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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10-04 09:31:22      字数:5213

  叶布舒挨在我身边,时不时侧头瞟着我,似乎欲言又止,阿碧拉则是一言不发,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虽然不过五岁,可他的个头已经快要到我肩膀。
  前几天,穆塔嘉又偷偷差人送来口信,说是阿木沙礼昏迷不醒。
  若非皇太极还在宫中,我险些就要爬墙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皇太极走之前私下给我下了命令,派我前去照顾她,直到他狩猎回来。
  这倒很符合他的风格——拉完屎后还要努力宣称一下他的屎是香的。
  “安布。”叶布舒开口,进入了变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了。
  “嗯哼?”我轻轻抚摸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却有些心不在焉。
  “安布你胆子太大了。”他望着我,忽然一本正经冒了句。
  “叶布舒,别胡说!”阿碧拉对儿子皱着眉。
  “额涅我没说错!”他的样子,全然不像五岁的幼童,倒更像是个小大人。我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他这么小,却已经能开始明白皇宫中的险恶。
  他严肃的神情倒是和皇太极很相似,我连忙收住了自己的笑容。可见他生闷气的可爱模样,我又忍不住要笑,只是看着看着,我的笑容开始凝固了。
  “岳托大哥现在是众矢之的,你出去见他是找死!安布是领头女官,想爬到这个位子的人多了去了。”
  我没有答话。是的,他没说错,可他还小,没法明白为什么我敢冒这等险。
  “额涅说,除了我的亲安布外,我只有你这个安布,所以我不能随便让安布去冒险!”
  坚定的话语,在我的心里头点起一连串感恩的涟漪。
  阿碧拉,我的确没有白交你这个好姐妹!我望着她,她则对我点头一笑。
  “雅吉,到了,剩下的你自己应付好,我和叶布舒不方便露面。”她望着我,忽然给了我一个拥抱,“多保重。还有,我这儿有把短刀,宫中只怕暗中看你不顺眼的人多,你带着,以防万一吧。”说着,她将一把小小的,刀柄处刻有雕花的短刀塞到了我手里。
  “你还是那么细心。”我对她笑了笑。
  门口,一名正蓝旗士兵以及一名正红旗士兵一动不动地守在紧闭的大门前。那正红旗士兵,不用多问,定是代善派来的。
  这座府邸的痛苦全被门紧紧关在了里头,无处倾诉。
  “来者何人?”那名正蓝旗的士兵竟然将手中的长枪对准了我。
  “奴婢是皇上的人,皇上令我前来。”我忽然意识到我没有手谕,只怕有点难办了。
  “没有豪格贝勒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那名士兵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可那正红旗士兵却是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等皇上降罪你再来说这句话也不迟。”我掏出了自己的腰牌。
  “皇上令贝勒爷派人看守此地,并令贝勒爷不得放任何人入内。”长枪开始顶上了我的脖子。
  “这位军爷,您大可放下枪,奴婢有些话还想私下跟您说。”我沉声道,却在头脑中一遍遍演练着画面。
  说着,我对他淡然一笑,他双眼一愣,不觉收回了手中的长枪。
  我缓步走到他面前,对他笑着,缓缓张开了双臂搂住他。忽然间那身子一紧,我听到他不禁抽了口气,却是没有动。
  “您若愿意放我进去,今晚……”我的头挨上了他的肩膀,在一刹那右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刀,而后在他的脖子上割开了一道红线。
  我看着他的那道红线不住流出汩汩鲜血,他双眼惊恐,身子却轰然向前倒去。
  “姑娘!末将替两红旗多谢您了!”那正红旗的士兵忽然对我单膝下跪。
  “别,快起来。”我赶忙抓住他的臂膀,他却迟迟不肯起来。
  “姑娘,您是不知,礼亲王他怎愿意如此待自己儿子?都是被逼无奈罢了,眼下根本无人敢来,也就姑娘您最勇敢。”他迟迟不肯起,语气诚恳。
  “您快进去罢!此处我定会打理,豪格贝勒爷那您也不必……”
  “让人告诉他,这人是被我割喉的,要不要杀我随他便,记得,务必这么说,不会有事儿。”我扶他起来,他望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阳光从树间洒下,在地上铺出一片细碎的光斑。已是人间四月,芽儿正冒,叶儿正绿,燕子的鸣叫在述说着春天的喜悦,却完全抵挡不住这座府邸的忧伤。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的心却落入了冰窟,冷到没有知觉。
  “雅吉。”穆塔嘉出现在庭院里,她快步走来,脸上挂着泪。
  若不是叶布舒牵着我,我险些要跌倒。
  “福晋她……”
  “大夫在救她。”她不断擦着脸上滚滚而下的泪珠。
  我望向了阿木沙礼的房间,轻轻将手抽出,踏上了卧房前的台阶,穆塔嘉紧跟在我的身边。
  还没推开门,我就从门缝中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一进门,我就看见阿木沙礼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息奄奄,床帘上还有斑斑血迹。
  穆塔嘉坐到了她的床前,握着她纤细无力的手。
  大夫们在团团乱转,神情焦惶,我揪住了其中一人的衣领,冷声问:“福晋到底怎样?”
  “姑娘……”大概是见换了个人,他有些惊异。
  “快说!”我把刀子靠近了他的喉部,“我早上才拿这刀子杀了头猪,如果不想你的血也多沾上来就老实点。”
  他嘴唇泛白,轻颤着缓缓道:“福晋……长年郁结于心……这次才……”
  “能不能活?”刀刃已经碰到他的喉结处。
  “其实能,可是福晋现在……”他满脸恐惧,眼皮抖动,就像个即将上刑场的犯人。
  我松开了他的衣领,示意他别说了。
  阿木沙礼,你真打算一心求死,用死亡来解决问题吗?两年前你就这么试过,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咯”的一声,阿木沙礼的嘴边又涌出了一汪血,大夫急忙递给穆塔嘉一枚药丸,“让福晋吃下去!”
  看着她嘴边的殷红,我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阿玛。
  “她根本吞不下!”
  “必须要让福晋吞下去!”
  “福晋好多天不能吞咽了!”
  听着穆塔嘉凄惶的喊叫声,我又是愤怒,又是为阿木沙礼难过。
  好,既然你不想活,那我逼你硬硬活下去!
  “你们几个让开!”我大步上前,指着站在床边的大夫命令道。
  我揪过穆塔嘉的手夺过药丸,抓在自己的手中。
  “穆塔嘉,不是她不能吞,是她不想!”我过于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我坐到阿木沙礼身边,看到了枕面上被血迹染红的合欢花。
  眼前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我冲着她的脸就是一个耳光。
  “雅吉!”穆塔嘉才开口,我用力一拍床板,“想要福晋活下去,你就听我的!”
  我愤愤地看着阿木沙礼,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这个笨女人。
  “你不想岳托为你痛苦一辈子,就给我把药吞了!”我的手轻轻拨开她的双唇,努力地要打开她紧咬的牙关。
  “穆塔嘉,把她牙关撬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她讷讷地点了点头,我又接着道:“别对她心软,今天不狠心,明天她就甭活了!”
  “阿木沙礼,你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是敢让岳托难过,信不信老子马上弄你!”我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要窒息。
  “雅吉!”穆塔嘉被我吓傻了。
  “快撬牙关!”胸口似乎被堵住,我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
  “岳托当你是妹妹,你死了他不伤心就见鬼了!你忍心看他这样?我告诉你,想要死,先过老子这一关!”
  我连珠炮发,愈说愈激动,几乎就快变成一个在骂街的泼妇了!
  阿木沙礼没有反应,一向温婉的她今天闹起了倔脾气。
  “快点听话!不然老子扇你一百个耳光!”
  我恨不得练就谢逊的狮子吼来吼醒她。
  “雅吉,雅吉,格格她牙关开了点缝!”
  忽觉胸中积压的情绪被尽数释放,一种痛快感有如雨后阳光,驱散着心底的乌云。我将药丸从缝隙中塞进了她嘴里,叫穆塔嘉不要将手移开,转身到桌上拿来一碗水,又一点点地将水倒了进去。
  “喝,快点给我喝下去!”我没有停止嘶吼。
  待到水全部倒进去,她的喉部动了动,而我和穆塔嘉都满头大汗。
  嗓子已经全部哑了,无论喝多少水,喉咙的干涩感一点没减轻,穆塔嘉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待到抢救完阿木沙礼,送走大夫后,门外的天空已经暗了。
  “格格从来没这么折腾人。”她望着阿木沙礼,眉宇间微微笑着,有如在凝视自己的姐姐。
  “是啊,我看你都快累趴了。”我的腿现在也不大想走路,仍是坐在床边。
  作为一个女汉子,我本没那么容易被倒,可是这具肉身已经是是个三十二岁的老姑娘了,从早上折腾到傍晚真不是闹着玩的。
  “雅吉,我还没问你,你在宫里根本不必杀猪,那刀上的血……”
  “门口那个豪格的手下不知好歹,我实在没法,就往他喉咙上轻轻一割。”
  穆塔嘉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她扶稳了椅子,胸膛在微微起伏。
  “以前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转换了话题,低着头,语气真诚而又紧张,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在乞求妈妈的原谅。
  “早着呢,等我心情好了再说。”我笑着站起,该去犒劳犒劳自己的肚子了。
  阿木沙礼的眼珠一动不动,双手在摸索着。从昨天抢救她,守到了今天下午,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格格,格格!”穆塔嘉喜极而泣。
  她碰上我的小指时,露出了疑惑之色,“穆塔嘉,你的手,怎么摸着不一样?”
  “福晋,我是雅吉。”隐隐的不祥之感从心底飘了上来。
  她愣了愣,将我的手握住,双唇发颤,“雅吉……穆塔嘉,你在哪儿?”
  “格格!”穆塔嘉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我在雅吉身边啊!”
  我看着她的眼睛,将左手伸到了她眼前,轻轻晃了晃。
  “福晋,能看见我手么?”我道。
  她的眼睛仍然没有动。
  我将左手收回,阿木沙礼依旧握着我另一只手。
  “我眼睛瞎了。”她道。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她双唇颤抖着,眼泪滚滚而下,“我看不见了……雅吉……我的眼睛……”她闭上了眼睛,摇着头。
  穆塔嘉趴在了床前抽着泣,而我将阿木沙礼的头靠在了自己胸前。
  “福晋眼睛能好吗?”我跟着大夫到了门外。
  大夫摇了摇头,“不可能了。我说句实话吧,福晋病重,先前流泪实在太多,才会这样。”
  “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追问着,差点没把手放上他的肩膀摇晃着。
  “就是叫皇宫里的御医来,也没有法子。”
  为什么?为什么豪格那个混蛋的眼睛就能好?阿木沙礼却得一辈子活在黑暗里?
  她究竟流了多少泪?每一滴泪,皆是血泪。
  推开门,穆塔嘉正在给阿木沙礼喂药,见我进来,她开口问:“怎么样?”
  我看了看阿木沙礼,对穆塔嘉道:“大夫说他会尽力的。”
  “是好不了吗?”阿木沙礼问道,字字里都是绝望。
  “福晋您多虑了,我会骗您吗?”我示意穆塔嘉过来,将嘴凑到了她的耳边,“喂完药后,你去请爷过来,别忘了叫他乔装成小厮的样子。”
  穆塔嘉睁大了眼睛,“可是皇上……”
  “小心点就行,你别告诉福晋。还有,你也别告诉爷我在这里,等他来了我再和他说。”
  “雅吉,我很没用。”阿木沙礼躺在床上,流着泪紧紧抓着我的手,仿佛在抓着悬崖上一根救命的树枝。
  她的嘴唇,比她月白的衣袍还要白,面色透着蜡黄。
  “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你给我好好活着。”我缓缓道。
  这件事,和当年德因泽状告阿巴亥有些相似,都是两个地位并不高的侧室状告正妻。
  豪格,你要报复岳托,就冲我来啊!为什么要连累一个无辜女子?
  可是,我不想责怪济尔哈朗对岳托判重刑,我知道他就算不愿意,他也不会为岳托向皇太极求情,因为只要他说个不字,皇太极就可以像对待岳托一样对待他。
  “万一我死了……”我将食指放在她苍白的唇上。
  “为了岳托哥哥,没有万一。”我的嘴角不觉勾起了一抹笑容,尽管我知道她看不到我的表情。
  我还从来没这么喊过他呢。我一直处在看他极其不爽的状态中,尽管他比我大了七岁,尽管他手握重兵,我私底下都直呼他名字的,绝对不会叫他“岳托哥哥”。
  在门外见到穿着小厮服的岳托,我有点认不出。可是那眼中的冷漠,却着实刺痛了我的眼睛。他望着我,努了努嘴。
  我听到了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也听到了他的愤怒,却依旧笑着,“还不快点进去。”
  他的嘴唇抿成了线,从我身边走过,走进了那间屋子。
  他的背影似乎不再高大,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厄运压弯了。
  “不好吃吗?”穆塔嘉放下了筷子。
  岳托给阿木沙礼喂晚饭,我差点动了走人的念头。
  明明知道阿木沙礼最需要岳托在她身边,我还是很不舒服。
  原来我还是这么小心眼,虽然我清楚,如果他薄待了阿木沙礼,我反而更瞧不起他。
  可是转念一想,当时我那么细心照顾豪格,以他的那个“醋坛子”,绝对比我现在更加不爽的。
  也难怪那时我带着豪格出现在他府里时,他会吃那么大的醋。
  我望着碗里的酸汤子,轻轻动了动筷子。
  “大阿哥说过你喜欢萨其马,不然我吩咐厨子做?”
  我摇了摇头,夹起了玉米面条塞到嘴里,勉勉强强吞了下去。酸汤子我才吃到一半,我就再也吃不下,对穆塔嘉道:“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
  她放下了筷子,把我带到了淋浴处。
  乌黑的长发在水中飘动。水很热,可是热不了我的心情。我缓慢地将水浇到自己身上,水珠不断落入水里,点起圈圈涟漪。
  我就这么在水中坐了好久好久,直到水冷了,我才踏出了浴池。
  用干布将头发擦过后,我用梳子将披散的头发梳整齐,走到庭院中,任凉风来吹干我的头发。
  我坐在石凳上,两手托着下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石桌。
  我伸出了右手食指,百无聊赖地在微热的石桌上随意写着。写了半天,我才发觉自己在一遍遍写着最爱的诗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负卿……不负卿……不负卿……
  他是决定要负了我一片真心吗?我换了句诗,接着一遍遍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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