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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条异代(三十七)

作品名称:萧条异代      作者:ran.t      发布时间:2011-10-20 16:43:22      字数:4064

许夫人回家后三天一催,五天一问,许杰只得紧锣密鼓地办手续,拿房产证、土地证,又和戚棋大包小包地往返三趟,把家搬了过来。
迁入新居的第一个晚上,一人独处,十分不惯。在老家是有六个家庭成员;在学校是有四五个室友;租房子也有戚棋说说话,聊聊天。这晚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小区里又以年老的人居多,四周清寂得奇怪。熟悉的家具在不熟悉的环境里,也显得有些陌生。他冲了澡,看电视,心神全不在屏幕上。电脑移机是要尽快办的,而更主要的是给房子找一个女主人,长相平平、会过日子就够了。其他的,经过孟婷的事,他自暴自弃地觉得全不重要。
他露了口风,同事间就有帮他留心的。祁院长介绍过两个,范老师介绍过一个,连于茜不是他们单位的,也给牵线搭桥撮合过。按说他的要求并不高,自身条件也不错,却就没有成功。终于戚棋一个朋友的表妹进入了他的视野,一看就是本本分分的样子,名叫慧芬。许杰请她吃了顿饭,看过两回电影,她从不推托,每次把发型、穿着修饰得很好。话少,但不笨。许杰有次约她到公园,两人划了会儿船,散了会儿步,在一段古色古香的小石桥边请游人拍了张合照。他把照片冲出来,放到影集里。仔细端详,身高合拍,他的手臂轻轻搭在她肩头,她只是浅笑。他想:“就是她了吧。”
他一页页将影集从头翻过,儿时的、少年的、新区开发管理局的、大学的,与戚棋的,与慧芬的——公园的合照,结婚时宾客敬酒的场景,新婚燕尔的自拍,以后就很少双人照,有他就没有她,有她就缺了他。似水流年在手指下逝去,十多年的时光几分钟就完了。
他合上相册,向房外扫地的慧芬瞧了一眼。无可否认她是很勤劳,家务事基本上不要他插手。可惜她的性子不像恋爱时表现出来的那样文静。当她为了他弹烟灰或丢袜子的琐事滔滔地数落、争辩、哭闹时,他就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大概人恋爱时都会下意识地掩饰自身的缺点吧?最叫他不能接受的是她生活与戏剧的合二为一。她喜欢看书看电影,负面效应是自我代入得厉害。她说话、动作甚至吵架时,永远带着一种表演的意思,比如,他声音一高,她就作万念俱灰状,一消失就是三四天,留书一封说:“我已彻底绝望,忍耐已至极限。盼你另觅良配,别娶佳人,我会一生祝福你的。妻慧芬”有时是发手机消息:“原谅我的一时冲动,说了不应说的言语。我多少次自问,为什么要这样任性,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自己。信我,我是这世上唯一真爱你的人。”她这一连串的疲劳轰炸,让许杰比没结婚前还要疲惫。
心累是一回事,生活有人照料,饭局应酬增加,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发胖了。外甥像舅,他才三十五六岁,就开始出现谢顶的征兆。胖了些,再加上日渐稀少的头发,使他外形上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不惑。唯有熟悉他的人,从他清朗的语音、明亮的眼神、偶尔流露的纯真上能辨识他的真实年龄。
许杰把影集收好,慧芬扫地扫过来说:“老太爷,抬抬脚。”她在桌下掏了两扫帚,指着两团毛线团大小的灰尘:“看看,我不弄就没人弄,再过几天赶上烧饼大了。”许杰原嫌她絮絮叨叨,这时倒笑了起来说:“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想象力。”慧芬继续扫着地说:“你看不出来的事多着呢!”许杰说:“是吗?我倒有点怀疑。”慧芬说:“你成日家写那些大戏小戏,我天天翻你的戏本子,也学了几招,你没看出来吧?”许杰拉开抽屉把影集塞进去说:“说两句听听。”慧芬说:“我作了几句形容你的唱词:‘眼睛小得像一条线,大男人偏长着瓜子脸;一说他坏话嘴一歪,一夸他才子笑得甜。’”许杰笑了,说:“我明明是大眼睛,方下巴,一说坏话嘴一歪的好像是你吧?”慧芬抹抹头上的汗水、灰尘笑道:“为了押韵嘛!”许杰撕一张面巾纸让她擦汗说:“为了押韵就歪曲事实,这叫以词害意。有个笑话你听过没有?有人写了诗献给考官,有两句是‘舍弟江南死,家兄塞北亡’。考官说‘你太惨了’,那人说‘其实我没有兄弟,只是为了对仗工整’。”慧芬把揉过脸的面纸一扔笑道:“去你的,损人不带脏字。我还有几句呢你听不听?”许杰难得今天和她相谈甚欢,便说:“接着说。”慧芬放下扫地把子,伸伸懒腰说:“下面几句要快速地唱,一气呵成:‘这许杰,半夜三更不睡觉,挂在网上把电耗;房门坏了也不修,修了又坏也拉倒;水龙头,上了锈,转来转去脱了臼;这边烧水那边忘,等他发现插座已坏掉啊啊啊啊!’”
许杰笑指她说:“你是趁机发泄对我的不满啊?”慧芬笑道:“这次不是以词害意了吧?没有歪曲事实了吧?要不然怎么会获得一个‘老太爷’的雅号呢?”许杰笑着,内心略觉歉疚,和慧芬一起,他难有激情,也较少尽到一家之主的责任。不像以前和孟婷设想着将来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想帮她做好一切,不让她费一点点神,受一点点伤。
慧芬拿着扫帚、簸箕出房去了,一边说:“想起了旧情人呀?失魂落魄的。”她不是故意的,但是不幸而言中,吓了许杰一跳。他想怪不得说女人的第六感最灵。他听着她烫碗、洗砧板的声音,想以后要对她好一些,尽量忽视她的缺点。人无完人,怎么说也是要过一辈子的。

二十九

这天许杰一到单位,就见范老师旁边多了一张桌子。他说:“有新同事来吗?”范老师和另两位同事笑道:“你有伴儿了,总算来了个二十几岁的,免得你见天儿陪着我们这些老家伙。”许杰笑道:“我也人到中年了,跟‘八五后’有代沟的。”
他才坐下,玻璃门一动,走进两个人来。前一个是总务科的科长,姓曹,四十刚过,唇红齿白,长发如缎,公认的美女。她笑着往旁一让,指一个青年说:“到唐院长那里报过到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许杰跟那青年打了个照面,二人同时“啊”的一声。那人叫:“许哥!”许杰惊喜交集:“洪哲!”却是大学时认识的,表弟谢荻的朋友,跳舞极好的洪哲。许杰再也想不到会有这番巧遇,不仅他乡遇故知,而且一殿为臣,做了同事。
众人细问详情,许杰说了,和洪哲勾肩搭背,十分亲热。范老师等都笑说“真是再巧不过”。曹科长笑吟吟地说:“一来就找到大哥了。小哥儿俩好好地做吧,单位的明天靠你们了。”她只比许杰大四五岁,平素却以长辈自居,有意无意地把许杰和洪哲说成了一辈人。许杰欣喜之下,并未计较,只急着和洪哲叙旧。曹科长笑着去了。
许杰问洪哲怎么会来“艺术创作研究院”上班。洪哲笑道:“我就是本地人哪,家在这里的。去年研究生毕业,待业了一年。我爸听说这地方是全额拨款事业单位,又能发挥我的强项,就把我弄过来了。就没想到许哥先到一步!”两人都笑。许杰说:“你刚来,不大熟,我带你去认认路。”洪哲笑着说:“那敢情好。曹科长带我到各科室去,全是蜻蜓点水,来不及细看。”许杰领着他出门说:“一口气介绍那么多人,你也来不及消化。”
二人把三楼先转了一圈,各部门都走了一走。许杰指一间锁着的大房间说:“这是练功房,以后你排练舞蹈多半在这儿。”洪哲笑嘻嘻地说:“让我瞻仰一下。”他把门推了推,从两扇之间的门缝里望了望:光滑宽敞的舞池,镶满镜子的东墙,镶着压腿钢栏的北墙,更衣室、淋浴间,一应俱全。他说:“条件不错嘛!”许杰听他数着里面的设施,骇笑道:“你目光会拐弯啊,角角落落看那么全!”洪哲笑道:“一半靠瞄,一半靠猜。”
他们往二楼走,许杰一面走一面告诉洪哲:“四楼以上是‘三产’,租出去收租金的,我们一般不去。”洪哲说:“有舞厅吧?空空空的响。”许杰说:“有,还有高档健身房呢,有钱人去的地方。”洪哲笑道:“你们家就有钱嘛!”许杰笑了一笑。洪哲立刻觉得了,说:“许哥,我说错话啦?”许杰见他脸有惭色,忙笑道:“没有。我家和谢荻家出了点事。”洪哲说声“哦”,不吭声了。
许杰第一次见他时,他是桃红色T恤,外套夹克。这次却是黑T恤加上血红的衣领子。那刺目的对比也只有洪哲这样俊朗帅气的小伙子才能上身。他这时的年纪和许杰在大学时相仿,相形之下,更衬得许杰成熟中年。
许杰把二楼的院长室、副院长室、总务科一一指给他看。洪哲说:“这边刚才曹科长带我来过的。”他问曹科长的来头。许杰带他从南面的窄楼梯向上,压低了声音说:“她是研究院的不倒翁。历经三任院长,个个都倚重她。我们的总务科等于人家的办公室,报职称之类的也经过她,权利很大。”洪哲笑道:“人也漂亮。”许杰笑道:“还秀外慧中呢。本来不是搞专业的,自己要求上进,拜了画家为师,画油画。”顿了顿说:“说是提升自己也行,说是一种政治资本的积累也行吧。”洪哲笑着说是。他突然发现走到了一个角落,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孤单单地呆着。洪哲说:“阴沉沉的嘛。”许杰说:“坐电梯都坐不到这里。”洪哲笑了,说:“在这儿上班跟打入冷宫没两样。”许杰轻声道:“这是祁院长的办公室,二把手——名义上的。”洪哲看看那铅灰色的门说:“明白,是一把手的敌人。”许杰笑拉他原路返回,朝一楼去,说:“人小鬼大。”
一楼是传达室,另有个排练场。许杰找人拿了钥匙,开了排练场让洪哲参观,说:“我们排练短剧、诗朗诵、合唱就在这边。”二十几排淡绿塑料椅子,切得方方正正。吊顶、舞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灯,像随手洒了一把碎钻。洪哲跳上台扭了几下笑道:“许哥你记不记得,有次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在‘新杂志’咖啡厅学猩猩抽风。”他当下就开始表演起来。许杰笑得伏在椅子背上,说:“快滚下来,当心人看见!”洪哲不睬,走到舞台正中,望着台下说:“上台的感觉真好。许哥,我多才多艺,下回万一你再写了短剧,就推荐我演。”许杰心中一动,暗想:“洪哲普通话好,形象出色,人又灵活,将来也许真能合作。”没有把握的事他不轻易许诺,因此只笑说:“再看吧。”
次日洪哲请许杰回家吃晚饭,许杰一口答应。
洪家在市中心繁华地带,三室两厅。黄金地段买得起一百平米以上的商品房,可见家底子颇厚。洪哲的父亲在机关做个小小的公务员——这话也许自相矛盾,在中国,“小小的”只有百姓,公务员的收入无论按GDP还是购买力平价,都是众人羡慕的实惠阶层。洪哲的母亲预先知道有客要来,兢兢业业在厨房里烧菜。许杰说:“给阿姨添麻烦了”。洪母笑说:“哪里哪里,多来玩。”许杰初次上门,买了一袋水果,洪父说“太客气,以后小哲要你多照应。”许杰笑道:“我们老早就认识了,叔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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