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章 假戏真做

　　等到袁崇义火急火燎的赶到交通警察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空旷的走廊里，只有崔之久一个人斜倚在一排塑料长凳上，耷拉着脑袋，一副昏沉欲睡的可怜样子。
　　“喂，快醒醒吧。”袁崇义一见到崔之久，就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狠狠地踹了一脚。
　　“啊！谁？”崔之久猛地一愣，“噌”地一下从座椅上直起腰来，然后赶紧揉着惺忪的黑眼皮抬头一看，见是袁崇义，便连滚带爬的迎上前来，双手紧紧抓着袁崇义的手，声音悲哀而又急切：“袁总，赶快想办法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让人看着怪瘮的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袁崇义一看崔之久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怂样儿，就忍不住想笑。
　　都说是酒壮怂人胆。看来啊，这酒精的激励效果，在威严的执法部门那里，就未必也会如此凑效。
　　他自己就是一资深喝酒之人，平时喝个一斤半两，头脑清醒，啥事都不误。但他始终就搞不明白，那些个平时见了警察的影子就如同撞见了鬼怪的车友们，缘何一旦酒精上身，就马上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会不顾一切的踩着汽车的油门，疯狂地去往枪口上撞呢。
　　
　　“嗨，别提了。真他妈的活见鬼了。本来呢，喝那点破酒，啥事都没有。哦，好好，不啰嗦别的了，先谈正事。我呢，喝完酒，刚刚开车从酒店出来，只是想绕着酒店转几圈，消磨消磨时间，醒醒酒。谁知，他妈的，在连着转了三圈之后，最后竟然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于是，左转右转，看哪儿，都是一个样。这样来回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就在一个十字路口处，一踩油门，稀里糊涂地冲到了正在现场处理交通事故的一位交警面前，还没等开口询问回家的路呢，就被人家当场拿下。”崔之久嘟嘟囔囔，一脸的委屈相。
　　“你可真是个活宝贝。”袁崇义一听，马上转怒为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对着崔之久的屁股又是一脚。
　　没办法。赶紧找人想办法呗。
　　袁崇义左思右想，总也找不到一个妥实之人，最后只得打电话给相得贵。让他赶紧托托关系，找找熟人，看看能不能从轻处理。最好只罚一点现钱，然后再扣上两分，就马上放人。
　　相得贵一听，没有丝毫的犹豫，马上就拍着自己的胸脯，爽口应承下来。说，自己在交通警察局的肇事科那里，正好有一位多年的铁哥们，今天当班，你去找他，保准将事情摆平。
　　袁崇义一听，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这个相得贵啊，酒劲没消，还正在兴头上。要不然，又怎么可以错过这样一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呢？
　　崔之久一听，更是喜出望外，没等袁崇义开口发话，就“噌”地一声从长条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拉着袁崇义的胳膊，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一进门，就点头哈腰，忙不迭地打招呼询问，哪位是李科长。
　　
　　“哦。是哪位啊？”这时，只见在一张桌子的后面，有一位吨位超前的肥大家伙，正跟随着音乐节奏摇头晃脑地在上下起伏呢。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就立即停止了摆动。然后挺直了腰板，站了起来。
　　“想必你就是李科长了。”袁崇义见状，一把拽回了奋勇上前的崔之久，然后赶紧上前，微笑着递上了一棵香烟。被李科长摆手拒绝。
　　“办公室，公共场所，禁止吸烟。”
　　“哦。”袁崇义尴尬地一笑，然后将烟卷递给了一旁的崔之久：“是这么一回事儿。我的这位同事，酒后驾车，被你们的同事给扣押了。听相得贵讲，李科长在这儿，想请您出面给帮个忙。”
　　“呀呀，是你们呀！”李科长一听，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两只眼睛瞪得如同一对豹子眼：“你的这位小兄弟，也实在是太猖狂了，根本就没把咱们的人放在眼里。”
　　“哪里哪里，他岂敢在您的地盘上放肆。”袁崇义一听，如坠雾里，赶紧随声附和。
　　“袁总，你还真有所不知呀！”李科长转头看了崔之久一眼，然后脸色一沉，对着袁崇义说道：“醉酒驾车，本来已经属于交通法规里面最为严厉的交通肇事行为了，谁遇上也得浑身哆嗦几下。好家伙，再看看你的这位小兄弟，脸不变色心不跳，车子被拦下之后，一开车门，就上前一把揪住当班交警的衣领，然后一叠声地嚷嚷，我爹是局长，我爹是局长。那场面，比电视上播出的那个驾车逃逸的什么李刚的儿子都硬气。”
　　袁崇义一听，简直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宝贝兄弟，一定是被酒精烧坏了几根脑筋，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大言不惭地拉出自己的亲爹爹来做挡箭牌。
　　人家有惹事以后，马上就喊俺爹是李刚的。也有在情急之下迅速喊俺爹是局长的。但人家那可是底气足，没有半点虚假成分，都是实打实地爹局长跟爹市长呀。嘿嘿，这个老小子，竞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份，见电线杆子就往上爬，信口开河，也跟着人家去叫价竟爹。
　　崔之久的寒碜家世，袁崇义再也清楚不过。祖宗八辈，就没曾跟官宦之家接过半点地气。他的老爹，即使一只脚已经开始踏进了黄泉路上，最后，也才只不过是一个街道企业里面的一个钳工组的组长啊，并且还是个副的。
　　酒精。一定是酒精所产生的幻觉效果，才让这个小子瞬间就产生了更换自己亲爹的勇气。袁崇义想。
　　
　　“是，是，的确是太不应该这般张扬了。你爹就是市长，是省长，那也还不都是一个样，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民公仆吗？”袁崇义赶紧陪着笑容，一边点头哈腰地跟在李科长的身后，一边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他见李科长听到自己的刚才这一番话，竟诧异地回过头来看了崔之久一眼，顿时悟到了其中的道理，便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这事啊，到现在，我们谁也都没敢跟他老子提起一个字呢。要是让他家老子知道了，依照他在官位上养成的那个暴燥脾气，真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来，才肯善甘罢休呢。”
　　“他老子？”李科长一听，再度盯着崔之久看了一会儿，讲话开始吞吞吐吐，小心翼翼。
　　“按理说，出了这种事儿，真不应该劳驾你。可是他老子烦事太多，里里外外需要应付的人，数不胜数。告诉他，只怕又要兴师动众，搅得人仰马翻，不得安生。”袁崇义见面前的这个李科长，懵懵懂懂，也是一个十足的糊涂虫，说不定还真以为现在自己的手心里面，正攥着一个什么极品公子哥呢。于是就决定将错就错，来他个假戏真做，将崔之久跟某位大人先临时挂靠一晚上，说不定……哈哈。
　　“按理说呢，这老相的朋友出了点事，无论从公从私，都应该给点面子的，只是这事……”李科长拖着长长的语音，摸着头皮，似乎在努力寻找适当的措辞：“只是这事啊，说大不大，说小还真不小。如果放在以前，兄弟我，立马就可以给你摆平。但是现在上头抓得很紧，我们这些做具体工作的，就得事事小心应付。恐怕是——不好办呀。”
　　“那是，那是。”袁崇义见李科长的口气已经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就赶紧趋步上前，趁热打铁：“谁都知道，这事现在难办的很。要不，我们也不敢麻烦您来了。李科长，您高抬贵手，今天就放了这小子一马。赶明儿就让他的老子亲爹，当面给你道谢。”
　　“这个……这个，那倒没必要了吧。咱们呀，说到底，都是给人家当差跑腿的，看人家脸色行事。官大一级压死人喽。”这位李科长，显然已经将崔之久的老爹，当做牌位一样地记念在了心中。他自嘲一般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极不情愿的随口说道。
　　他明白，对方这是在狐假虎威，拿着上方往下狠劲地压自己呢。只是让这个已经到手的肥鸭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的手心里飞走，实在是有些不太甘心。
　　“只是这事儿呀，在我这儿怎么着都好说，就是兄弟一句话的事呗。但在我的那些个同事面前就说不过去了嘛。毕竟人家是在执行正常的公务嘛。”李科长开始在撤退路上，试探着，抛下一片诱饵。
　　“你看，这样可不可以。”袁崇义一听，心领神会。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数张百元现钞，放在李科长的面前：“今日里，就麻烦你给兄弟几个捎句话，就说现在不便见面致谢，改日我们一定亲自登门道歉。麻烦你了。”
　　“啊呀，袁总，你这样做，让小弟我很是感到为难的呀！”李科长一见，马上眉笑颜开。两道眯在一起的眼缝，就像是用刀划开的西瓜瓤。
　　“小意思。李科长只要不嫌弃就好。”袁崇义合上公文包，微笑着询问李科长：“你看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
　　“好吧。好吧。难得你袁总这样快人快语。小弟我哪有不从的道理啊。”李科长一边说着，站起身来，一边伸过手来，拿起面前的现钞轻轻地颠了颠：“全当又结识个新朋友吧。”
　　“哥们，铁哥们。”袁崇义见状，立即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用力地摇晃着李科长的胳膊：“铁哥们，纯的，纯哥们。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李科长你尽管开口。”说完，连忙拉起一头雾水的崔之久，走下二楼的楼梯，一头钻进了轿车里面。
　　“袁总，恕不远送。你走好。”李科长一路小跑，赶在了轿车发动之前窜到了办公大楼的门口处。
　　“李科长，再见，后会有期。”袁崇义一见，摇下窗户玻璃，对着窗外挥手致意。
　　
　　“快，越快越好。”崔之久如梦方醒，立即催促道。
　　于是，轿车一个急转弯驶出了交通局的大院，然后又一踩油门，窜上了一条笔直的柏油大道。一直走出去很远了，袁崇义他们还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从背后传来的那一阵阵急促颤音：“铁哥们，不，是不锈钢的，纯的，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