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苦命女只身跳悬崖 老尼姑夤夜寻绝魂

　　上篇
　　伴娘回头看时，见一队巡逻的官兵扑过来。城里灯笼火把都朝这里云集。伴娘欲待缒城，已来不及了。忙中出错，她竟忘了解掉布匹扔下去。而是一转身沿城墙向前跑去。她的意思是吸引官兵去追她。谁知巡逻的官兵并不追她，而是顺着这布匹也往下缒去。一时间，这里聚了一大堆人！
　　伴娘名叫赵莹灯，是灵山寺寒山秋蝉老尼的关门弟子，楠杆人。其父赵秋雨在其母临产的头一天去南畈犁田，见田边山半坡一片青蛙，内中一个小碗口大的通体泛着红光的青蛙，正鼓腮鸣叫。他一时兴起，随手一鞭照那大红蛙打去。鞭梢奇准，一鞭把红蛙打死。满地青蛙“咕哇”乱叫着一霎时逃个精光。
　　赵秋雨喝住耕牛，伸手捡起死蛙，心中忽动恻隐之心，“我这是作的哪门子孽，怎么就把你给打死了。可怜，可怜！”他把死蛙丢在一个小洞穴里，外面用石头堵上。田也不犁了，赶着牲口回家。心中老为此事后悔。入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白天被他打死的那只大红蛙前来向他索命。他一惊，醒后，其妻喊叫腹痛，说要临产。忙起身去喊接生婆，和接生婆赶到门前时，就听屋里“咕哇”一声啼哭。走进内室看时，其妻已生下一个通体泛着红光的女娃儿。他叹了一声，二话没说，包起女娃。待周岁断奶后，送入灵山寺给寒山秋蝉老尼做了弟子。莹灯是老尼给她起的法名。
　　赵莹灯自幼聪颖，善解人意。不管老尼想做什么事，不用老尼吩咐，她就忙着去料理打点，深得老尼的怜爱。老尼把平生所学，悉数传授。她不但琴棋书画精湛绝妙，而且五经四书通晓。武功说不上上乘，轻功却飘逸曼妙，臻入化境。
　　金花见未能引走官兵，便也兜转身子，隐在暗处张望。她见两三个官兵手抓布匹往下缒去，本想出手打掉他们，却见官兵越集越多，怕赚不到便宜，没动手，隐在那儿静观其变。　　
　　白天天近黄昏之时，从南边大路上来了几个丐帮弟子，本想进城行乞，不想城门关得太早，没能进得去。顺城根东走，见一处十分洁静，枯草茸茸，把被子往地上一铺，倒头做起春梦。谁知睡到半夜，从城上掉下一个人来，“扑嗵”一声，砸在身上。把一个傢伙砸得“哎哟”一声哭叫起来。砸地的黎金花顾不得身上痛与不痛，爬起来，急忙解掉系在腰上的布头，拔腿就跑，心想这次可逃出这个死城了。
　　挨砸的那个乞丐，呲牙咧嘴的，爬起来往上一看，城墙垛口上扒着一堆人，亮着灯笼。上边吊下来一根布带子，带子上还吊着几个黑咕隆冬的傢伙，心中着实气恨，口中叫道：“我叫你爬，我叫你爬，爬你妈个毬。”手抓布带子使劲抖动起来。正在顺着布带子下溜的几个官兵撂方坯似的“扑嗵扑嗵”的摔下来，撞在地上，可怜连哼一声都没有，只弹弹腿就不动了。几个乞丐见城上灯笼火把一片明，灯光耀眼，人声嚷嚷，乱喊乱叫，深怕自己遭祸害了，搂起破被子，撒丫子往南跑了。
　　黑暗中金花高一脚低一脚往南跑了一截子路，满地的荆刺树簇拦着她走不得，只好折转身子后退几步，往四周打量了一下。见西边一溜灰白色，她估约摸是官道，就小心的走过去。上了官道，顺官道往东南跑去。刚到浉河桥头，要上桥，就听北边人声嘈杂。转头看时，原是官兵追来了。她撒丫子又跑起来，气喘吁吁地跑到桥南头，再也跑不动了，手扒栏杆停着身子喘气。这时就听北边有人叫着，“抓着他、抓着他，别叫他跑了。”
　　黎金花不敢回头看，急忙下了桥，蹿上小道，撒丫子不要命地又跑起来。
　　原来那些官兵叫唤着抓住他的人，指的是那几个乞丐。
　　金花连走带跑，不敢歇气。有五六里地的光景，来到震雷山西北山根处，鼻子眼里冒烟，嗓子发干，实在跑不动了，便坐下喘息。眼见官道上乱嚷嚷一片，许多人打着灯笼火把往前追，已超过自己好远了。她庆幸自己没有走官路。心想要走官路一定被他们追上抓住了。
　　正在她庆幸自己没走官路时，谁知走过去很远的那拨人兜转过来，散开去成扇形拉网似的包抄过来。
　　黎金花立时又紧张起来，站起身顺着山道向东方跑去。这时南、西、北三方都有灯笼火把。她只有往山上爬。搜捕的人已经发现了她，嚎叫着蜂拥而来，尾随其后。她脚手并用，尽力朝山上爬去。衣服都被荆棘挂破了，双手鲜血直流。爬上山顶时，追捕她的官兵离她也只有丈把远。她俯身前看，前边悬崖峭壁。她双眼一闭，踊身向崖下扑去——　　
　　震雷山西南有座山叫金花山。据传，在遥远的古代，这金花山上有棵金花树。金花树常常在半夜子时开出七朵莲花似的金花。子时过后便消失了。
　　平常落难人家急需用钱时，待到半夜拿几页冥钱一炷香到山顶点燃后说明来意，那金花树就出现了。你用手捞着树枝摇几摇，就摇落几片花瓣来――金叶子。足够你解除困难之用。
　　后来这事被城南的一个老地主知道了，他心想我若把这金花树裁到我院里，我天天摇她，我的财可就发大了。他又想，我怎样才能把树拖住不让它消失，安稳地把树弄回来呢？他怎天冥思苦想，想不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忽一天脑海中灵光一动，想到：我何不去金花山下访问一下呢？俗话说，“欲知山中事，需问樵柴人。”
　　老地主来到金花山下，转悠了一天也没问出个结果来。天近黄昏时，正要转身回家，却见一片枫树林里有个茅草屋。屋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在纺线。忙低头钻进屋里向老婆婆问起金花树的故事。老婆婆说是在那金花树出现时，拿一个懒婆娘的裹脚布往金花树上一系，金花树就消失不了逃不掉了。
　　老地主赶忙打躬作揖，连声道谢。谁知转眼间老婆婆忽然不见了。小屋也消失了。而他站在一个洞穴前。
　　老地主回到家里，用俩铜钱买了一副臭裹脚布，又换了一身破衣烂衫，拿上冥钱檀香，令两个仆人扛上挖锄来到金花山下，叫仆人隐在枫树林里。自己一人上得山来，点香烧纸祈祷。那金花树果然出现了。他左手抓住树枝，右手急忙从腰里抽出裹脚布，系着金花树。他喊来仆人，用锄挖那金花树。金花树此时却化作一个美丽的姑娘，红光遮体，双眼流泪，向老地主哀求饶命，“老人家，你就发发善心，给小女子一条生路吧，只要你提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你是要金要银抑或是珠宝，都给你送来。”
　　谁知老地主听了她的话，“嘿嘿”冷笑两声，说到：“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能放你。你的话说得再好听，也打动不了我的心，我就是要你。我能不知道，现在人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逮着你是死的，放了你是活的。一旦放了你，身子一晃，我连你的屁影都闻不到，还说什么金银珠宝！还是把你移回去拴在我的院子里牢靠。”
　　老地主话后，和仆人只管挥锄猛刨。这时从山下寺院里飞奔上来一个老尼，手中拂尘一挥，老地主和两个仆人连翻几个跟斗滚下山去。那老尼恨道：“此是灵异之物，岂容尔等小人玷污！”老尼收起拂尘，伸手解掉缚在姑娘身上的裹脚布。那姑娘跪在地上，朝老尼三叩首说：“谢谢法师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话后，化作一道红光飞去。从此这山上半夜子时再也不会出现金花树了。
　　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不过，若干年后，这金花树修成正果，忽然起了凡心，春心荡漾，贪恋红尘，就来人间历刧磨难了！我们的《金花寨传奇》故事还得往下继续演绎。
　　
　　下篇
　　却说金花山下有座寺院叫圣泉寺。这寺院清一色青砖青瓦构建。虽然不是十分壮观，却也出俗不凡。正面五间大殿，对厢十间僧房，过道两边还有六间偏房。里面住着十多个修行的女尼。老法师空谷静音已九十多岁了，依然面如桃花，满头青丝。有人说她常常服食自己在这山中采撷的几种草药配制的丹丸。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也有人说她在练一种阴阳九转洗髓功。此功练成，能驻颜不老，延年益寿。
　　圣泉寺前，有一道清溪。溪水是从上边圣泉中流出来的。泉水甘甜清冽，常饮能神清气爽，祛病健身。溪水两边的山坡也有灵气。这灵气滋润着山花小草，绿柳红杏。这花草与他处大不相同。青青中透着翡翠绿，红红中溢着胭脂韵。一丛丛、一簇簇，五颜六色，溜光溢彩。只要你来这里站上一会儿就会感到吸入的空气是芳香的，吐出的空气是清爽的。身上的尘垢淡化了，心中的沉闷散逸了。你心中会漾起涟漪：这里真好，虽说不是桃花园，但比桃花园更漂亮。你看，桃花红了，杏花香了，杜鹃花扯来红霞，梨花吐出白云，绿茶铺上翠毯。山山水水闪动着异彩，鼓动着灵气。让人爱恋，让人痴迷，让人不忍离去。
　　入夜，空谷静音师太走出山门，月光如水，清风习习，从山那塌飘流出来的桂花清香在山谷上慢慢地飘移。她自觉神清气爽，一时兴起，呼弟子抱来古筝，坐在银杏树下，调弦弹指。一曲《春江花月夜》在这山谷中扯着桂花的清香，慢慢地流淌着徜徉着！叮咚的流水声轻了，停止了。歌唱的蛩声小了，消失了。飘浮的白云止住不动了，这天地万物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止住了踊动，都在静静地聆听享受这优美的天籁之音。
　　“格嘣”一声，老尼手中的琴弦断了。那老尼正如痴如醉，思绪随着琴弦飞扬，不防琴弦断了，好不扫兴。站起身，身子颤抖了一下，觉着有点凉意，走回禅房，点亮青灯。摊开经书，搜寻书中的玄机。
　　门闭着，屋里没有一丝风，灭了，那青灯火苗忽闪了几下，灭了。空谷静音师太激凌打个寒颤，口中随即自语道：“不好，一定有什么事。”忙又点亮油灯。拿出三枚铜钱，摇起卦来。卦成，原是“泽水困：　　
　　父母*癸未
　　兄弟、乙酉
　　子孙0应丁亥
　　官鬼、、壬午
　　父母、庚辰
　　妻财、、世戊寅　　
　　应爻子孙马星发动，却处月令休囚。上六父爻亦动，却得月令相助。心中惊道：“徒儿有难。”心中又问：“哪个徒儿有难？”自解道：“应是未入门的弟子。”“为什么是未入门的弟子？”“因为子孙马星动在外卦，当然未入门。”“方位，”“西北方。”
　　解到这里，静音师太忙站起，手拿拂尘，走出门，没惊动徒儿，身子轻轻一弹，跃起，轻飘飘地落在屋脊上。
　　这时却见一群流萤飞过来，在她头上旋转了一周，往西北方飞去。心神掣动了一下，忙施展飞行功，紧随那流萤去了。
　　静音师太随流萤沿着崎岖的小路飞行了三五里，见前边山顶上灯笼火把一片明，人声嚷嚷，疾速前进。到得崖下时，崖顶上的人群渐已离去。那群流萤在一个地方盘旋。走过去看时，见一片柞树上盘满了藤萝猕猴桃。藤萝上有个人——黎金花。
　　金花跳下悬崖后正落在这一片缠来绕去的藤萝架上。静音师太从架上抱下金花，用手指探探她的鼻息，呼吸似乎已无。又摸摸脉搏，若有若无。忙把金花抱到一个平坦的地方，一手扶她坐正，一手紧抵她的膻中穴，运气发功，把自己体内的真气度入她的胸中。运功度气多时，未见金花苏醒。心中想到：“这就怪了，人未受重伤，只是摔昏过去，本该气到人醒，怎么不醒，这有悖常理！”她又给她送了几缕真气，金花依然未能醒来。静音师太只好收功作罢。心想把她背回去再做处理。
　　静音师太背着金花步入兰若，见诸弟子都站在院中。众弟子见师太背进一个女子，忙上前寻问。师太没回话，只是招了一下手，走进屋，把金花放在床上。弟子端过灯来看时，金花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衣服都挂破了，手上身上渗着血水，心痛得眼中都噙着泪水。两个小少弥端来热水，拿来毛巾，细心地给她搽洗。搽洗完了，众弟子见金花依然没醒，都急了。有揪耳朵呼叫的，有掐人中穴的，一时乱七八糟。那金花依然不醒。这时一个弟子拿来银针，欲刺金花的人中穴。静音师太挥了一下手说：“别折腾了，由她自己吧！”
　　东方已显鱼肚白，早起的农家已打开大门，准备干活了。可这山谷中已然被昏暗的夜色笼罩着。忙了一夜的女尼们个个无精打彩。有人盘腿打坐，有人躺在床上养神。静音师太坐在蒲团上，闭目思想：“这妮子怎么了？怎么就不醒？”她已给她仔细地把过脉，她的脉搏平稳，就是弱了点。这与她奔波奔逃有关，没有他像。“难道灵魂出壳了？”她的这种念头起处，心神掣动了一下。忙又来到金花身边，府首听听她的呼吸，呼吸有了，只是太弱，脸色已泛红。口中自语道：“这妮子是失魂了。”　　
　　金花闭上双眼踊身向悬崖下跳去，自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被白云托着似的，就这样飘悠着。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看时，见站在自家的门前。爸爸正编竹篮，妈妈择菜。
　　“妈妈做饭？”她问。
　　妈妈瞥了一眼女儿，“死妮子，又野哪去了，眼看太阳就要过顶了，你爸爸还饿着肚子干活呢，还不快帮妈妈择菜做饭。”
　　金花忙蹲下身子，帮妈妈择菜。
　　金花又打来清水，把野菜洗了两三遍，还嫌不干净，又用清水漉了一道。忙帮妈妈生火做饭。妈妈正在切红薯，午饭就是野菜煮红薯。这已是很不错的了。很多人家连这都吃不上。幸亏爸爸勤劳，在山坡上多挖了几片地，全栽上了红薯。这东西适应性强，尤其是新开垦的山地，结得又多又大。
　　做好午饭，金花给爸爸妈妈各盛了一碗后，又盛了一大碗，对妈妈说：“南院里王奶奶这几天光煮一点青菜吃，我给她送一碗。”爸爸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快端去吧，怪可怜的，没儿没女的。天黑后，你给她送一篮子红薯去。”
　　金花端饭到前院，见王奶奶坐在小登子上，木然着脸，双眼塌坑里去了，半闭着眼睛，小声叫道：“奶奶，我给你端饭来了，快吃吧。”说着话，把碗递过去。“端来给我吃，你还有得吃吗？”王奶奶追问了一句。“还有，”金花说着话，捞了一个小板凳，靠着王奶奶坐下后说：“爸爸叫我天黑后给你老一篮子来。“那不成，你家也没多余的。我这孤老婆子，活着也是多余的。这几天腰痛病又犯了，手脚不灵便，活着还有啥意思？”“那不成，奶奶可别说傻话，我不爱听。只要我有得吃，就不能叫你饿着。吃饭吧，快凉了。”金花说着话，把饭送到王奶奶手里。金花扫了一眼王奶奶的锅灶说：“奶奶手脚不灵便，不能走动，下午我给你砍两捆柴禾背来。“好孩子，算了，以往就没少给你家打麻烦，我家里的活那一茬不是你爸爸妈妈干的？你小孩子家骨头茬嫩，别伤着了。柴禾我还有一点。没有了，我自己慢慢去捡。”王奶奶说着话，眼角就湿了。她拉起衣角擦了一把说：“要不是你爸奶的心肠好，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喂野狗了。”“不说了，奶奶，快吃吧。”金花话后，把碗递在老奶奶的手里，回头走路。
　　午饭后，金花拿起砍刀，“爸爸，王奶奶家没柴了，我去东山给她砍两捆，挨黑时爸爸去挑回来。”爸爸看了女儿一眼，痛爱的说：“小心点，别伤着了，早去早回”
　　金花来到山半坡，挥镰砍柴。约有一顿饭的功夫，两捆柴禾已收拾停当。正要坐下喘口气，忽从山那边跑过来一只野兔。那兔儿一下子趴在她的面前，双眼望着她，浑身直哆嗦。金花扭脸看时，却见一只大灰狼朝她奔来。金花“嚯”地一下拿起柴刀，那大灰狼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两只前腿撑地，坐在地上，双眼瞠视着金花，“呼哧”着鼻子，瞪着血红的眼睛，舌头伸了老长。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金花怕极了，心中“空咚空咚”跳个不停，企盼着爸爸快点来。眼睛本想朝来路看看，看爸爸来没来，却又不敢打慢眼。深怕这大灰狼瞅空儿扑过来。金花盼了一阵子，天快黑了，依然不见爸爸来。西北风“飕飕”地刮着，她浑身抖瑟着，盼极无望。心想只有拼着一死自救了。突然大叫一声，“腾”地跳起，手中的柴刀猛地朝大灰狼砍去。那大灰狼冷不防对手会来这么一招，眼看那锋利的柴刀就砍在脑袋上了，无奈中“嗷”的一声狂叫，夹起尾巴仓惶的逃走了。
　　金花浑身散了架，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忽然感到有人揪着她的耳朵叫她。声声叫唤令人心焦，站起身，四下里扫了一眼，没见人。她还以为是爸爸来了呢！忽听“忽啦啦”一阵响，忙又扭头看时，四五只恶狼朝她扑来。她一时惊得魂飞魄散，“妈呀”一声撕肝裂肺的喊叫，一缕香魂向远处飘然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