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凛冬将至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9-25 20:15:21 字数:3306
“姐姐,你可看清楚了,刚才是我赢了!”珠布恩一脸气愤,死命跺着脚,泰楚娅却一脸嘻嘻笑着。
我们围坐在口袋房后的雪地上,生着篝火划着拳。天寒地冻中,大家个个裹得像个北极熊。之所以跑到天寒地冻的户外,是因为狭小的口袋房实在挤不下这么多人。
“是是是,泰楚娅你别给我耍赖!”我强打精神,脸上努力挤出了个笑容,虽然我压根儿不知道她们刚才是什么状况。
萨哈廉病了已经一个月,我的心现在正悬着。本来说是风寒,结果迟迟没有好转的迹象。他连着四五日没来上朝,皇太极也有些急了,不断派人去探望。
“我没有啊姐姐!我说你到底有没有看呢?”泰楚娅伸过手在我眼前晃着。
“没有……有啊……”
我迅速改口,尽管我刚刚真的走神了,“不然你们再来一局?”
“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德格类贝勒爷死了,你伤心成这样?”
泰楚娅笑得甚是诡异,我忙正声道:“别给我乱扣绿帽子!”
火光为我驱散着严寒,可是驱不走我心里的阴影。
“啊?”泰楚娅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才意识到她们估计都不明白“绿帽子”的含义,便气鼓鼓地改口说:“积点口德!”
皇太极在给代善削爵不过一个多月后,又恢复了代善“大贝勒”的名号,紧接着十一月份,忽然传来德格类暴死的消息。他的死状与兄长莽古尔泰相似,均是面目狰狞,死前完全无法言语。据说他是因为被罚银,心里愤懑才会暴病,可是有谁会相信这么“奇葩”的理由?德格类为人极有涵养,不可能为因为被罚五百两银子而愤怒。
照这逻辑,那被罚银一千两的岳托岂不可以去跳楼了?萨哈廉还被夺了人口,代善更是被削为和硕贝勒,他们都可以死无数次了!
纵然疑点重重,可是礼部照常发丧,大家也都不敢说什么。
“姐姐!你要受罚!”
“你不认真啊!该罚!快给我们跳锅庄舞!”
瞬时间我成为了所有人的“攻击对象”,可是我却没心思和她们磨,就这么默不作声从雪地上站起,后退几步。
我刚挥动起右臂时,泰楚娅就大声说:“姐姐,换一个!你老是跳这段!”
跟我在一起久了,平日里她们把我当头儿,私底下却和我没有什么距离感,因而她们才敢如此大胆“挑战”我的权威。
“不行!”我不让步,我也就会跳《珠穆朗玛》的那一小段了。
“泰楚娅,你叫姐姐唱个歌不就行了?”珠布恩在一旁跟着起哄。
就在火光下,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泛着健康的红润。
“行啊行啊,姐姐你给我们唱《手捧伊勒哈穆克》吧!”泰楚娅直接帮我“点歌”了。我心情本就烦躁,现在又被她们狂轰滥炸的,可还是把即将爆发出的火气硬硬压下。
“不行就是不行。”我冷然道,没等泰楚娅接着和我讨价还价,我就听到了身后有人在气喘吁吁地喊着“姐姐”。
丹格拉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阵阵白气不住往我脸上扑来,脸庞涨红着。
见她如此,泰楚娅笑着说:“你急什么呢?又没叫你去赶集!”
“什么啊?出事了姐姐!我刚刚才回来的!”丹格拉先是不满地瞪了眼泰楚娅,而后拍着自己的胸膛顺气,边顺气边开口了。今天晚上,她是仅有的一个需要去当班的。
“把火都给熄了,回房去!”说着,我便先拉了丹格拉回房,留下她们收拾残局。
我们的房间分外狭窄,偏偏今天又没有火炭送来,只好先将就着挨冻。
房间的温度明明比室外高,可瞧着珠布恩的神色,我似乎掉进了碧水寒潭,没有褪去身上的厚外套。
“来,慢慢说吧。”我点燃了蜡烛,只见丹格拉脸上除了两抹通红,还有无尽的恐惧。她还没开口,珠布恩也冲进了房间,在我身边坐下。
“到底怎么了?”
我厉声对珠布恩说:“你别插话!先听她说!”
丹格拉定了定神,“三公主……三公主这回完了……”
三公主?不就是莽古济嘛?
“她都成庶人了,还完蛋?”珠布恩又开口了,可当见到我的眼神,她忙低下了头,“姑姑请恕罪。”
“这回,只怕她不死,也是没了半条命的!公主手下有个叫冷僧机的家奴,今天一大早……咳咳……”她似乎是因为说话太急而呛到了,还不住打着喷嚏。
我为她倒了杯热水,而后递给她,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别急别急,你慢慢说。”
咕噜咕噜几声后,丹格拉的喘气声似乎减弱了些。把热水喝完后,她又接着往下讲。没一会,其他姑娘们也全挤了进来,要么面带疑惑要么便惊慌无比。
“你慢慢说,三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丹格拉似乎失去了正常说话的能力,我不住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的喘气声一点点减弱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丹格拉依旧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烛光似乎也在不住颤抖着,屋子里忽明忽暗。
“那个冷僧机,大早上的跑到刑部,找济尔哈朗贝勒爷控告三公主夫妇和德格类贝勒爷,说是他们在大凌河之战后暗地里想谋反。”她加重了“谋反”这个词儿的语气。
“啊?”不少人下意识发出了惊呼,似乎想开口交谈时嘴巴就被我瞪得闭紧了。
“这事儿,济尔哈朗贝勒爷从大早上审问到了晚上,然后又亲自带着冷僧机进宫见大汗。那冷僧机说大凌河之战后,三贝勒因为被削爵成天闷闷不乐借酒浇愁……”
她又喘了口气,我又为她倒了一点热水。
莽古尔泰就是在大凌河之战中“御前露刃”才会遭削爵,可是……这借酒浇愁……似乎不大符合莽古尔泰这人的性子吧?莽古尔泰的脾气比岳托还要火爆,就因为一个削爵借酒浇愁,似乎不符逻辑。
“三公主和三额驸见他消沉,就来盛京探望他。三贝勒曾经说自己得罪了大汗,肯定没了前途,索性就……”
“把大汗杀了”这句话,她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
如果不是我的眼神狠到几乎能和《哈利波特》中的伏地魔相比,只怕大家又要开始骚动了。
“冷僧机还提到,三贝勒宴请了三公主和额驸,告诉他们俩自己想把大汗请到家中,设宴时在大汗的酒中下药把他给毒倒。三公主和额驸起初不同意,可三贝勒说要么杀大汗,要么就被杀,后来公主和额驸被劝动了。”
越往下听,我手心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事后,三贝勒叫公主、额驸、德格类贝勒、正蓝旗手下两位主将盟誓。冷僧机说自己当时在场,而且那时他想过帮三贝勒。大汗听后就问他为何反悔,冷僧机就说大汗对额驸恩宠至极,若是帮了三贝勒,实在是愧对大汗,良心不安。他之所以不敢告,是怕遭来杀身之祸。眼下三贝勒和德格类贝勒二人都已经死了,他也不怕被人杀。冷僧机那人还很是愧疚的样子呢,说自己现在才告发,实在是对不起大汗。”丹格拉一口气全说完了。
搞笑到家了这!要告发,冷僧机还真是会挑时机啊!
莽古尔泰和德格类都死了,莽古济也被软禁,几位主要的“罪人”要么已经不能说话,要么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力,冷僧机以前不告发,为什么非要到如此巧合的时候,才突然把这些秘密说出来?
“冷僧机还告诉大汗,就在密谋之后,三贝勒就突然死了。三公主和额驸认为这不是个好兆头,本来他们打算按原计划执行,事后便没了下文。”
“够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嘴巴都给我关紧了!丹格拉,你在我这儿留一会。”
“姐姐,你要……”珠布恩又开口了。
“快点回去,我有些事儿要问她!给我回去休息了,不然明天当值出了差错,我救不了你们!”
带着丹格拉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将门窗尽数关紧了。
“丹格拉,大汗听后可有什么反应?你实话实说。”我没别的目的,只想验证下心里的一点疑问。
我知道幕后的许多真相我永远都不会清楚,可哪怕能知道一点,也好过一直生活在重重谜团中。
“说句实话姐姐……”她凑到了我的耳边,又望了望窗户。
“大汗竟然不生气……而且,我看他好像特别冷静,怎么说呢?”她沉吟一会,“好像,看他那样子,好像对这些事儿早就了如指掌了……我觉奇怪,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丹格拉细声细气地说着。
“行了,回去睡觉吧,明天一切照常做。这个节骨眼下你们要是出了乱子,我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救不了你们。”我打开了门房门,她则乖乖地出去了。
这一切,只怕都是事先就精心设计好的一出戏。
莽古济只怕这次是完蛋了,谋反是绝对的死罪。眼下莽古尔泰、德格类这两位正蓝旗的头儿都走了,身为正蓝旗重要一分子的莽古济已经失去了靠山,眼下整个正蓝旗几乎全被皇太极捏在手里。
想着岳托被罚后他对我说的话,我忽然全身惊出了一身冷汗。真的就像《冰与火之歌》里史塔克家族的族语“凛冬将至”,只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要面对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