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苏现利三箭縻信武 赵莹灯初访圣泉寺
作品名称:震雷山传奇 作者:暮山秋寒 发布时间:2015-10-15 23:13:04 字数:8276
李牧归令师爷行文三道催逼,各县才在一个月内勉强把人和钱粮凑齐送来。就连那些五六十岁的老人也被绑来了,不到两万人。李牧归一见,苦笑起来。他摇摇头,就把那些老弱病残赶走了。还剩下一万四五千人。原来城里的守兵一万多人遭刘福通之战,除掉那些阵亡和藏匿不出的,重新聚拢在一起,还有五六千人。两处兵丁合在一起也只是两万挂零。兵是有了。就是缺少冲锋陷阵行兵布阵的将帅。他和师爷赵雨生商定,在城东门设一比武场,发行文令各地勇武之士前来比武选将。
比武场设在城东门北侧。这里原是一大片农田,因无人耕种,全部荒废了,长满一人多深的野草。李牧归令朱干武带兵丁把杂草除去,把低洼地填平。整出了约一里见方的平场。平日里老兵新兵就在这里操练,待到比武选将的日子临近,朱干武早早令人搭了一个比武的擂台。然后布置好巡逻护场的官兵,就只等主子驾临,开场比武选将。
这天早饭后,李牧归带着师爷赵雨生、朱干武、韩延吉等一干人来了。众人跳下马,自有小兵接过马缰绳把马拴好。李牧归等人步上擂台,依次坐定,单等比武开始。
三通鼓罢,比武开始。众人抬头看时,台下四周除掉一干子值事官兵外,竟没有一个来比武的人。就是看比武的也没有一个人。一直等到天近中午时,才来了几个身着破衣烂衫的乞丐。此时的李牧归心中可不是个滋味。面朝师爷赵雨生小声道:“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这样冷场怎么能行?”是大杀风景!本来应该是热热闹闹的比武场,现在却是冷冷清清。别说比武了,就连来看比武的人也没有。却跑来几个乞丐,能说这不是天大的讽刺。比武第一天就这样冷场了。
第二天天刚亮,就听大街上有人敲着罗鼓扯着破嗓子叫道:“都去看比武啰,凡是去看比武的人,每人赏两吊钱啦。凡是上场比武的人,不论输赢,每人赏二两银子。不去白不去,不要白不要啰。”
那消息一出,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不翼而飞,全城人都在议论此事是真是假。慢慢的,就有人往东门外比武场上磨磨蹭蹭地走去了,比武场上总算是有了一片人,人人脸上都带着疑惑的表情。
昨天上午来的那几个乞丐,又来了。他们挤在一起叽叽咕咕一阵子后,内中两个块头大点的傻屌,趿拉趿拉地走进场子,每人从枪架上取了一杆枪,在场上比划起来。比划了一阵子后,俩傻屌把枪一扔,一齐跑到台前,伸手要银子。那值勤官正要发火赶他们滚蛋,这时赵雨生站起挥手制止了他,脸上做弄出冷笑,从箱子里拿出两疙瘩散碎银子递给那俩傻屌。俩傻屌头点屁股蹶地笑着跑下台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围观的众人见有这等好处,“忽啦啦”一声围上来,都去拿枪要比武。值勤官却拿出花名册说:“凡是要参加比武的人都要登记签名,按排名先后秩序来。”
这抢上来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兴头可就减下去三分。甚至已有人走回头路了。不过,也还有几个不怕死的,自觉也耍了几年枪棒,要说高深的武功修为没有,一般的武斗技法还知晓六七。又想自己也不是真来抢官当的,只不过混它一二两银子花花罢了。就不以为事,上前签名。
“一枝不动,百枝不摇。”众人见有人带了头,就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总也有几十个人把自己的名字签上了。这时值勤官发话了,“比武场上斗技,真枪真刀实战,难免发生伤亡。一切后果自负。”
那些签名者此时方知上当受骗,急忙抽身后退。一群手持刀枪的官兵围上来,叫道:“都不准动,凡签了名的,一个也不能少,都得上场比划。有官等着你们捡。拼胜了,弄个将官当当,打败了,一律兵营里吃干饭。”
这时那些人才知道被人算计了,但为时已晚,直恨自己瞎了眼。
就在这时,却见从东边大道上踢趿踢趿走过来一个中等身材,年令在三十左右的人。他分开众人,直到台前,说了声“给我也签个名。”值勤官手拿花名册问:“叫什么名字,多大年令,那里人?”那人答道:“苏现利,三十岁,魏北村洪山寺人。”
众人打量那人时,却见他上身一袭蓝大衫,上边缀有补丁,却是洗得干净,穿得整洁。脚上蹬着一双布鞋,肩上背着一把雨伞,别无他物。此人清瘦,面庞白晰,说话声音软软的,标准的一个文弱书生,一眼看上去。怎样打量都不是习武之人。这时站在李牧归身后的老杂毛一纵身跳下台子,走到苏现利的身边,双眼在他身上扫过来扫过去。好像审贼似的,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特异之处。他着实看了一阵子,伸手抓着苏现利的后衣领,往上提溜起来,就见苏现利的后脚跟离了地。这时老杂毛脸上现出一丝冷笑,眨巴几下眼睛,从鼻孔里哼出几个字,“又来一个傻屌。”话后跳上台子。
苏现利别头看了老杂毛一眼,脸上阴阴的,似乎还掺和着一丝哭相。又好像什么表情都没有,平淡淡的。他拿眼扫了一下众人,眼中刹那间仿佛射出一缕掣人心魂的电芒。然后就变得极其平淡自然了。他反手从肩上取下雨伞,顺手撂在一傍说:“谁先比划?”他的双眼直朝朱干武和韩延吉等人看去,根本就没扫那些上台比武的人。
刚才那群签名比武的人,双眼始终没离开苏现利的身左,这时听他问话,同时都“哼”了一声,也没拿正眼看他。停了一时,上台比武中的一个大块头见没人搭腔,就说:“我先同你过过招。”话后,伸拳捋袖子,拉马步蹲在地上,扎着屙屎的架势,似乎想以此招式吓退那文弱书生。
那书生招招手说:“你们都来吧,一齐上,省点时间。我走累了,不想耗时间。”他的话声一出,站在李牧归身后的老杂毛双眼可就瞪圆了,鼻孔呼哧着,脸上现出篾视的表情,那表情分明在说:“你就吹牛吧,你的小命还不知别在谁的裤腰带上呢!”
那帮子上台比武的人似乎被人看轻了,都红了脸,发声喊,果真如恶虎麇羊般一窝蜂扑上来,伸出拳脚去攻击苏现利。又像那打圈子的老母狗,引得一大群牙狗在四周疯咬。苏现利脸上带着讥笑,身如泥鳅般在那群人的隙缝中滑溜游走,钻来钻去。未几,那群人都侧着身子站在那里傻笑。
苏现利站在那里,还是那软软的声音,“谁还来?”话后,左手向朱干武招招。朱干武可傻了眼,他不知道此人用的什么招式,刹那间就制住了这几十个人。他有点胆怯,迟疑着,不动脚步,眼光中透露出恐惧的神色。
站在主子身后的老杂毛可沉不住气了,刚才他看走眼了,万万没想道这小子竟有这么俊的身手。他“瞿”的一声打了个唿哨,“嗨呀”一声跳过来,站在场上双目瞠视着苏现利。少时,狗叫似的“嗷”的大唳一声后,用中音又阴阴地说道:“小子哎,老子摸摸你的黑招。”话声未落,右手食中二指直插苏现利的天突穴。刚一出手,苏现利一闻他那二指带着风声,便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心中自语:“小心为是,切莫大意,被他占了风头。”
那苏现利并不还击,让过老杂毛袭来的二指,极轻巧地从他身边擦过。谁知老杂毛反应却快,随影转形,一弯腰,左手二指疾快就去点击苏现利的肾俞穴。苏现利侧步挪移就又躲开。几个照面下来,苏现利凭着小巧功夫贴身游走戏耍,并不还手。那老杂毛连连出手,却招招失败,就连对手的衣衫都沾不到,随就出口骂道:“小子吔,你只会游走,仗着脚底滑溜,是不是不敢接爷爷的招哇?”话声未落,却见苏现利眼中怒色乍起。
苏现利也没拿正眼看他,心中暗想你小子别得意的太早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谅你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就左脚上前,在老杂毛的脚尖弹起将踢着他的膝下穴时,他侧身转体,右手倏然逸出,反转二指击中他的凤尾穴。那老杂就立定身子站在那里,狠命地瞪了苏现利一眼,装着没事人一样。自己清楚着了人家的道,技不如人,还得顾面子,就强忍着身上的酸麻,暗中推血过宫解穴道。
一上场,苏现利就知道老杂毛定是历练江湖的行家里手。他觉得不可太得罪了他,以后还要同他搁伙计,同锅耍勺子,故此只用了三五分的功力,给他提个醒罢了。轻点他的凤尾穴,让他自己能自解穴位,不至于出太大的难堪。
这时李牧归和赵雨生心中都已明白,这文弱书生不是等闲之辈。忙站起身,快步走过来笑脸相迎。那师爷用手捋着几根黄胡子,未话先咧嘴笑笑,一笑就露出几个米黄色的小老鼠牙,脸上超前做弄出阿谀奉承的笑容。话道:“将军,听人说,你的百步穿杨的功夫箭法十分了得,能否表演一下,让老杇开开眼界。”他的话说得十分得体,话中带着将熟未熟的梨子的酸甜味。让人听了心中痒苏苏的怪惬意的。
李牧归用赞许的目光看了一下自己的师爷,他本想走过去和苏现利说说话,探探他的马上修为,但那样做倒显得自己有点掉底子。万一他的马上功夫没真招,只是会几招拳脚功夫,就像老杂毛那样,虽然武功了得,但不是统帅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料,只能是看家护院为人做奴才的走狗怎么办?”想到此,干脆后退一步,看师爷怎么摆弄那小子。
苏现利听了赵雨生的话,没拿正眼看他,只是乜斜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篾视的笑意。他知道自己被这老家伙看轻了,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中突然恨道,等我取了将军印,看我怎么收拾你,乖儿子。同时,又叮咛自己一句,一定要沉着,稳重,不可心躁气浮,出了意外差错。
“既然老先生想看看小可的箭法,不才就只有献丑了。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拿箭来。”话后,苏现利伸出手去。心中忽然就想道:“狗日的,咱们根本没谋个面,老子姓啥名谁你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老子的箭法?扯蛋。你是存心想拆老子的台,让老子出丑是吧!”苏现利心中忽然想到此,脸上立马就现出忿忿的颜色,别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没吭声。
这时那值勤官在赵雨生的眼神的暗示下,走到枪架的尽头处,取了一张二百石的硬弓,拿过来递给苏现利。苏现利伸左手接过那张硬弓,用右手弹了一下弓弦,弦声震耳。他走过去取了三支长箭,面向东方屏神凝气,把箭搭在弦上,大踏步走了过去。
原来东方百步外并排立着两根长木柱。木柱子上横挂一木杆,木杆上边等间距离挂着三个碗口大的木牌——靶心。
苏现利走动中,也没看靶心,抬手就是一箭。弓弦响处,那靶心应声落地。原来他射的是系那靶牌的绳子。那头靶牌刚着地,这边弦声又起,第二个靶牌又落尘埃。他没看那落地的靶牌,侧转身走回头路。众人正在诧异他怎么不射第三箭时,谁知他猛一回头,第三支箭流星赶月般离了弦,第三根靶绳也断了。
众人瞠目结舌。呆楞楞地站立着。李牧归心知来者武功出神入化,绝不是平常小辈可比,方才明白自己的贴身侍卫为什么着了人家的道儿,慌忙走过去,拉着苏现利的手说:“走,回府说话。”
这时赵雨生走过来想拍苏现利的马屁,嘴张了几张话没出口,因为他看见李牧归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带有怪他多事的成份,还有厌恶的味道。他心中不是味儿,脊梁沟里好像有毛毛虫在爬。不自然了老长一阵子,脸上尴尬的气色才慢慢缓和下来。
李牧归令苏现利骑上师爷赵雨生的马,和老杂毛三人打马离开比武场,跑回城里。这边师爷赵雨生恨得牙根痒痒。心中骂道:“王八犊子龟孙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早晚有一天,让野狗掏了你的黑心吃。”他啐了一口,哼了一声说;“小子吔,别得意的太早了。早晚有一天,叫你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他要不是正值落难之时,急需用人保他小命,你就是跪下给他磕八个响头,叫他八声亲爷爷,他也不屌摆你!”
赵雨生恨了一回,也就是恨恨罢了!无可奈何之后,只好同朱干武收拾场子。这时众看客见值勤官等人在收拾场子了,都急忙跑过来围着值勤官要看戏钱。那赵雨生哭笑不得。默默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值勤官见师爷没表示什么,就拨开众人走到箱子前伸手去拿银子,要给众看客发赏钱。这时朱干武走过来,横枪挡着值勤官的手说:“妈的,你怎么恁大方?哪有那么多小钱抛撒?这些小钱还是留给老子喝酒吧。”
众看客不愿意了,乱嚷嚷一片。谁知那朱干武牛眼一瞪,半豁的嘴唇一咧,拉楂胡子抖动着,活脱脱一个凶煞神,大声吼道:“妈的,谁再嚷嚷,老子戳死你。”说着话,手中长枪抖动起来,就朝众人戳过去。众人一见不是事,发声喊,“哄”的一声逃跑了。跑了老远的看客扭回头站定骂道:“日他妈,狗日里当官的不是人,说话不算数,光唬弄老百姓!”
这段时间,小秋儿就住在赵莹灯的半缘阁。她们是师徒关系,却以姐妹相称。买粮买菜及日常用品全是赵莹灯张罗,洗菜做饭扫地小秋儿全包。赵莹灯对小秋儿实行严格而又全方位的基础训练。从压腿刷腰马步倒鼎行走站坐及至睡觉。而小秋儿也学得十分认真和辛苦。每天除了几件必要的事干完后,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练功上。刚开始几天,她练得腰酸背痛,连走路都困难。赵莹灯就给她调配了几剂活血化淤培补元阳增长内力的中草药让她煎服。那段艰难的路程走过后,赵莹灯又给她抓回来几十剂助练轻功的中草药。师父教得严格,徒弟学得认真,小秋儿的武功修为进度很快。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她的武功修为已超过少林俗家弟子三年的功力。
这天吃过早饭,赵莹灯对小秋儿说去震雷山圣泉寺玩玩,小秋儿听后很高兴。她二人就打扮成云游江湖的师徒二尼,扎着绑腿。身上的衣服搞得脏兮兮的,脸上抓把黑灰涂过后,肩上背个褡裢,左手提个破竹篮,右手拄根青竹杖,就一瘸一拐地出了城。
浉河水清凌凌的透着寒意。缺少温暖的太阳似乎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在这山间长长的崎岖的小路上,颠跛得精疲力竭。面皮是土黄色的,皱纹是寒冷的,令人感到可悲可怜又可叹。懒懒的一丝东风不知是不是东君主遣来最后再拟染绿山水的,她只让浉水着上刹那间的一缕绿波,随之就消失了。河水无声无息的流淌着,不分昼夜。
赵莹灯和小秋儿慢慢地走过浉河桥,一路上的蒿草几乎全枯了,荆棘上的绿叶变成黄褐色。在这瑟瑟的秋风里,绿意都蜕去了,消失了。只余一丝丝挣扎的生命力潜入根茎,紧紧地抓着大地的热气,顽强地抗挣着严寒的到来。待熬过寒冬,待到东风第一步,就挣脱冰雪的包裹,披绿着红吐香艳斗芳菲扮靓春天。
赵莹灯在前,小秋儿在后,约有一个时辰,来到震雷山山脚下,小路蜿蜒着向一片枫树林中延续。小秋儿似乎初次来这里。这山路两边的矍麦花正吐着清香,粉红色的、紫红色的,一朵比一朵冷艳。小秋儿掐了一大把,她用一根红头绳系着。正在闻那花香,突然“扑楞楞”一阵响,把她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一只美丽的大野鸡公子被惊飞,带着一群小母鸡向山窝深处飞去。直待那群山鸡没了踪影,小秋儿还楞在那里傻看。
走了老远的赵莹灯回头没见小秋儿跟上来,叫了她一声,她才赶忙加快脚步跑过去。二人步入枫林,枫叶都变成了枯红色,都已摇落地上。林间小道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走在上边软绵绵的。她二人出了枫林,来到金花山下,却不知去圣泉寺的路径。
赵莹灯往四周打量了一眼,本想找个人问问路径,却没人。她正要叹气,忽见自己脚下,即小路一边有二三尺低下的坡地,站起一个孩子。看时,那孩子身着土灰色的破衣烂衫,脚上套着一双破草鞋,鼻子眼里都是灰土,一双小手也沾满了泥土,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赵莹灯。那孩子有十二三岁。他身傍丢着一个破竹篮,篮中丢着几个水烂的小红薯,挖锄撂在一边。这孩子是在挖捡别人没有刨尽的红薯。
赵莹灯用十分亲切的语气问道:“小弟弟,我问个路好吗?”那孩子有了精神,见来人向他问话,忙接茬道:“好好,你问吧。”
“去圣泉寺咋走哇?”
那孩子用小手指道:“从那走,再往那走。再拐弯,再往那走。好走得很,就到了。”那孩娃说得神龙活现,赵莹灯却听了个稀里糊涂。她只好捺着性子再问:“小弟弟,究竟从哪往哪走哇?你说清楚点好吗?”
那孩娃用瞧不起的口气说:“你这人咋正笨哪,那不是路吗?你没听人家说,鼻子底下是大路吗?”
“小弟弟,我不是在向你问大路吗?你说从那往那再往那,究竟是从哪往哪啦?”赵莹灯被逗得直笑,却不敢大笑,只能是拐弯抹角的轻笑。害怕惹恼了那孩子。“唉,你真笨。”那孩娃叹口气,算啦,我给你带路。”说着话,弯腰起篮子,拿起挖锄,跳上小路。“噔噔噔”头前走了。
那孩娃带着赵莹灯和小秋儿蹬上金花山西坡,用手指着脚下的小路说:“你就沿着这条小路走下去,一会儿就到圣泉寺了。你们去吧,我要去捡红薯了,家里没吃的啦。”那孩娃扭头走下山的回头路。赵莹灯叫道:“小弟弟,别忙走。”
那孩娃歪着头,鼻孔里呼哧着粗气反问道:“大姐姐还有吗事不知道啦?”
这时,赵莹灯从兜里掏出一快散碎银子,也学着那孩娃的口气说:“小弟弟,别捡烂红薯啦。把这银子拿回家给爸爸买粮食吃啦。”
“大姐姐骗人啦,你拿一疙瘩白石头叫我拿回家给爸爸买粮食,人家要吗?”
“唉,”赵莹灯长出一口气,心中想道:可怜,穷人家的孩子连银子都没见过。随用十分真切的语气说:“小弟弟,这不是白石头,是银子,快拿回家给爸爸买粮食。可别叫别人看着蒙走了。知道吗?”
“知道了,好姐姐,你真好。”那孩子接过赵莹灯手中的银子,一溜小跑下山去了。
小秋儿站在一边没搭话,可心中就不是味啦,“这赵姐姐可真是个怪人,自己从地主老财那儿劳心伤神弄来的银子,从没大手大脚使过,甚至连在馆子里吃一顿好的都没有,把这银子都白白地送人啦,真傻猫。如果我有银子了,我一定到馆子里可着心情享受一回。然后顾人给我盖一幢小楼,修一个漂亮的小院。然后再拿那花不完的银子,谁来求着我了,叫他给我打一张欠条,借给他。万一哪天我落难了,没钱使了,再向他讨回来。”看来这个从小失去父母的小乞丐是被穷吓怕了,没办法,人各有志!
赵莹灯和小秋儿顺着那刨红薯小手指引的路径走下来,却见处处怪石嵯峨,古木参天。涧中流水从那缠绕的密不透风的红藤青藤下苦苦地挣脱出来,刚想舒展一口气,却又撞在一快快巨大的长满青苔的绿石上,吐珠溅玉,潺湲而去,在这古木阴涧中穿行。赵莹灯感觉有点寒心蚀骨,毛骨悚然。这时小秋儿紧赶两步,紧紧拉着她的手,似乎一松手就会有什么妖魔鬼怪把她吸走似的。这小秋儿圆瞪着双眼,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脸上带着恐怖的神色。赵莹灯心中忽然浮上一种怜悯的表情:看来这小妹妹在那些残酷的惊心动魄的场境中历练的太少了。
她们在一处只容得一只脚站立的陡壁前贴身而过,头上是荫翳暗淡的遮匝藤木,那脚下黑古窿冬的深不见底。一团团岚气就从这脚下升起,到了山顶就成了飘浮的白云。往下看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此时的小秋儿惊得目瞪口呆,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心中“空咚空咚”跳个不停。“我的天哪!”小秋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过了一线天,脚下的石磴就宽了许多。
到了山门前,见那山门紧闭,小秋儿正要去敲门,赵莹灯挥手止住了她。门前十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枝枝交叉,虽然蜕尽了绿叶,依然遮蔽着蓝天白云,树下一片阴影。这时赵莹灯的心头忽然就响起了民间那句俗话,“家有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她笑了,心想,这老尼植那多的梧桐树,还是凡心未泯,六根不净,还要引凤,你还要渭水钓文王哩。”她自叹了一回,拾级而上,就去敲门。唉,这世人哪,原本自己没有那么高的思想境界,却还要编排他人。这梧桐树嘛,明明就是“悟道童心”。可被她想歪了,世上最纯净的莫过于童心,童心白璧无瑕。她反而想到老尼要攀龙附凤,怪也!――是啊,世上的一些人哪,你就是揪着他的耳朵,教他摆脱世俗,可他就是不乖,不听话!固执己见,附庸风雅,遭人耻笑,可悲也,可叹也!
赵莹灯正要敲门,山门却“吱扭”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少年女子,定睛看时,有种似真相见不相识的感觉。那开门女子也怔怔的站在那里。四目相对时,都在头脑中搜索对方的那朵浪花。还是赵莹灯反应的快一些,抢先一步,她认出了她,“金花妹子,你现在可出息了,想不到你的武功有了那么高的修为。”你听听,见面第一句就说奉承话。“行家有没有,只要伸伸手。”可黎金花还没伸手呢,你怎么就知人家的武功修为那么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不是有精湛的同道技艺,根本不可能从言谈举止中看出一个人的武功修为!
“看姐姐说的话,让人肉麻,”金花一抿嘴质朴地笑了,笑得很甜,“同姐姐相比,那还不是小巫见大巫?还用姐姐来打趣?”
赵莹灯又很很地盯了一眼黎金花的印堂穴,见她印堂穴中隐隐有一股罡气透出,心中不觉忖道,“这小妮子一定有什么奇遇,不然的话,她的武功修为绝不可能有那高。”她只是心中自忖,并没妨碍她的行动。她在思忖的同时,举步向前,伸手握着金花的手。
“快到屋里坐,”金花说话时,见赵莹灯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妹妹,忙问:“赵姐姐,这位是谁呀?”赵莹灯见问,忙说:“这是我新近结识的一位小妹妹。”黎金花伸出左手抓着小秋儿,咧开小嘴笑道:“这位小妹妹长得这么俊,却把自己胡弄成这么个邋遢样子,怪有趣的。”
赵莹灯说道:“这阵子李牧归正在招兵买马,昨天还在东门比武选将呢。城门盘查得紧。进出城门非常困难。我二人还是扮了游方的尼姑才混出来的。我们还在河里洗了一把呢。要不然,那才叫邋遢呢。”
黎金花听赵莹灯提起李牧归,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含着恨忿忿地说:“老王八蛋,早晚有一天,我非亲手宰了他,为我父母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