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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活棺材      作者:江山雨韵      发布时间:2015-09-23 20:43:26      字数:4869

  可寒的家座落在木庄村北靠西,四间砖房,是爷爷辈老宅翻盖而成。虽说四间,但跨度不大,在这跨度不大四间屋里,却包含着农家富足。可寒有四个女儿,用他的话说:一个姑爷半个儿,两个儿子是绝户,本来还想要儿子的,他更疼老婆,老婆好,好老婆。因为他房有前临,只有两侧是院墙,说是院墙,就是用红砖堆积的,一米多一点的样子,狗不急能上,人不急也能上,矮矮院墙还有丝瓜藤顽强抓住秋末,黄花贴着墙面累累怒放。这就是可寒营造的一个港口,一家几口每天驶出驶进,平静的不起一点浪花。
  可寒除了正常打工外,就是对诗文辞思绪绵绵,喜爱文字的贱,空气一样裹着他。惠丰来喊他时候,他在写诗,纸片在他面前雪花一样零散。他哼着歌曲,似乎是一首老歌,悠悠又幽幽,不着调,但,缓缓地有一种滑动的感觉。可寒手边还有一叠稿纸摞着,像叠起的一个不甘寂寞人的梦。黑痳痳的字也像被他注入了生命,在纸张上活着。惠丰笑笑,惠丰看看,惠丰因为写诗,认识了木榕,当然也认识了可寒,当然她翻一翻也看到了诗稿中的《农家小院》和《走进浅冬》。当然惠丰也说了些恭维可寒的废话,可寒是谁?可寒就是可寒,可寒不吃这一套,可寒心里有一条尺子,能测量人性的长短。当然他知道这娘们进院一定有事。不仅仅她,村里人进院几乎都是有事的人。终于,话到正题,可寒嘟下脸说:看看,看看,怎么样?人来了,无论谁,先扔给脚下一个好心情,等你弯腰把这个好心情拾起来,揽在怀里,就不好意思推出去了。惠丰又笑笑,可寒没笑,但也说不清他脸上是一种什么表情。
  可寒说:牛耕地,马拉车,鸡司晨。叫人帮忙是老爷们的事,你个娘们瞎搀和,母牛驾辕早晚会乱套。
  惠丰脸一变,变白。
  惠丰脸一变,又变红。
  惠丰没等说话,可寒又说下去:写诗是我一个目标,老人支持,老婆不管,女儿喜欢,等我出了诗集,成了名人,就找一个大的广场,时值人多的时候,弯腰,让屁股撅得高车炮一样,气沉丹田,奋全力,一颗闷屁炮竹似的,嗖的顶开腚门带着尖啸直上云层。说着,他自己先笑出出声,那笑,笑得坦荡,笑的舒畅,笑得人神无欺。笑着说:这才叫牛逼用气吹到天上了,却是臭的。不过这样不行?求我帮忙得有个说法?
  惠丰看着他疑疑惑惑。
  可寒说:抱抱?
  可寒说:抱抱不行,别挤着肚子。
  可寒说:摸摸吧,
  可寒老婆在,可寒老婆优点多,缺点也不少,尤其爱唠叨。可寒尤其怕叨唠,他喜静,老婆叨唠时他不是发脾气,就是躲。所以清河岸边就是他的去处,一看到水,他就激动。可寒老婆听到他说这些,就添上话说:真是没大没小,顺嘴胡扯。又冲惠丰说:小婶,别听他放屁,他屁能放到天上去呢,你信吗?
  惠丰一笑说:信。
  可寒嘴里的话,牛都踩不烂。
  村里忙,就是村里所有人的忙,谁家也会忙,也不是总是忙。可寒到的时候,十多人已经聚集院里。木易再不是人,有的人不是单看木易才来帮忙的。早来的人,也早早做好准备,院里宽敞,摆着屋里所有物件。只所以要喊可寒,是因为他是搞建筑的,经历多,插手快,忘得也比人懂得多。不用招呼,他先顺着梯子,利索的猴一样,几个起落,到了房顶。四下瞅瞅,来到厨房那间,趴到厨房天窗看到锅没盖,大叫,下边的人把锅盖盖好。惠丰跑过来,惠丰穿着一件白色外套,不知怎么就开了两颗纽扣,若是在地下也许看不出什么,可寒自上而下,很自然看到她的脖梗是一色肉白,开的纽扣里面没有过多内容,露出的乳房像两只散发釉光的瓷碗,倒扣着。不是很健壮,也不是很硕实,淡粉红色乳头枣一样镶着,枣把,植入肉里,枣肉上翘的正好,欲飞。仿佛只要一个触摸,甚至被一个眼神碰到,也会张开翅膀扑棱棱飞去一样。可寒愣怔时,惠丰像感到了什么,她一抬头,明白了似的抻抻衣襟,似乎还给个鬼脸,没想到,可寒扬扬脖子,生拉死拽愣咳出一口痰来,一喷,长了眼睛似的落在惠丰头顶上,并且跺了一下房顶,松软泥土争先恐后簌簌落下,下雨样,淋了她一身斑斑点点。
  惠丰决定不再和可寒说话。
  可寒却直到吃饭也没有搭理惠丰。
  换檩条假如一根两根用千斤顶,就可以偷梁换柱,撤一棵添一棵。可是呢,这屋多少年了没有人间烟火,房面休乏,腐败的塌塌花花,檩条几乎都要断的样子,必须把房顶挑净,重修。话,简单轻巧,可并不是每个两条腿的人都能干。机灵的,利索的,脑袋上有眼,脚下也要有眼的,一个不慎,就会从房上掉到地面。热火朝天的这些人都听可寒一一调遣,还有一个必须热火朝天原因,就是木易就在眼前站立,小猫逼眼瞪着,狼伺机出击猎物似的。
  年轻的在房顶上。
  年老的都是泥土里打滚过来的,知道土湿了就是泥,他们在下边和泥,和泥又离不了麦秸,铡麦秸是熟活,吃过牛肉看过牛走扯过牛一尾巴的都会铡草。有谜语说:一虎一豹一摁一跳,就是指的铡刀。
  年中的自然去挑水,一根扁担,两只水桶,一个叫二嘟噜说,传说中的四大弯弯,今天咱挑水占了两样。有人问说:不懂,什么叫四大弯弯?二嘟噜还没开口,木易接上了。
  木易说:真是鸽子落房檐——雏儿,四大弯弯就是辘辘把,桶提携,扁担钩子,牛鼻拘。
  木易的一个叫三跩地牌友说:我操,我算白活了,什么也不知道,哎,老家伙该会的不会,不该会的都会。
  二嘟噜说:你知道四大嫩吗?
  木易说:茄子苞,嫩豆角,大姑娘奶头,小孩雀儿。
  一鸣本来是不干活的,更多时候是指手画脚,这是溜达到木易跟前。
  一鸣说:四大红呢?
  木易说:杀猪刀子,盛血的盆,骑马布子,火烧云。
  又一个木易的牌友大圣说:瘸子腚眼邪门了,什么也懂,那你说说四大硬?
  木易说:生铁疙瘩,琉璃球,光棍汉子,大种牛。
  这些话,就在木易嘴里放着,用的时候,拿出来就行。他现在一副高兴样子,眉毛也雁翅一样搧动,引得房上地下哄然大笑,还有人鼓掌,鞭炮一样。人们放下手里活,看他。可寒在房顶上轻蔑哼一声。
  可寒说:大哥,你把咱爷们牵出去。
  可寒嘴里的大哥,就是一鸣。
  可寒说:反正你在你不在,都是不在似的,放屁还添风呢,你连风都添不上。
  可寒又冲木易说:爷们,你儿媳妇也在,嘴下留德,注意你的形象,干就干,看就看,你知道为什么村头那棵老槐树会抽枝发芽吗?就是因为你嘴里臭气酸气,给它当了特殊肥料了。
  可寒话甩出去接着干活,倒把木易鱼一样,搁在浅水里。鱼背露出,鱼鳃轻翕,鱼在那儿了。
  人们不敢再笑,怕笑出热闹。
  村口有井,井里有水,水位很深,一年四季井口漂着丝丝凉意。提水,扁担够不着,还要接一截绳子,还要撅腚猫腰,这样很费劲,就不如多走几步,去清河,一路去,一路回,像骑车行驶在柏油路上平坦顺随。
  这时清河水不再清澈,又黄又红,一种混混浊浊的暗紫色。水流闲闲荡荡,在不宽的河床上,不湍急的,也拥也追往前跑,还不时的有水泡冒出。不知是鱼还是虫,不知是什么鱼还是什么虫。三跩来挑水,不急于挑水,闻着又腥还腥的河水,坐下来,屁股下垫只鞋,河滩因为潮湿,软塌塌的,像坐在床上一样舒服。他抽支烟,望着河水,目光就被河水冲远,拽回,再冲远,再拽回,反反复复的。三跩烟抽完了,重新穿好鞋子,把水桶挂在勾上,手腕一抖,水桶精神起来,一个纵跃,拿大顶一样,头朝下扎下去,水面就泛滥起一簌簌浪花,看上去,却是白色的。
  帮忙当然是要管饭的。
  木易说:自己在家里做会省不少钱。
  木榕点点头:也说是。
  惠丰推着车子去买菜。
  檩条换的是木榕和惠丰住的那间,当然做饭要在木易的屋里。惠丰把菜买回,却没有做菜的人,靠惠丰一人,十几个人吃,更主要的是她的身子不方便。往往村里有这样的事,男人帮,女人也帮。男人帮外,女人帮内,可是呢,没有一个女人露面,包括亲二叔家里人,在农村也是很落丑的事,惠丰不免有些懊丧。抱怨无济于事,只有打掉牙含在嘴里。秋阳暴烈,有回光返照的意思,惠丰在大街上走,街上夜里一样静寂,她就晃动着走,晃出一身疲倦,阳光贴在她脸上,像糊上一张薄薄金纸。她先去了二叔家,叫上惠玲,然后返回大街。她意念里,街上碰到谁招呼一下谁,可是呢,焦躁没用,因为没人出现。
  惠玲说:嫂,咱去叫大嫂吧?
  惠丰知道大嫂就是寇香,去她家,要从村前绕过去,到另一个胡同,冲西的门,第五个门口就是。
  大嫂大,总有一种表率风韵,就是在家也穿戴整齐。一件小褂,到脖颈紧紧扣住,不露多余皮肤,下身裤子黑色,罩住她,臀部明显,像凸起两座山峰隔着一道山涧。雅得是:在脚髁处,裤子紧紧挽了。脚穿一双黑色方口鞋,平绒的,很轻便的样子,比淳朴的人淳朴,比不淳朴的人更淳朴。但她还是沉静样子,没有过多言辞,招呼她俩进屋,天地不说,庄稼不说,人缘不说,那都是没意思的话题,大嫂直接就问了:是不是来喊我去做饭?
  惠玲说:可不是。
  寇香说:我不能去,我一思量我叔做的事说的话,心里打摆子,发怵。
  惠丰说:嫂,人没办法,谁有办法?
  寇香说:要不这样,我去买菜,在我家做,让大伙这来吃。
  大嫂一脸诚恳。
  话,让惠丰心里涌来潮水样,澎澎湃湃的,忽左忽右得直翻腾。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送她俩时候,还说了好多不好意思的话。
  寇香说:他婶,不是因为你。
  惠丰狠狠地点点头。
  惠丰不想喊二嫂,二嫂血红,血性子。她也不想再喊任何一个人,决定去饭店要菜,快进门了,碰到一鸣老婆,惠玲凑上去递话。
  惠玲说:一会来跟着弄弄菜吧?
  一鸣老婆说:有别人吗?
  惠丰摇摇头。
  惠玲说:没有。
  一鸣老婆说:我去行,你能保证我烧的菜,那个缺德带冒烟的老头子一口也不吃吗?
  惠丰脸浮着红色,木呆呆没说话。
  一鸣老婆说:要是做了他也吃,就不如做了喂个别的东西。
  惠丰说:咱不吃也要让他吃啊。
  一鸣老婆说:还是啊,不去。
  不能说什么,人们都绝了惠丰念头。惠丰和惠玲老婆往家走,惠丰肩膀吊塌着,步覆缓慢,但晃得厉害,背上椎骨兀露地方也开始亮了,水津津的。
  回家,木易和木榕和惠丰三人,眼对眼对眼。木榕问惠丰。
  木榕说:怎么回事?
  惠丰说:没人。
  木榕说:怎么会没人呢?
  惠丰说:你去找人,还是让老人去找。
  惠丰又提高嗓门说:去啊?
  木易双脚踏在地上,双腿叉开老大,身略弯曲前倾,拐棍一条细腿一样定在中间,似乎这样站着更有力量。他听到惠丰话里有埋怨成分,浅薄眼珠子就要从眼眶里飞出来的样子。
  木易说:我去叫。
  木易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出去,他把心和肺掏出来,挂在后背。因为他直接去了那棵老槐树下,坐定,海深山高的和老少爷们谈论起那些有意思和没意思话题。谈论着等,等到饭时来喊她吃饭的人。
  木榕还在犹豫。
  惠丰有些着急,脸上浮着暗红色光说:你去定菜,天不早了,干这么累的活,多弄几个,别小小气气的。
  木榕说:爸也许找人来做菜呢?
  惠丰说:你也想和你爸爸一样啊,把出路进路都断了啊?也不想想,人见他像见苍蝇一样的躲。
  吃饭时候,借来的一张圆桌,屋子阴暗也狭窄,人们心情好也就什么也好了。菜摆在桌上,粉儿一碟,肠儿一碟,豆儿一碟,肉儿一碟,外加一盘儿糖醋鲤脊,一盘儿鱼香肉丝,一盘儿清河炸虾,一盘儿狼尾巴扫雪,酒是灌装的,随便饮,只要喝在人肚里。另外,主食是小笼蒸包,猪肉的,油汪汪,浸透了皮。回家时,木榕喊了木易,木易自然以主人身份坐在桌旁,有酒有菜有话,借着酒劲,你你他他我我,战场上兵卒一样,相互厮杀,还相互吹捧,乌烟瘴气的。大圣和二嘟噜同是爷俩牌友,看到菜肴如此丰盛,不胜唏嘘,夸了木榕一句。木榕嗓门也像被酒滋润像鸡叫一样,那架势,仿佛立马脱去出羽毛变凤凰。可寒,他妈的可寒,在自家一样坦荡,不说一句话,筷子翻飞,眼珠扫荡着着桌子,就那鱼,在盘里拖着酱黄色骨架,脑袋栩栩如生,嘴巴欢张,那些事态炎凉的混淆糙话,就像从那儿冒出来,又像假如给它一海水,就会立马翻身吐着泡沫重游去似的。
  人们吃饱喝足了,惠丰才记起,可寒不吃肉不喝酒不玩牌,村里女人不止一个闲拉呱时提起。她没言语,抽身一去一回,两袋杏仁酥就摆在可寒面前。
  可寒盯着那两袋杏仁酥,就像盯着两摊牛屎。
  可寒饿,一颗也没吃。
  可寒没吃,但,一颗也没剩。
  惠丰因为这,情绪低得一塌糊涂。
  惠丰因为这,恨得可寒牙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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