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章 开业

　　果然，阴历的十三，阳历的四月一日，这一日的天空，像是被漂白粉冲刷了一般，阳光明媚，春风荡漾。
　　由于在前一天的晚上，还刚刚下过了一场小雨，将街道两旁的排排柳树催出了嫩嫩的柳絮，一经微风的吹拂便摆动柳枝，远远望去，宛如一列扭动着胶州大秧歌的青春少女，婀娜动人。
　　
　　本来，依照袁崇义原先的打算安排，食品加工厂隆重开业的那一天，只请一些原来单位的老同事老朋友，外加几位关系单位的头头脑脑们，大家凑在一起，痛痛快快地热闹一番，酒足饭饱过后，然后各奔东西。
　　一来呢，是为公司的开业讨了个彩头，也不负相得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讨回来的好日子；二来呢，袁崇义自己也可以悄无声息地避开那些工商税务部门的纠缠。省的他们借题发挥，要这要那，未完没了。
　　谁知，相得贵听后却脸色陡变。然后鼓着腮帮子，一叠声地表示，不可以，不可以。
　　他说，咱们啊，虽然是请得了一个神仙般的吉祥日子，艳阳高照。但离真正的神仙啊，还差一场豪华酒宴的距离。那些工商税务等相关职能部门的人士啊，他们才是你必须尽心伺候的活神仙。你如果一不小心将他们给得罪了，那你以后再出点什么差错，就是王母娘娘亲自带队，率领七仙女集体下凡，也救不了你了。不是今天的产品质量不合格，就是明天的卫生不过关，直折腾的你整天跑腿应付不说，钱财一样也少破费不了。这些大仙们啊，是任谁也得罪不起的。平时少烧一炉香，日后保准让你加倍磕头。
　　袁崇义一想，相得贵说的也都在理。于是也就没加反对，并且还吩咐相得贵，说，你赶快拟定出一份相关人士的具体名单来，然后全权负责办理这件事情。相得贵一听，喜出望外，一个急转身就消失在苍茫的人海中。
　　这相得贵得命之后，就充分地施展开了自己纵横交错的社会关系网，电话信息满天飞，将所有列在自己名下的官宦之人以及智能之士，一概不落的统统请上了桌面。
　　
　　有时候，当袁崇义望着在自己面前摇来晃去的一张张陌生的脸，感觉自己被扔进了菜市场一般，恍惚陌生。他甚至怀疑，这个相得贵是不是在利用公司的名义，来召开自己的大型朋友聚会呢。
　　酒，自然是上等的五粮液极品。虽然这几年，五粮液跟茅台酒一起背负起了一个腐败官场的恶名，但私底下，却也是公款消费里唯一挺身而出捍卫祖国产品荣誉，并誓死抵御洋品牌大肆入侵的伟大国产品牌；菜，也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虽然咱们的传统饮食是号称八大菜系，但在各大菜系里面稳坐招牌菜宝座的，却无一例外都是生猛海鲜飞禽走兽的天下。
　　席间，袁崇义作为东道主，自然得施尽齐鲁大地的豪爽之风。一上来就快三杯、慢三杯、不紧不慢又三杯。这九杯老牌佳酿过后，一部分酒场之上的懦弱小人，就开始东晃西摇，明显地出现了恐慌厌战的消极情绪。
　　袁崇义一看，大凡能够撑过第一波攻击令，顽强存活下来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政府职能部门的强悍之士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紧接着，就命令坐在副陪位置上虎视眈眈的相得贵，再度发起冲锋的号角。
　　这个相得贵讨得箭令，虽然说是仓忙上阵，但也果然不辱使命。他左三杯，右三杯，左右开弓，当下就将这些酒场上的豪杰之士全都打得哑了火。
　　此时，离刚刚开席尚不足两个小时的时间，袁崇义就已经开始频繁地听见走廊的洗手间里面，不时地传来一些翻江倒海的怒吼声了。
　　最后袁崇义站起来，正准备拼尽剩余的一点力气，横扫全场，以其一战锁定最后胜局的时候，却发现偌大的一个宴会大厅，除了几位花枝招展的服务小姐，站在一旁偷偷窃笑之外，竟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痛击的对手，来令自己发泄火力了。
　　于是袁崇义喊来服务小姐，打扫清理完了战场，结清了全部的费用之后，正准备返回公司里面去处理一下有关的业务时，却在酒店的走廊上，被一身酒气的税务局的张姓科长一把给拽住。
　　只见张科长满脸通红，犹如一头正处于发情高峰期的棕山熊，语无伦次的说道：“袁总，你，你，你让我出洋相，喝多，失德了。”
　　“失德？”袁崇义一头雾水，像发现新大陆似地盯着张科长。听说过酒后失言，失和气，失钱包。但酒后失德却是闻所未闻。
　　“德儿德，道德的德！”张科长见袁崇义一脸迷茫，就学着初学汉语的方法，用拼音一句一顿地告诉袁崇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你三下五除二，就喝趴下了。你让我今后还怎么在酒场上混啊！”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其痛苦的表情，犹如被当众扒光了裤子。
　　“哦。”袁崇义一听，哭笑不得：“张科长德才两全，毫发无损。哪来的失德这一说。”
　　“不。失去的永远也回不来了。我要再接再厉，陪你失身。走，走，咱们一起，去洗浴中心失身去。”张科长欲罢不能，似乎不将自己的传家之物奉献出来，有点愧对袁崇义的盛情款待。
　　“张科长，你今天喝多了，改日咱们再玩吧。”袁崇义一听，一股鄙夷之情油然而生，于是口气生硬地一口回绝。
　　“不不不！袁总，我今天没喝多，只是兴奋。兴奋啊，袁总。”张科长用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两只肥大的扇风耳像两片煮熟的猪耳朵微微颤抖。
　　这个家伙或许说的没错，他根本就没有醉。只是借醉酒当个引子罢了。
　　“这样吧，咱们一起到我的办公室去，我那儿有上等的铁观音，咱们喝一会茶聊一会，怎么样？”袁崇义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嘴角依旧泛着大面积的微笑。不过就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种笑容里面有着一种包容不住的嘲讽意味。
　　“不——怎么样。袁总。”张科长语气坚定，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袁崇义的下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今天的晚上壮烈失身。
　　“那好吧。”袁崇义见他失身的愿望如此强烈，今天如若不依了他，难免以后会让自己失去生路。
　　于是袁崇义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一想，自己实在是懒得跟这号人搭言，不如让其他人陪他去洗浴中心消费一番得了。却左右不见一个人影前来。
　　
　　原来自己的那几个股东们，也早已喝的酩酊大醉不见了人影。没办法，袁崇义只得喊来自己的司机，让他将张科长送到洗浴中心去。然后自己打的回到了公司。
　　刚刚回到公司，自己的屁股还没坐稳呢，就忽然接到司机打来的电话。说是那位张科长在洗浴中心里面，光着个身子，根本就没沾到一滴水就开始嚷嚷着要找小姐。给他喊了一个小姐他还不愿意，又要再找一位小姐来，说是要玩双飞。连自己都醉的不省人事趴在床上不能动弹了，还要坚持双飞呢。没办法，就只好又给他找来了一位小姐。谁知刚进包房不一会的功夫，人家两位小姐就赤身裸体的跑出来，又喊又叫。再一看人家全身上下，粘满了一些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半成品山珍海味。其中，一位小姐的乳头上，还挂着一个完整的炸鱿鱼圈儿呢。最后这事儿，连洗浴中心的老板都给惊动了，亲自出马，说是咱们必须给人家两位服务小姐双倍的费用。再一个，就是今后咱们的客户，也必须保证到他们那儿消费去。两个条件缺一不可。要不然，他们现在就报警。说是咱们的人强奸了人家的服务生。你看现在怎么办吧？
　　袁崇义一听，不由得破口大骂：“奶奶个熊样。一泡尿水就冲昏了脑袋，非要跑到那样的地方去发泄。这下可好，不但失身还失德。”
　　“袁总，你看我们该怎么办啊！”司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怎么办？”袁崇义苦笑了一声，然后冷冷地吩咐道：“这些个神仙爷爷啊，随便提溜起来一位，都是咱惹不起的主儿。按照洗浴中心老板的要求，全部买单就是了。”说完，气愤地挂掉电话。
　　
　　撂下电话，袁崇义余气未消。他一边在房间来来回回地度着方步，一边打开手机，接通了相得贵的手机号码：“老相啊，我是老袁。那位税务局的张科长，现在人还在洗浴中心那儿呢。你过去一趟，将他劝回家去，免得他在那儿继续惹是生非。”
　　“这个……”相得贵一听，马上破涕为笑：“这种事儿，咱们去了反而显得多余。他们都是久经战场的老油条，自会全身而退的。咱们只管悄悄地全部买单就行了。”
　　“哦，那好。你现在哪儿？”袁崇义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于是警觉地追问道。
　　“我正跟商业局的刁科长，财务局的邓主任，还有党校的杨副校长，一起打麻将呢。”相得贵一听，马上抬高了声音，开始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哦。他们喝完酒不是一起回家了了吗？”袁崇义几乎隔着一条无线电波，已经看到了相得贵攀在高枝上的那一副得意样儿。
　　“可不是。这几位老哥喝完酒，余兴未了。就打电话给我，非要我跟他们一起，垒几回长城。”相得贵越发开始晕头昏脑，难以自持。
　　袁崇义听罢，没有言语，快速地挂断了电话。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老手下，正在享受着官场之上八面玲珑的无限惬意。
　　
　　袁崇义走到橱窗前，拿出茶叶桶，然后泡了一杯浓浓的崂山绿茶，刚刚端起茶杯，嘴唇还没挨着茶杯的边沿呢，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一种只有在屠宰现场里面，才能听得到的声嘶力竭的声音传了过来：“袁总，我是小崔。对对对，是崔之久啊。你不要再问那么多了。你赶快过来一趟吧。我被交警给拦下了，人，也已经被他们带到了交通警察局里面。嗯嗯，这一回，好像是遇到了大麻烦了。请你赶快想想办法，接我出去。”
　　袁崇义一听，气急败坏地将茶杯甩出了门外——完了。酒后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