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往事如风

　　怀孕半年多的恰拉古丽流产了，就在一次家宴上，竟不小心被罗洛欢大福晋佟佳氏的小狗绊倒，血崩了！
　　换班后，加合买提开始宰杀一头鹿，一言不发，无论是什么人跟他打招呼，他都保持着沉默。勒克德浑被封贝勒后，自然把加合买提召回了身边，还让加克玛依来军营习武，他知道她不喜欢天天闷在家里。
　　不远处，加克玛依正跟着古尼因布对练。古尼因布虽说原为镶红旗人，可豪格见他剑法出众，便在重封肃亲王后将他留在帐下，训练自己近身侍卫的剑法。他也没忘记加克玛依，一般都让古尼因布早上先过来教她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古尼因布的木剑对着她的大腿袭来，可她似乎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只是手上勉强使出了挡格的动作，并且还没挡住。如此进攻下，她要做的除了挡格，还有迅速移动脚步防止大腿要害被刺中。
　　“知道跟明军对打时走神后会怎样？”当又一次刺中她的心脏后，古尼因布停止了凌厉的攻击，望着两眼有些游离的她。加克玛依剑术进步越来越快，已经开始能够用迅速的挡格应对他突如其来的进攻，可今天，她连挡格这个如此基本也是最快的防守招式，似乎都使不出来。
　　“是佟佳氏害的……”加克玛依望着不远处哥哥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古尼因布。
　　古尼因布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来，而是一声令下，“出招。”
　　“心烦意乱时可是练剑好时候，让你学着心无旁骛。”古尼因布用极其老成的语气说道，而后将剑对准了她的喉咙。
　　“如果这把剑是真剑，你还会如此？”古尼因布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加克玛依瞧着他平静如水的眼神，还有那柄抵在喉咙上的木剑，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劲儿，一个侧身抽出自己的木剑朝古尼因布的胸口刺去。
　　“你可要记着，如果是在战场，你是战士，可不是想一堆破事儿的怨妇。”古尼因布一个飞身躲开了加克玛依的进攻。
　　加合买提将那头鹿的皮慢慢用刀剥开，此时此刻，罗洛欢、勒克德浑、喀尔楚浑还有杜兰四人站成了一列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他盯着罗洛欢，而今的衍喜郡王，只见他似乎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罗洛欢离他越来越近，忽然间，加合买提一把将手中那把沾了鹿血的刀，“嚯”的一声就是朝罗洛欢的头部挥去。
　　“住手！”勒克德浑和喀尔楚浑两三步跨到他面前，喀尔楚浑死死抓住了加合买提已经挥起的右手，勒克德浑则在死命摁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有机会出手。
　　“罗洛欢，你怎么照顾她的？”加合买提没有喊“衍喜郡王”，而是冷冷喊出了他的名字，“她怀着你的女儿！”
　　罗洛欢只觉从前天事发到现在，他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快被抽干了。两天，他都没回自己府邸，而是一出军营就赶到克勤郡王府照顾恰拉古丽。
　　“你冷静点！雅吉姑姑已经说了她绝对死不了！”勒克德浑在加合买提耳边吼着。
　　“算了，你们放开他吧，我有错在先。”罗洛欢望着如同眼神如同野兽般凶狠的加合买提，心里却想起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至今还没清醒说着胡话的恰拉古丽。
　　他怎会想到就因为三月份诺鲁孜节那天，也就是佟佳氏临盆生下长子罗科铎的那天，他没回府上，而是回了阿玛府上与恰拉古丽过节。其实这事儿不过是跟引火线罢了，佟佳氏原本便不喜欢恰拉古丽，而临盆之日罗洛欢没回来，简直连最后一点面子不给这个大福晋，这叫她如何不愤怒？
　　可罗洛欢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下手了，就趁着那次家宴。
　　“如果要打就来吧。”罗洛欢早已无法冷静思考，此话一出，勒克德浑和喀尔楚浑即刻拉住了右脚已经跨出的加合买提，防止加合买提真的朝罗洛欢进攻。
　　“你们俩没听见他说的么？”加合买提死命想挣脱勒克德浑和喀尔楚浑，他想杀人，他想一刀剁了这个家伙！
　　“你疯了！还不赶紧走？”勒克德浑真恨不得赶紧喊醒罗洛欢——他难道不知道加合买提如果力气使上来，甩开了两位武将朝他刺去，那他极可能丧命！
　　“二哥，我瞧你回去照顾嫂子好了。”还是喀尔楚浑一语中的，看罗洛欢眼下这幅模样，在军中不过形同行尸走肉。
　　罗洛欢似乎有了反应，即刻便转身飞奔而去。
　　“她醒了。”一到恰拉古丽的房间门口，雅吉听见了他的步伐，“她真的没事儿了，不过她甚至还不清醒，你别刺激到她。”
　　罗洛欢甚至忘了给雅吉请安，便径直进了房门。
　　“罗洛欢！”恰拉古丽原本蓬松的卷发此刻毫无生气地在枕上铺开，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嗯？”罗洛欢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她的额头还在发烫。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她似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罗洛欢这脸色看着像大病初愈般。
　　“没……”罗洛欢的声音在抖动着，“昨天失眠了……”
　　“不对不对……昨天晚上你跟我过夜的……”恰拉古丽摇了摇头，“你骗我，我记得你昨天倒头就睡……”
　　“你记错了，那是前天吧？”罗洛欢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她的手指逐一吻过，心正在被她的呓语一点点撕成碎片。
　　大夫说那孩子是个女孩儿，打下来时除了体型极小，已经完全呈了人形。
　　他现在不想回去，不想看见佟佳氏，也不想看见罗科铎，他怕自己一旦失去理智，就要杀了佟佳氏和罗科铎给女儿偿命！
　　那女孩儿，如果能生下来，天呀，是会像他还是像古丽？罗洛欢努力控制着不去想，可他忍不住。古丽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很漂亮，眼睛会很大，就跟她一样。那孩子，名字里一定要有古丽！一定要！那到底该让她姓爱新觉罗？还是遵从哈萨克人的习惯，把自己的名字“罗洛欢”加在她名字的后面作为她的姓氏？好像不管是哪个法子，名字叫起来都好听。
　　“额涅，她真的没事么？”罗洛欢还是不放心，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他悄然关上了房门，来到了食斋。
　　“没什么大碍的，出血止住了就好。”雅吉道，却见罗洛欢的眼睛血红，红如那天恰拉古丽被送回来时身下那一滩触目惊心的红！当日瞧见时，她只觉两眼发黑，有如流产的似乎是自己女儿。
　　不知不觉，膝下无子的她早已把恰拉古丽这姑娘当成了女儿般看待。
　　恍惚间，她似乎将罗洛欢错认为了岳托——这父子俩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望着两眼通红，面色已是憔悴不已的罗洛欢，瞬间似乎时光流转。
　　当年在蒙古草原上，她腹部中刀，比恰拉古丽这回不知凶险多少倍，醒来后，岳托就是罗洛欢今天这般模样。
　　“额涅您也赶紧吃饭吧，这两天您也没好好休息。”瞧着雅吉同样疲劳的面容，罗洛欢才突然意识到这些日子，义母也是一直在照顾恰拉古丽。
　　可直到一声“额涅”击碎了她的梦境，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父子，面容那么像，就连面对“情”字时竟然也是一同，雅吉感叹道。爱新觉罗家族，在满语中意味“金子”，如神鹰般勇武，可怎么这个家族的男人尽出痴情种呢？老汗王宠着多尔衮的额涅，就连只剩最后一口气时还在念叨着她；皇太极行事狠辣，可在最爱的宸妃去世后竟然连着七日都哭到昏死，在下葬当日，竟是整个人扑倒在坟前嚎哭；豪格跟他父亲一个样，行事决绝，可只要一面对她，他似乎就变了个人……甚至可以为了她把自己的大福晋给……
　　忽然间，她打了一个寒颤，盯着罗洛欢，“你不要干傻事。”
　　罗洛欢猛然抬起头，盯着雅吉，“额涅您在说什么？”他装作若无其事，可心里在发虚，只感觉义母的双眼似乎看进了他的心底。
　　“佟佳氏的祖辈们早在你玛法征战起便与爱新觉罗家族是姻亲，你别给我胡来。你在你阿玛这儿好生待几天，回头我叫你穆塔嘉姑姑亲自去佟佳氏那说说。”无论如何，她不能让罗洛欢一个不小心就乱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