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和公主（四）

　　南瓜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又咽了一口口水。他面无表情，犹如行尸走肉，双目无神地盯着那个结，仿佛那时他世界的求生结，有了他就如步入天堂，无忧无虑。
　　踏上高板凳时他的心就“咯噔”地上升了，踩着老旧的高板凳，他的脑子里一个劲说，就要结束，就要结束了，就要结束了。南瓜开心地把脖子送上去，把生命送上去，把人生送上去！最后一滴苦酸的眼泪从南瓜的双目中缓缓流出滴落人间，从此升入天堂。
　　“走了，就什么悲伤、痛楚、害怕、无助、孤单也没有了，呵呵，什么事情都自己也没有关系！”南瓜幸福地想着一切。
　　“哈哈。”南瓜冰封似的脸咧开了令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双手紧紧地抓住麻绳结，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身体紧绷着。南瓜绝望地仰起头，最后再看一眼屋顶，这个挡住天空的东西。
　　“爸，再见！再见，这个世界里再也没有我。”南瓜深深地吸入最后一口氧气，满意地一笑。
　　踢开高板凳的一瞬间，南瓜的大脑空白了。在短短两秒钟内发生了令南瓜永生难忘的事情。粗糙扎人的麻绳勒住南瓜的脖子，越来越紧，越来越疼，越来越要命！南瓜的脸庞狰狞着，十分痛苦，疼、疼、疼、痛！
　　疼痛侵袭南瓜，从脖子开始，残忍地穿透到脚尖，任何一处也不放过！神经从放松快速似闪电般紧张到了极点，半秒，南瓜瞪大了绝望的双眼，我要死了吗？还要多久？他艰难地忍耐着……
　　悬在梁上的黑绳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也未曾想过要接受一个孩子的生命！它被南瓜的体重强行拉直，丝毫不拖泥带水瞬间将一米二的距离逐渐缩短。
　　秒针走过，南瓜一米七八的身体垂直地晾在绳子上……
　　在南瓜的脑子里，时间、空间，仿佛是经历了一个世纪。
　　睡在西房的父亲打着呼噜，冲天响，他睡得正香，他睡得很美。黑暗将他重重包围，恨不得将他吞噬，连骨头不剩！他侧躺着舒服地抓抓胸膛，又向右翻了过去，右半边床空空荡荡，他一个人享受着这张床，霸道地摆出了一个“大”字。
　　美梦中，他见到了孩子妈妈，他依旧漂亮、温柔，她正在做晚饭。他开心地跑过去，想要抱住她的腰，蹭蹭她的脸庞，他，好想她。
　　她一转身就用铲子给了他一个耳光，滚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多年过去，却只求得这样一个结果？一个劲儿苦苦哀求，也毫无进展，最终妈也跟着一起对自己拳打脚踢轰出了家门！
　　“媳妇！妈！”一场噩梦把他吓得脸色惨白，汗水和泪水缠绵。
　　惊醒，慢慢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床上，而南瓜却不见了，五指抓紧床单，恐惧偷摸地袭涌过来……
　　秒针走过，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了……
　　南瓜的身体离地面仅剩二尺，只有脖子有知觉，倒下的高板凳还在左右晃悠。南瓜难受到了极点，最后距地面高度为一尺，注定今日南瓜的心愿可以达成。
　　南瓜咬紧牙关，双臂尽量自然垂直，真的呼吸不了了，心跳、呼吸都清晰地听到。就在这刹，厨房门被推开！
　　“南瓜？”爸爸的眼睛充满恐惧和眼泪。
　　“南瓜！”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像犀牛一般冲过去，抱下他这辈子最后的依靠。
　　“南瓜！”他紧紧地搂着南瓜，眼泪就像风筝断了线。他的儿子，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亲人，他最爱的人啊！
　　“南瓜，你醒醒！南瓜，你不能死，你不能有事，爸爸怎么办？爸爸不能没有你啊！”他疯了一样拍打自己的额头，眼泪就如花洒，肆意喷洒，撒出他这九年来的痛楚。双臂紧紧拥着他最爱的儿子，靠着他看似坚强的胸膛。
　　“爸？”南瓜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他的完美计划，没想到这样结束……爸爸的眼泪仿佛滴在他的心里，痛彻心扉，比绳子勒着脖子还难受！
　　“爸爸！”南瓜紧紧地拥着他最爱的父亲。
　　“爸！”眼前的人模糊了，但可以确信他就是自己的爸爸，就这样任眼泪流，流到嘴里、滴衣服上、地上。
　　“孩子，你为什么要上吊啊？啊？你想过爸爸吗？不是有你，我早就喝药水死了，你怎么呢能不管爸爸，先死了？不是在逼着我也死吗？啊？”父亲瞪大了眼睛看着南瓜。
　　“爸！”口水粘着南瓜的嘴唇和牙齿，嘴一张开仿佛拔丝地瓜一样。
　　“爸，我不想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说着说着他走到灶前，使劲用脑袋砸墙，不知是单纯地磕脑壳还是在换一种方式死掉？
　　“别撞了！”父亲紧紧地抓住南瓜的肩膀，这也无法阻止南瓜撞头的决心。疼痛袭击南瓜的神经，但他依旧惯性地砸自己的头，是想撞醒什么吗？是想撞倒这个地球，让时光倒流，或者干脆重活一遍？重新投胎……
　　“南瓜，是爸爸不好，是爸没本事，没能赚到好多钱！”爸爸使劲抓着南瓜。
　　“爸，我不能再依靠你了，我讨厌这个世界，我恨这个世界，我恨！”南瓜咬着牙一字一句大声地喊出自己的心事，此刻他的下颚突出，就像一个恐怖的可以摧毁世界的怪物！
　　南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一把把，终于累了，像瘫痪了。父亲搀着南瓜走进西房，南瓜垂拉着脑袋，狠狠地对自己说：“我一定要靠自己有一片天下！”
　　“爸，我没事，睡吧。”南瓜无力地说。
　　“嗯？”任谁也不会相信刚刚要自杀，现在却能这么淡定的人说的话。
　　“睡吧。”他一夜都半睡，他怕南瓜再自寻短见，毕竟南瓜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陪伴自己，也是自己的养老的依靠。
　　一束阳光射进，南瓜掀开被子，替父亲掩好，看着他有点长的胡茬，还有乱糟糟的掺着银丝的头发，心里有些舍不得。
　　南瓜轻轻地关上西房，来到东房挑了几个又大又硬的红薯，走到厨房外的水龙头下，在盆里使劲搓，一遍遍泥块被洗了下来，一个个活脱脱、干干净净的红薯现身了，南瓜一笑走进厨房。
　　拿起家里的老菜刀在水缸上擦了几下，将刀口磨得更锋利。现在是削皮了，左手端起红薯，右手从顶尖往下“遛”地一下，一块细条似的红薯皮掉在盆里，这红薯被脱了衣裳一下子脸被吓得惨白。
　　南瓜将白白胖胖的红薯平躺在砧板上，用三角切法婉似在切尖椒，一个个小三角落锅溅起水花，南瓜再熟练地淘米，白色的水流偶尔流过南瓜的拖鞋抚摸他的大脚丫。将米倒进锅里，南瓜握着铲子把米和红薯在水里转了几圈，终于可以安心地盖上锅盖烧火了。
　　熟悉的“泊头”火柴，顶出里盒拿出一根绿头小火柴，“呲”着了！南瓜开心地将火放到干麦秸下，逐渐熊熊大火，南瓜赶紧往上面放柴火，不是捅捅下面的炮灰，最上面的炮灰还带着火星子。南瓜紧紧抓着竹扇子扇风，又添火，看差不多了，南瓜把火往里面推了推免得一会没人看着掉出来。
　　把一个蛇皮袋一卷夹在胳肢窝，左手抓着镰刀，慢慢地走到旁边的地里，把蛇皮袋往地上一铺，就开始弯腰割草，没一会蛇皮袋上的草就堆得二尺高了，看着左手被草汁染绿，指甲缝里参杂着土和叶子南瓜欣慰地笑了。
　　“奶奶，您看见了吗？”南瓜对着蔚蓝的天空微笑，用手挡了挡太阳，又卷起蛇皮袋回到了羊圈。
　　“来来来，吃草咯！”南瓜丢下镰刀走到羊圈的围栏跟前用力一挥蛇皮袋，零零碎碎的草撒向三头白山羊，一下子它们都冲到鲜嫩的青草跟前“吧唧吧唧”地咀嚼。
　　干完活，南瓜抓了一小把洗衣粉试图将手上的绿汁洗掉，却还是残留着淡淡的一层绿……
　　“奶奶，您的手就是这样造成的吗？”南瓜又开始心疼，但还是走向西房，迈向充满阳光的房间。爸爸还是睡着，呼噜声代表着他睡得有多香。
　　“爸。”南瓜推了推老爸。
　　“爸，吃饭嘞。”
　　“嗯？嗯？”老爸突然坐起来，被窗外射进来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哎呀！几点了？”他着急地问道。
　　“吃饭点，起来吃了。”
　　“啊？你做饭了？”南瓜爸爸有点惊讶，昨晚一直不敢睡，没想到最后还是打盹了。
　　“嗯，煮的红薯粥，羊已经喂了，起来吃吧。”南瓜伸手扶老爸。
　　“好、好！”他笑了，安心地起床，俩眼一直盯着南瓜，嘴角不自觉保持着上扬。
　　“爸，我想回学校了，我想去学手艺，把接下来的一年多的课学完，到时候我就能工作拿工资了。”南瓜咧嘴傻笑。
　　“我要靠自己，爸！”南瓜坚定地看着老爸。
　　“哦，你去吧！待家里也没什么出息，而且学费也交了，就去吧！”
　　“嗯！”
　　“去了，要好好学，买点好的吃。”
　　“爸，那是新东方，是厨师的学校，你还怕我饿着？哈哈”南瓜被老爸逗乐了。
　　“哦！我忘了，那你好好吃，多吃点啊。”
　　“嗯，爸，我知道了，你也是，记得过些日子就称点肉吃。”
　　“晓得，我就一个人，随便吃点就好。你哪天走？”
　　“一会我去看看票。”
　　买着后天票的南瓜骑着老牛破车到家，就见爸爸在外面的水龙头洗红薯、马铃薯。
　　“南瓜，再拿个盆过来放洗好干净的。”他听见车铃声就知道宝贝儿子回来了。
　　“哎！”
　　“到了学校好好跟人家相处，把红薯、马铃薯给你老师，再给你宿舍同学，在外面聪明点，要会说话，晓得吗？”南瓜爸一直在教导南瓜，好像回到南瓜要去幼儿园上学的时候。
　　“爸，我知道，你放心吧！”有些受不了老爸的唠叨。
　　“哦，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吧，这我洗就好，一会把你鞋弄湿了。”
　　“我去了。”
　　南瓜把衣服折得很整齐，就去给妈妈和奶奶还有早就没了的爷爷敬香，请他们保佑自己和爸爸。
　　南瓜打开QQ空间，发表心情：“从现在开始，我要让自己经常快乐，有一个良好的心态，重新全力投入到学习中，好好打造一下自己！啊哈……”南瓜抿了抿唇，呼出一口气，他相信自己。
　　不一会新东方舍友大东北就回复：“永远要相信‘付出就有回报’，加油。”
　　第二条是茉莉评论：“呵呵，等着你的好消息啊……”
　　南瓜看到后立即回复道：“嗯哼！好啊，尽请期待吧！”
　　南瓜信心满满，他相信自己行的，一定可以撑起一片天，因为茉莉也相信他。
　　爸爸依旧骑着他的老牛破车载着我，我背着书包，其实书包里就几件衣服，关键是抱在怀里搁在腿上的麻袋，不是一般的沉啊。终于挨到车站，又要和许多坐一趟车了人排队检票，也会遇到从旁边插队的，南瓜拎着麻袋行动不便，有时就拖着麻袋，检完了票，天杀的竟然还要过天桥，那真是欲哭无泪啊！
　　艰难地登楼梯，又小心翼翼地下楼梯，再检票，突破重重的人和笨重的行李，南瓜咬着牙把红薯和马铃薯举起来搁在行李架上，终于可以松口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