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奋起直追

　　雅吉和穆塔嘉在克勤郡王府下了马车后，二人便发觉门口停了一匹黑色的战马。她去岳托的坟冢那了，明日大军要出征，她去跟他说说话，让他保佑罗洛欢一定要平安回来。
　　豪格来了，那马儿她一眼就认出来了。罗洛欢还没回来，恰拉古丽还有其他几个小阿哥都没回来。明日大军就要出发，罗洛欢今日自然得在军营备战，恰拉古丽想在出征前好好陪陪他，便跟他去军营了。
　　到庭院时，她看到了豪格坐在了庭院的石桌前，一动不动，似乎化作了万年的石雕。
　　“等了多久？”直到雅吉发问时，豪格才缓缓转过头来，面色苍白，锐利的双眼里不知染上了些许说不清的情绪。
　　“半个时辰吧，过来坐着吧。”他示意她过来。
　　她有些不快——豪格坐的那个位子，原来，一直是岳托坐着的。
　　“跟我换个位置，我坐你那，你坐我对面。”她冷声开口。
　　“有差么？”豪格没有起身。
　　“你没资格坐岳托坐的地方。”雅吉眯起了眼睛，眼神里似乎能射出威胁的羽箭。
　　他忽然间瞳孔收缩，仿佛受了伤害，死死抿着嘴唇，可还是缓缓起身，坐到了对面的石凳上。
　　“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才来的。”豪格先开口了，他不想谈论方才的不快。
　　“千万路上小心。”雅吉应道，望着他的眼睛，“照顾好勒克德浑，不然我三哥不会饶了你。”
　　“住口！”一声严厉的呵斥骤然间如羽箭般穿透了空气，豪格双眼忽然一点点变得血红，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你为什么张口闭口全是代善家的死人？”他伸出手，死死捏住了她的下巴，“每次我来见你，你三两语脱不开他们俩！”
　　这张脸是那般熟悉，可又是那般陌生。她直面着他咄咄逼人却又无比受伤的目光，没有开口。
　　“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哥哥。”雅吉淡然道，“不然你要我说你阿玛？先把你的手松开，捏疼我下巴了。”
　　她皱起了眉头，豪格则缓缓松开了自己的食指与拇指，可双眼依旧血红。
　　“你早点回去歇下吧，明天一大早就要走。穆塔嘉，送豪格出去吧。”她不想再跟他纠缠，因为她已经嗅到了火药的味道。
　　“不必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心痛的冷笑，而后起身离去，可他竟然听见了脚步声紧随其后。
　　“耳聋了么？叫你别跟过来！”他强忍着心中所有的痛，对着穆塔嘉摆出了一副冷漠的面容。
　　穆塔嘉没有开口，只是缓步走到他面前，望着他。她从衣兜里取出了一个淡红色额荷包，就在那表面，她用银线缝了一头小狼。
　　豪格忽然觉得手腕上一紧，忽然间，他的手心里似乎多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这荷包是我绣的，里面是我从喇嘛庙求来的玉符，可以保大阿哥平安。大阿哥若是不嫌弃，就留着吧。”话音一落，穆塔嘉转身离去，可一行泪，却不知不觉从眼中流下来，而后很快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豪格愣在了门口，望着她轻快的步子，又低头望了望手中的荷包，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二日，八旗军队正式出征，剑指山海关。
　　“呜——”号角似乎在震撼着苍穹，又有如将士铿锵有力的誓言，宣告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然。八旗旗帜上，盘龙似乎在咆哮，似乎即将冲上云霄，口吐烈火，消灭所有的敌人。
　　加克玛依只觉这号角分外刺耳，她耷拉着脑袋，并肩骑在勒克德浑身侧。
　　“别难过了，这次出征非同小可，我不放心带着你。”勒克德浑望着依旧情绪低落的加克玛依，柔声道。
　　他和她并驾齐驱，走在正蓝旗队伍的最后。今日前来她前来送行，为了让二人能好好处一处，豪格便命他先在队伍最后，等出了沈阳城，便得赶回队伍前沿。
　　队伍似乎能延绵千里，像极了宁夏卫的大漠，怎么样都望不到尽头。
　　加克玛依没有看他，紧闭着嘴巴，她还在怨念。这么多天，她一直纠缠着他，让他一同带上自己，可勒克德浑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盛京的大城门已经隐隐出现在了视野内，加克玛依知道马上，她就得返程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她是绝对听不进去了。
　　此时此刻，恰拉古丽正站在盛京城楼的城墙上，远远望着正在朝城门靠近的镶红旗军队。
　　她看到了一身军装的罗洛欢，走在镶红旗最前沿。从这儿远远望去，镶红旗、正蓝旗和镶蓝旗的队伍依旧是那么长，她没有在蜿蜒的街道上瞧见尽头。
　　“孩子，看见了么？你阿玛要准备去攻打北京了，赶紧跟他说‘早点回来’。”她轻轻拍着自己的小腹，虽然才怀了一个月，依旧与平常无异，可她似乎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孩子在动。
　　远远地，她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身影——那个身影，一身绿色，待到稍微近了，她细细一看，望见了头上戴了长长绿色纱巾的加克玛依。
　　她即刻转过头去，生怕她要是看见了自己，该有多尴尬。
　　可曾经，她和加克玛依约定了，俩人的孩子，如果都是男孩或都是女孩，那就是兄弟姐妹，如果一男一女，就当夫妻得了。
　　她背对着加克玛依和勒克德浑来的方向，望着镶红旗军队逐渐从城门走出，向着南方走去。
　　勒克德浑望着一言不发的她，只觉是又好气又好笑——昨天还跟他生闷气，扬言今天不来，结果今天还是来了，却是金口难开。
　　加克玛依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马儿的鬃毛在风中被轻轻扬起。忽然间，她身子腾空，腰间上似乎一紧。
　　没等她全然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侧坐在了黑色马匹的背上，眼前，映入的不再是自己马儿褐色的鬃毛，而是那双墨绿的眼睛，还有白边蓝底的战盔。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让她笑，也只能如此了，想着，勒克德浑俯下了身子，单薄的唇贴上了她樱桃红的唇。
　　“呜！”她呜咽着，捶打着勒克德浑的肩膀，可勒克德浑似乎毫无反应，左手托着她的腰，右手握住她马儿的缰绳。
　　加克玛依逐渐停止了张牙舞爪，乖乖靠在了他的怀里
　　竟然就这么被他偷袭，加克玛依心想，真的是便宜他了！
　　当那张黝黑的面容离自己有些远了，她望见那墨绿色的瞳孔凝视着她。
　　“看什么？”她没好气地说，一拳砸上了他的胸口，“坏人！不带我一起走！”
　　勒克德浑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反抗，就这么任她继续在自己怀里开始新一轮的张牙舞爪。
　　“反正这次我可不会遂你的愿。”他瞪了她一眼，忽然发觉，他愈加靠近城墙在阳光下洒下的阴影了。
　　他赶忙松开右手，双手托起她的腰，将她放回到了她的马儿身上。
　　“回去吧，我得走了。”他不再留恋，他必须走了，再这么看下去，他怕自己会再也不想离开她半步。
　　话音一落，他用力一挥马鞭，那马儿轻哼一声向前大步迈开。
　　“喂！坏人！”加克玛依望着他忽然就这么溜了，可她又能如何，只得望着他的身影就这么骤然消失了。
　　他没有回头，可他听见了那一声咒骂。
　　不争气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滚落，她好想追上去。
　　等等，有了！她赶忙擦干了眼泪，调转了马头，狠狠一抽马鞭，那马儿几乎是如风一般飞奔出去。
　　“快！给我快点呀！”她催促着，必须要快，不然等会要追上大军就难了！
　　她冲回了娜日达大婶家，不禁长舒一气——看来老天都要帮她了！没人在，他们全都出去忙活了。
　　她一溜烟跑进了森巴特尔的房间，迅速地翻箱倒柜，她手脚从未这么麻利过。很快，她就翻出了森巴特尔的正蓝旗军服。
　　军服对她来说有些大了，可她顾不上穿着这身不合体的军服有多别扭，赶忙冲下了楼梯，又飞身上马，沿着出城的方向疯狂地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