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作品名称:活棺材 作者:江山雨韵 发布时间:2015-10-06 23:29:10 字数:7022
村里白天确实有些内容。
惠丰家的院里更是增添了些内容。
惠丰喜欢过诗,她脑海里有过诗情画意,醉心过斑斓色彩和迷人线条。但现在她脑海勾勒出一道栅栏,也就是一道篱笆墙,在院东侧,南端甩开厕所,北端甩开那棵杏树,一圈一围很简单,她这么想,就按这么想的去做。她不指望木榕和木易,她要靠自己。这个院东侧像被人类开发活动侥幸遗留下来一块丛林,多少年根本没有露过真实土色,就是冬季,也厚厚一床黄色被子似的遮盖,委实也柔软。春天开始,先是油油绿青菜,后是旺旺绿青草,随着节气更变,绿涛更显迷离。圆叶的长叶的扁叶的,酸刺荆棘野蓖麻,谷穗草熟地黄蒺藜秧,粉的黄的紫的白的,如霞如金如云如雪,这个院里野花性子野,但有色有味有情有姿........。当你清晨注意到,娇妍花瓣上有露珠挂着,清风挑逗,枝叶湿吻,袅袅起舞,珠落如雨,唰竟溢出一阵芳香又一阵芳香的。的确,这些在木榕写诗人的眼里浪费了一年又一年。
这个院里有美,也是凄惨的美。
人能站住脚,羊才能站住脚,要能站住脚,就要按照自己想法,先铲除这些杂物,还眼前一个崭新。乱七八糟植物,在每一寸土地争夺着生存空间,层层密密,参差盘错,连根须都交结一起。惠丰找了一把镰,磨刀石上蹭蹭,直到露出水银似的光,然后用手有模有样试试镰的锋利,认为满意了,仰仰脖,塌下腰,镰头便像游鱼一样在波涛中窜跃。断掉的草茎经过挣扎呻吟后,还是滚筒一样躺在惠丰脚下,惠丰用脚踩一踩,斫开道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又向前进挺。草就这样败倒在她脚下,而她身上的汗也下来了,后背濡湿,在阳光下阴暗的有些许光泽。惠丰稍作歇息,又找了一把锄,抡圆了狠狠落,多年落叶枯草,刮来的杂杂乱乱,堆积腐烂,形成一层黑黝黝的软饥机的泥炭质土壤,踏上去软乎乎,吱吱作响,还有土鳖蜈蚣蚯蚓潮虫蚂蚁之类的不时出现,让惠丰猛一惊猛一惊的。
其实木易就在门口看着惠丰动。
其实木榕也在屋里看着惠丰动。
惠丰这个动静,在木榕眼里就是个画面。惠丰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白但略显粗糙的两条胳膊,现在她在用稿掏一溜沟儿,掏几稿,用眼瞄一下,惠丰生身立命,土风土色,风风雨雨,磨磨难难,这些并没有洗净垮净她骨子里土性,人会怎样走路,就会怎样种田,虽然在娘家很少上地,但在婆家已经得到锻炼,动锄扶犁施肥裁苗,间距行距,举措进退,和姑娘绣花,和文人写字,同样细致严谨。惠丰把土沟掏完,开始搜集院里棍棒,几根几根归拢一起抱过来,然后一手扶着一手用铁锹埋土。所谓的羊圈只能用棍棒扎成篱笆,因为她没钱,没有买砖买砂石料的钱,同样没有买羊的钱。木榕完全可以帮惠丰,惠丰没用,惠丰怕他手疼,他的手还裹着布,惠丰是有些怨气,却没怨言,木榕看着惠丰,惠丰把棍棒埋完了,开始用麻绳,麻绳分两道捆绑,底部一道是固定篱笆的,中间一道是稳定篱笆的,惠丰先弄底部一道,她站着猫腰太大,蹲着膝盖挤得肚子疼,喘气也憋。就坐下来,坐下来离开太远,干脆一条腿跪着,一条腿向后蹬着,屁股后撅,显得滚圆,划出一个好看的圆弧,屁沟就给他神驰想象,正巧两手一伸一缩还露出一块白花花的肉来,他啧啧嘴,好像惠丰身上的肉香在他嘴里漫渗,他的身体有一个地方不安分了。
木榕还是走出屋子,走向惠丰,他开始小心翼翼帮惠丰。
篱笆扎好了,惠丰出了许多汗,像用瓢水从头浇过似的,衣服贴在身上,前胸像扣着两顶极小的伞,她用小手指挑挑贴在额前秀发,看着自己设计自己努力的杰作,那些所有不愉快似乎都在这里得到了滋润和补偿。
惠丰心里洋溢着一种快慰。
两道篱笆都是惠丰进门来绑扎的。外边一道是来圈人的,好像是自己为自己设计制造的,永远把自己关在里面,叫破了嗓,跳断了腿,也挣不出来篱笆墙,里面这道是用来圈羊的,也是她自己为羊设计制造的,她要把羊关进去,让它们在里面繁殖,让它们也在圈里跳,圈里叫,让它们也挣不出篱笆墙。它们存活,是为了让它们存活的人活下去。
惠丰想都是兜不住风的篱笆墙。
惠丰想都是一眼能望到底的篱笆墙。
惠丰想自己和羊的命运是不是一个样子?
做完这些,已接近中午,饭早的开始有炊烟顺着烟囱爬出,丝丝缕缕地半空飘摇。像有某种想法,不肯散去的样子。院里很静,阳光凶残,把各处抹得都是毒白。惠丰准备回屋做饭,木榕从出来,惠丰就没有和他说话,陌路人似的。木榕去了厕所,回来,顺着篱笆溜达两趟,篱笆列兵似的一趟线立着,点点头,走几步,来到昨天相互受到伤害的杏树旁,端正一下姿势,目光探照灯一样在杏树上扫荡,他从一颗杏子移到另一颗杏子,目光在这时变成筛子底一样。他纳闷,昨天还是青稞,一夜之间黄了许多,如星星点点分布,悠然地卧着睡着,又卧睡的安然舒适。
木榕想,现在的世界好快,真是一夜千里啊。
木榕知道,成熟的季节就到了。
惠丰想活的圆滑,猪脑子就要换成人的。按步骤走,接下去该去买羊,可又没钱,她在去肖桥借钱之前,想先排除一些误会,她家该很多帐,她不想别人认为她有钱买羊而没钱还账,她不愿在村人舌头尖上滚来滚去,这个滋味不好受,会喝掉一杯夏天的泔水一样滋味的。一想这些就烦躁,她走出家门,但走不出困扰。她漫无目的地走,一些人看她,显得冷漠,显得淡远,她有些心灰,像院里上午堆积的那些杂草,被太阳煮晒,失了青春色彩。干脆,人们说话,她就回一句,人们不说话,她就如同没看到一般。她心里开始翻涌,她走,走啊走,脚步快,心里翻涌就快,慢下来,还是翻涌。她觉得今天有事了,停下来,想了想,忽然想到大嫂,几天没见了,她想和她说说事。惠丰也该大嫂的钱,她想和她说,她再去说,别人都信。她的话值钱,没有水分。大嫂家的门白天一律大开,人可以走出走入。
寇香香,也吃香,村里大小事都有她的事,像自己的事,她累也不说累,最绝的是手巧,一家三口穿的衣服都是手工缝制,针线密密像她心思,暖融融体现着多厚的情分。人说天女下凡,人说圣女转世,人说的时候,口气极度虔诚崇拜。寇香散发着一种香气,大街上一站,身正影直,让人们大拇指一翘多高,和她说上几句话,也显得荣耀。还有一件稀奇事,就是村里辈分最高,皱纹最多老者,也没人看到她过胳膊露肘,大腿露小腿,胸扣更是锁一样紧着,这样给许多人暇想,有人肯定水葱似的白,有人否定,要白就显摆了,女人资本不能藏着掖着。有人肯定一身疙疙瘩瘩,妊辰纹似的,有人否定,不会,要是疙疙瘩瘩露肉地方没一点吗?人说累了歇歇,想起来还说,说与不说,都对寇香尊重,稀奇也成了谜底,让村人悟或不悟。
大门虚掩着,惠丰轻轻一推走进去。院里很静,不像某个庄稼院,鸡啊鹅啊狗啊猫啊的,干净,干净的有些虚张声势。屋门也是虚掩着,惠丰轻轻一推也走进去,屋里但不静了,有人说话,高一声低一声的,还掺合着笑,那笑纯纯洁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旷野的风自然来自然去的。二人根本没注意惠丰进来,惠丰也想不到屋里两人是寇香和可寒。
于是,故事就来了。
当惠丰真真切切看清是寇香和可寒,意外的样子让她一下僵住,不再前进一步,眼睛是眨动的,眨动的眼睛也如临大敌,她想说话,喉咙却一阵一阵痉挛,舌根很艰难地吞咽唾沫,吞咽进的唾沫也是苦苦涩涩的。终于她泼着嗓子喊,可她声音太小,太微弱,微弱的只像呼吸,一鼓一鼓的胸膛泛起的只是回声,其实压根她就没喊出什么。
屋里静,
屋里哑静。
屋里哑静了好像一万年那么久。
阳光白。寇香穿一身白衣,连鞋也是白的,除去秀发是黑色,上下一尘不染。她今天穿的是套装,上身是半截袖又比半截袖长,下身是九寸裤又比九寸裤短,就是这样衣服,恰到好处烘托着她奶酪凝固似的皮肤。惠丰第一次看到寇香穿这样衣服,她敢说木庄没有人看到过她穿这样的衣服,这女人的确白清,没想到白清到这个程度,这样白清女人只能供女人欣赏,男人不可以,包括寇香的男人,尤其可寒更不可以,可偏偏是可寒,惠丰有一股气从脚跟聚集,进一步说是一股酸气,然后还聚集,然后炮竹一样直线上升,吐着一股黑烟,带着一股尾音,穿过屋顶,上天去了。
惠丰有些站不住了。
惠丰出现,并没有影响到可寒,可寒坐在椅子上,还是坐在椅子上,屁股AB胶粘住一样,还是那副惯有桀骜不驯表情,上身光着,下身光着,中间大裤衩子遮盖住那些内容。寇香则站起来,迎接亲戚似的笑容。但惠丰神情,脸上像贴上一张金纸,躺下就是死人的摸样。让寇香说不出话,站在一团尴尬里,她两手交叉叠起,放到平实小腹上,防止有人解她腰带似的。寇香浪费了这个笑,她就这样站着,这样站着的寇香更显出许许多多优雅,尤其这身衣服,是相当有眼光的选择,穿在白皙皮肤的身上,显得年轻,显得灿烂,显得娇娜,显得庄重,显得浪漫气息十足。这身衣服只能寇香穿,理所当然的寇香穿,加上眼睛大,胸脯挺,走路夹着屁股的样子,就是走进恋爱季节的样子。
惠丰在门口站着,像堵住他俩不让出去,像挡着自己不让进去,她的目光如炬,充满疑问地扫射整个房间。眉毛直挑挑的,她觉得这个时间来得的确早了些,也许的确正好,该发生的还没发生。寇香的家门总是敞着的,寇香穿着总是不露肉的,今天这样的出乎意料只有一个目的,可寒原先只顾挣钱,很少耽误或溜门子,今天在寇香家里出现,也只有一个目的,应该是俩人为同一个目的,她这么一想,如炬的目光又变,变成刀锋,在他俩脸上刮,像要刮得血乎乎的,刮到骨头里去的样子。
寇香男人也好,因为她男人很好,才说了这个很好的寇香,她们恩爱程度可以惊艳天上各方神圣,一颗糖豆也在一个人舌苔上散开来,然后把舌尖递过去,让对方尝到甜的滋味。两人默契程度也是用心衡量的,一个人思考,另一个人就知道对方在思考什么,然后递上一杯水,递上一个水果,或奖励一个拥抱什么的。两个人就笑,笑着抱在一起滚来滚去,日子就在她俩笑声里滚来滚去地滚着。她们有一个儿子,儿子也继承了二人所有优点,金童似的。可是寇香男人常年不在家,他在北京上班,寇香就为在北京上班的男人守着,曾经记得她男人开玩笑说,这样的女人谁舍得离开,一搂一抱就像鱼在水里。当然只是玩笑。人们不相信她能守得住,女人是花,一旦开了,就想让她开下去,开下去的。开下去的资本,就是男人做花肥。先前又不是没有例子,现在也有,村口阿四家就是,阿四在石家庄打工,阿四家寂寞,寂寞了就想些邪的,她从穿衣服开始,穿宽宽大大的,一低头一坐地,就敞敞亮亮晃晃悠悠晃眼,让村里某种人心里扑通,让心里扑通的人开始踏进她家门槛,她并不图钱,能为她脱裤子提裤子系裤子就行,这样的女人有,但这样的女人是笑着的,这样的女人似乎笑得凄凉悲苦,但一直是笑着。
这些理由还不够吗?
惠丰有一种由衷的感觉。
惠丰觉得自己明白了人生。
其实惠丰忘了许多,她来这里的目的,她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她欠寇香的钱,也欠可寒的钱,这些欠钱的事好像青烟一样飘远了,根本和钱没关系,自然还有比钱更次要的,比如:一次一次帮她,也呼吸一样,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留下任何一点痕迹的。惠丰现在思想像一条线牵着,走在一条路上。她想,进门时俩人本是笑着的,她们应该笑下去才算正常,刀切一样停住,这当中一定有什么猫腻。惠丰在这条路上把自己走忘了她忘了自己,她是可寒的什么人,她是寇香的什么人,又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场合。她感觉二人在她面前变得太快,也许是自己赶不上变化,她就觉得这两个人不能单独在一起,在一起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会激发对方心里一阵快活又一阵快活的。
惠丰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袭击了自己。
惠丰感到这种情绪是一种混合物。
惠丰感到这种混合物是嫉妒,是羡慕,是渴望,是鄙视,是厌烦,是洞彻,是懦弱,也是.........。
惠丰这时的情感被思想模糊了。
惠丰不说话,谁也不说话。惠丰目光扫向寇香,寇香把目光迎上来。惠丰把目光移向可寒,可寒把目光也迎上来,惠丰把目光撤回来,再去看寇香,寇香平静地盯着惠丰,眼光如水,没一点波动,这种目光能让惠丰记一辈子,仿佛是高贵女人对低贱女人的那种。惠丰不知道怎么办了,心里像被二人戳进一根棍子,横拨一下,竖拨一下,横竖乱拨,让她整个心胸又疼还疼。她不能认输,这种情感雾一样在她心里弥漫,这种情感还很强烈提醒她,如果俩人那啥了,从身上看不出什么,就要床上去找。床是双人床,两个人睡的床,而寇香和可寒就是两个人。床单粉红色,像惠丰此时眼里的颜色,上面散扔着寇香衣服,她心里愣一下,她想这件衣服是可寒来之前换的,还是可寒来之后换的,她甚至想到了寇香在可寒面前换衣服的样子,更甚至想到可寒在寇香换衣服时,轻轻地在寇香后面抱了一下,这一抱,活色生香,就像可寒抱自己一样。
惠丰整个乱了,像杂草一样繁密凌乱起来。
惠丰不像以前那种理智些地考虑问题了。
惠丰把一些零散细节堆积起来,活活跃跃地想。
世界此刻更静,像等待另一幕开始。
这时,可寒动了,他是喜动不喜静的人,静了这段时间已经很难得,做监狱似的。他讨厌这样的静,这样的静给他感觉就像一大块玻璃,架起四脚,上面放着山一样的感觉。他动之前,先是提提大裤衩子,像刚才急忙忙没提好似的,他手动着,嘴也动着。
可寒说:你们聊。
寇香说:再坐会呗?
可寒说:人家来肯定有事,看那脸阴着,借了白面还了糠似的。
可寒这时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这话是一句实话,直入心里的话。可是惠丰一挑眉眼,快速地接上。
惠丰说:你来肯定也有事。
可寒说:是。
惠丰说:办完了吗?
可寒说:没有。
惠丰说:那你们继续。
可寒说:话头被你搅了,我以后再说。
可寒又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可寒说的是实话,可寒来这里是寇香男人让别人捎话给他,说他家房后檐因常年潮湿,白灰失色并且有的地方脱落,让他抽空看看,抽空修修,今天他没去,果树打药,快麦收了,麦收期间预防虫害很关键,这不趁机会就过来了。可寒来的时候,门是寇香虚掩的,他进来,自然虚掩上。本来寇香自己在家这样穿著也很少,见可寒进来想换,但也没好意思,也就没换,就是这么简单,可在惠丰看来,可寒说的这些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这些话说的很浪漫,也很有情调,并且说的时候看了寇香一眼,似乎还冲寇香笑了笑,是真的笑了笑,这些是惠丰看到肉里的,她觉得这个笑是一个明媚的带有挑逗性的笑,就是这个笑,激起她强大愤怒,活力和愤怒几乎一起爆发,但她的两腿是软,像面团捏成的,在云彩里堆里踏一样,高一脚低一脚就这样走到可寒面前,大张着嘴,嗓音丝丝拉拉,像没有影像的电磁波。看上去她手没有任何反应,但就是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应的手抡将起来,啪地拍在可寒脸上,很轻巧,却雷电一样的响。
想不到的事,确切地说,可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脸上挨了一巴掌,这巴掌火辣辣一下子辣到心里,他的自尊在这一刻碎了,心被她血淋淋扔到案板上,一刀一刀剁成肉泥。没人信,作为当事人的寇香现在也不会相信。可寒额头惨白,两眼鼓凸,浑身上下那叫一个乱颤,喉结像钻进去一个土鳖上下爬动,他慢慢攥紧拳头,胳膊上青筋也线绳一样绕跳,他像一只豹子正等待着一次辉煌的一跳。惠丰把这一些看在眼里,她害怕了,她的心一刹那像蝙蝠在白天里飞。寇香也看在眼里,她怕可寒冲动起来,冲动起来的可寒玉皇大帝也是他儿子,在这一刻她想很多,无论如何在自己家里任何事情也不能让它发生。她走进可寒,甚至抚摸一下他浓密刺头,然后伸出两手抓住可寒两条胳膊,像要拥抱的样子。又像母亲牵着儿子的两手学走路一样。可寒看寇香一眼,赶紧闭上,怕被寇香一身白光闪了眼似的,这时可寒牙齿还咬的咯咯直响,寇香还在抓着他,可寒眼睛还是闭着的,他就闭着,一副没知觉的样子。惠丰看到可寒沉进睡里的样子,仿佛是寇香用温情悠悠的幽幽的送去了一些往日的美好,她的心一哆嗦,她的身也一哆嗦,她觉得可寒就是一颗挂在树上的秋果儿,谁先伸手,谁就先得到,她等不及了,她想用更大力气去采摘,她宁愿激发起可寒驴劲,像用皮带抽木榕那样抽她,哪怕被他抽出尿来,就在这时,可寒睁开眼,摆脱开寇香的手,神志很清醒地说话了。
可寒说:我……这巴掌挨的。
寇香说:有事说事,好好的,这是干嘛啊?
惠丰说:干嘛他知道,干嘛你也知道。
惠丰又说:不知道的事装不知道。
寇香听惠丰这话头,仿佛在十里雾霾中。惠丰说完这话,鄙夷地看她一眼,还冷笑一声,然后默默观察寇香反应,寇香思绪变成一只燕子,穿云破雾,当从雾中冲出来,她像明白了什么,駦地脖子一紧,仿佛被惠丰一双手虎钳一样卡住,她喘不上气来,脸也炭火一样发烫,身子软下去,在不知所措中,她闭上眼,感到羞愧脸上有蒙蒙水星凉丝丝的洒着,但她利索擦去,她不希望这丝凉意在脸上停留一秒钟。
可寒说:走,出去,看我怎么弄你?
可寒说:莫名其妙,真他妈莫名其妙了?
惠丰说:去就去,你说去哪里?
惠丰嘴硬,但不动。
可寒说:走,别脏了人家的屋子。
惠丰说:这屋早就脏了吧?
寇香说:就是脏,也被你弄脏的,你不来的时候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惠丰刚才一句话是说给寇香听的,寇香自然听了,且不说惠丰把嗓门扯得亮而大,就是从她眼神也能看出祟祟的样子。寇香开始忍,但又不想再忍,忍下去这个屋也许真的脏了,她感觉惠丰变成一只耗子钻进心里,游逛,四只爪子蹬疼她的心,她的声音一下变得冷漠,冷漠成一坨冰硬,让可寒和惠丰感到她现在陌生极了。
可寒说:地雷要响了,赶紧溜。
可寒说:摸摸头心,没咱的事。
可寒又冲惠丰说:不知死的鬼,还不走吗?
寇香说:走,谁也别走。
寇香又说:谁也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