎担心又什么都做不了……”
当勒克德浑感到自己的背部似乎有些湿湿的时候,他转过了身子,搂住了她。
可是他绝对不能答应她——他可以替她去摘星星,可是叫她上战场,不能,绝对不能!
该怎么跟她好好说呢?他抬头望向夜空,希望阿玛的在天之灵能给告诉他,怎么才能治住这丫头?继续跟她硬来,显然是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