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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明月几时有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10-06 09:09:01      字数:3944

  从佛寺里走出来后,暖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
  我伸了个懒腰,向着那堵红色的大门走去。
  低头看了看手中淡蓝色的碎花“法都”,我的嘴角浮起了一丝隐秘的笑——在那荷包里头,是一个玉佩护身符,这是特地为岳托求来的。
  在七月的尾巴时,皇太极命岳托为扬武大将军,命他在八月底率领大军深入明朝地界。
  告别战场整整两年的他,终于又能回到属于他的战场。为了准备出征,这些日子他一下子忙了许多,经常都要在镶红旗军营里操练大军,天天起得比太阳还要早。
  我不管多饿,都会等他回来了再一起吃晚饭,反正饭菜热多少遍我都无所谓。
  阿木沙礼因为身子虚,必须早点吃饭早点歇息。每每给她喂饭时,她一听到我肚子的咕咕叫就会劝我先吃了,可是我都笑着拒绝了。
  “今天这么早啊?”一跨出门槛,我就看到岳托站在台阶下,牵着他的黑马。
  沈阳纬度高,因而夏日白昼特别长,如果按北京时间算的话,现在差不多已经快六点了,可是太阳依旧没有到达西边。通常,他都要太阳几乎落山了才回来。
  他高大的身子融在暖暖的光线中,浑身上下透着阳刚的气息。
  “你怎么不在府上来这儿了?”他没有回答我,当我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他牵过了我的手。
  “不行啊?出来办事儿!”我挤了挤眉。
  今天求来的宝贝,我想等到他出征那日再给他。
  在此之前,我一定得把这玩意儿给藏好了。
  “跟我回去吃饭了!”他为我调整马后,扶我上了马背,而后他一个翻身上马,双手从我腋下伸过,握紧了缰绳。
  哒哒的马蹄声编织着天地间最美妙的旋律,我靠着他,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你还没回答我,今天怎么早早回来了?”马蹄声中,我扭过头望着他。
  他低下眼看着我,而后用力一挥马鞭,“以后我都会早点回来!不然你老是挨饿!”
  说到这儿,他的脸上勾起了淡淡的幸福,也有淡淡的愧疚。
  “阿玛!安布!”就在我和他跨进府门时,他家的四阿哥巴尔楚浑忙冲到了我们俩面前,他还牵着自己的弟弟,五阿哥巴思哈。
  “你们俩吃饭了?”岳托弯下腰轻声问着巴尔楚浑,又摸了摸巴思哈光溜溜的脑袋。
  “嗯!阿玛快点去啊,额涅叫我们等阿玛回来了,叫阿玛快点吃晚饭!”巴尔楚浑高高扬着脑袋,“还有安布,安布也早点吃,额涅说安布一定饿坏了!”
  “好啊!”我眨了眨自己的右眼,而后和岳托一同进了食斋。
  虽然和他们在一起久了,可我偶尔还会因为他们是阿木沙礼的孩子而感到痒痒。
  “你吃啊!你都要上战场了!”他从野鸡火锅中将一个鸡腿放进我的碗,我正想把鸡腿塞到他碗里时,他竟然一把抓住了我拿着筷子的右手。
  “喂,你放开!”他抓死死的,我毫无抽出的机会。
  “必须给我吃!”他神色与语气都极其严肃,俨然就是将军给士兵下命令,叫我毫无拒绝的余地。
  “你上战场,不打算多……”
  “叫你吃你啰嗦什么?”他眼神冷如电,看他那架势,恨不得直接把鸡腿硬硬塞进我嘴里。
  在他的“逼迫”下,我悻悻放弃了反抗。
  “额涅……阿玛好心要您吃,您竟然敢不要啊!”就在我咬下一块肉后,罗洛欢,也就是我的义子在我身边坐下,一脸狐疑,低声问我。
  他同样还没吃饭,为了照顾母亲,他基本上跟我差不多时间吃饭。罗洛欢是岳托的二阿哥,十五岁了,因而府上的事儿他一直在帮忙着。
  “呃……呵呵……”我瞅了瞅岳托,又瞅了瞅罗洛欢。
  “你随便问问孩子们,我给他们夹菜有哪个敢不要!”岳托冷声道。
  “呵呵,”我瞟了他一个白眼,“我阿玛给我夹菜,我经常不干的。”
  “所以现在,我替你阿玛给你夹菜!”岳托说着,从酸菜炖肉片中夹了好多片肉,很快铺满了我的碗。
  我好几次想喊叫他停住,都硬硬忍住了。
  “我说你……我又不是小孩儿!我有手有脚,你干嘛一直给我夹菜?”我嘟囔着,夹起了酸菜放进嘴里。
  “你比我小,哪儿那么多废话?再不多吃点,又要瘦下去!”他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应着,神色间丝毫寻不到任何嬉笑的痕迹。
  若非他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外加嘴笨,早就把他骂一通了。
  “额涅,您……我说您别和阿玛争了。您能争过他,不过阿玛就这样,我们都不敢和他还嘴的。”罗洛欢凑到我耳边小声提醒着。
  他的模样像极了年少的岳托,每每看着他,我都会误以为岳托一夜之间变年轻了。
  我何尝不知道呢?他的脾气我太了解了。
  “知道呢,多谢你的好意。”我微微点着头。
  罗洛欢三下五除二把饭吃完后,便去照顾阿木沙礼了。就在盘子几乎要变成“光盘”时,门口传来了一声“大哥大嫂”。
  “四哥!”我马上抬起了脑袋,瓦克达正拉着他的三儿子葛尔赛进了食斋。
  “窝克!”葛尔赛一见到我,便小跑着溜到我面前,“窝克,你快吃完了么?”
  我弹了弹他红红的脸颊,“好啦,我都吃饱了。我说,你都叫我了,还不快叫声‘阿牟其’啊?”说着,我扭头看了一眼岳托,他正看着自己的小侄子,无奈地笑着。
  “窝克……”葛尔赛踮起了脚尖,“我想跟你说句悄悄话。”
  就在我将耳朵凑近时,葛尔赛的小嘴紧紧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阿牟其……阿牟其好凶,我怕他……”
  “呃……”望着葛尔赛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瞄了一眼岳托。
  “这混小子和你说什么屁话了?”瓦克达在岳托身边坐下,朝葛尔赛招了招搜,示意他过来,而后他将葛尔赛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咳咳。”我瞄了一眼岳托,他脸上的肌肉绷紧紧的,好像已经猜到什么不好的了。
  “呃……四哥,你……你懂的,咳咳。”说着,我看了一眼岳托,而后向瓦克达诡异地挤了挤眼。
  他先是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疑惑,而后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
  “咳咳。”瓦克达清了清嗓子,“我明白的。”
  忽然间岳托很是焦急地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啊!你想多了!”我努力忍着笑,一旁的瓦克达则努力保持淡定。
  “大哥,真没有,我们不说你坏话的。”瓦克达微微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儿子,“是吧葛尔赛?你不敢说你阿牟其的坏话。”
  葛尔赛愣愣点了点头。
  “鬼才信!今天暂且放过你们,下不为例!”见我们俩哼哼哈哈的样子,他没辙了,转过头向葛尔赛伸出了双手,“来,让阿牟其抱抱。”
  谁知葛尔赛死命往瓦克达怀里缩,“阿玛。”
  “乖,你阿牟其又不是马虎子,让人家抱抱。”瓦克达说着,把葛尔赛往岳托那儿推去,岳托则向葛尔赛伸出手,“过来,阿牟其不会吃了你的。”
  岳托他的确长相不错,可是他总是冷冷的凶巴巴的,葛尔赛这样的小孩能不怕他么?
  就在葛尔赛好不容易坐到了岳托的膝盖上时,我听到了外头传来了“轰轰”声,葛尔赛竟然身子一缩,捂住了耳朵,岳托马上搂紧了葛尔赛。
  “难道明军把大炮轰到盛京了?”岳托倏然抬起头,皱着眉头,眼里忽然冒出了些许愤懑。
  “怎么可能啊?”我险些“扑哧”一声笑出来。真搞不懂这人的脑子到底是不是木头,满脑子都是打仗。
  才跨出食斋,我就在院子的那片天空中看到了飞上天空的金色火花,伴随着“轰轰”的声响,无数七彩火花接二连三地冲上了暗蓝色的天幕,在夜空中绽放。
  天空中绽放着朵朵“金花”,天幕中的流光溢彩有如一幅孩子们绘出的七彩蜡笔花。
  “又不是过年,放什么烟花?”岳托撇了撇嘴,一旁的葛尔赛倒是不住跳着,仿佛想要抓住转瞬即逝的“花朵”。
  “等下,今天八月十五,汉人过中秋啊!有的人家可能会放烟火!”还是我反应比较快,我还看到了高挂在天空中的一轮白玉盘。
  八月十五……十五……
  哎,再过五天,他就要出征了,而且这次出征貌似时间还会很久,差不多就和他深入大漠寻找额哲时差不多,得费好几个月,或许过年都不一定能回来。
  “阿玛,帮我把烟花摘下来!”葛尔赛不断高高跳起,“阿玛快点!”
  “小傻瓜,阿玛碰不到啊!”瓦克达说着也奋力往空中跳去,努力尝试着“摘”下那遥不可及的花朵,“你叫你阿牟其摘!”
  我瞟了一眼瓦克达,又看了看葛尔赛,这孩子一听到“阿牟其”,马上便蔫了。
  “额涅,您小心点。”就在我们望着天空中的焰火时,我听到了罗洛欢的声音。
  转头一看,他和穆塔嘉正搀着阿木沙礼出来。
  焰火照耀着阿木沙礼的面孔,当二人搀着她在我们面前停下时,我看到阿木沙礼缓缓抬起头。绽放着的焰火映在了她暗淡无光的瞳孔中,焰火看见她了,可是她瞧不见焰火的五彩缤纷。
  “阿玛,我要摘烟花!”葛尔赛又在闹了。
  “爷,怎么了?”听到葛尔赛的声音后,阿木沙礼低下了头。
  她在对岳托说话,眼睛却是在望着我。
  “葛尔赛想摘烟花玩呢。”岳托看了眼小侄子。
  “烟花?哎,烟花怎么摘啊葛尔赛?”阿木沙礼微微对我笑着,而葛尔赛却是站在瓦克达的身旁。
  望着这样的她,我心里在不住泛酸。
  “我来!葛尔赛,你窝克能跳很高的。”我朝着葛尔赛咧嘴一笑,而后扬起头,高高举起双手,双脚并拢向后,一跃而起。
  “小心啊!”岳托在我身后高声喊着,“别跳那么高!小心摔了!”
  “老天啊,我说雅吉,你怎么能跳这么高?”就在那朵亮绿的烟花在我眼中放大时,我听到了瓦克达的惊呼声。
  可只告别了地球引力不过两三秒,就被那万有引力给吸了回去。
  就在落地的瞬间,岳托跨上来把我扶住,仿佛我真会摔倒似的。
  “哎呀,我还不至于跌到地上。”话虽这么说,还是朝他露了个笑容。
  “罗洛欢,你雅吉额涅跳多高呢?”我侧过头,看见阿木沙礼望着地面。
  “老高了,都能和我们男人比了。”罗洛欢说着,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仿佛我真的是男人。
  “小心点!跳那么高干什么?又没真叫你去摘烟花!”岳托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焰火下,那张由于历经变故而布满沧桑的面容时明时暗,又忽然年轻了许多。
  我望着他,不禁有些呆了。
  “窝克,窝克你没摘到啊?”直到葛尔赛稚嫩的声音插入,我才将视线从那张面容上移开。
  “哎,葛尔赛,我也抓不到啊,太高了。”我向葛尔赛故作无奈地一摊手,瓦克达正拉着他的手,朝我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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