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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青海长云1(钰薇番外)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9-23 10:27:26      字数:3762

  从喜轿出现在我们眼前起,图鲁希的眼珠似乎不会转了。
  原本我还希望哈日珠拉在他的心中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是那天晚上,我知道我错了个彻底!错到了极致!
  几个月前大汗发兵察哈尔时,图鲁希一人杀进明军阵营和十五人缠斗,受了重伤。养伤的那几天,他口里一直唤着“哈日珠拉”这个我不想听的名字。
  因为这个女人,他不肯和我当真正的夫妻,纵然他的的确确很疼我。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蒙古草原上,我是被他的呼麦歌声吸引过去的。见到他时,他两眼一眨不眨,就这么望着我,而我似乎在一开始就被他吸住了。之后几天,他天天都来看我,还告诉我,他想娶我。
  “图鲁希,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踏上翔凤楼前的石阶时,我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看我,就这么呆呆望着那抹红色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
  婚宴热闹非凡,男人们都在痛痛快快地喝酒吃肉,喝醉了就开始说胡话。
  可图鲁希至始至终都只是喝酒,面前的菜肴俨然成了一堆无用的摆设。
  “嫂子,你带他先回去吧。”见图鲁希闷声不吭地喝着酒,豪格趁着众人前去敬酒时偷偷来到我身边。他和图鲁希虽是师徒,可其实图鲁希不过大他四岁,私下都是兄弟相称。
  “我带他回去,他心里会好受么?”我看着脸颊泛红的图鲁希,嘴角勾起了一抹心疼无奈的笑。
  我的痛,又有谁能来理解?
  “带他回去。”豪格的语气里忽然少了很多客套,取而代之的是命令,“不然我不客气。”
  “贝勒爷,您心里就好受了?”我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豪格,“您额涅的事儿我是知道的,大汗为了个和你同龄的女人办这样的婚礼,您难道开心了?”
  我不相信豪格会真的不客气,他的痛苦,只怕不比图鲁希深。
  只不过,图鲁希是为了哈日珠拉,他是为了自己的母亲,还有,雅吉,只是我没有点破她。
  “嫂子。”豪格的声音非常低,却是狠意阵阵,偏生又脱不开浓烈的苦涩,“我额涅的事儿,你不必多管!”
  就在豪格去向大汗敬酒后,我和图鲁希先行告退了。我知道,再这么待下去,我和他都会陷入痛苦的泥潭里。
  “给我打住了!”我抢过图鲁希手中的酒囊,将所有的烈酒一并倒入了口中。
  他在翔凤楼喝了一个晚上,回到府上他接着喝,地板上堆满了空酒囊。
  “你也会喝酒?”图鲁希醉意浓浓的脸上忽然惊喜万分,好像比刚才清醒了些,“这酒……你……不怕?”
  酒囊里再也倒不出酒时,我将它一把砸在地上,两眼瞪着这个醉汉,如果不是害怕自己后悔,我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狂扇几个耳光来泄愤!
  “这种烈酒我才不怕!”我指着他的鼻子,可是才那一会,我就慢慢把手放下了。
  “你果然像她……她也很会喝酒……一点……一点也不输给男人。”图鲁希从桌前站起,摇摇晃晃往里间走去。
  她她她,他的心里都是她么?是,我是不如她!我不如她美丽不如她尊贵,可是她有我爱他么?
  我握紧了右拳,差点没朝他揍去。
  他步伐踉跄,我知道他一定醉了,而且醉得厉害。
  我跟着他走回了里间时,他直接轰然倒在了床上,两眼微闭,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叨念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念叨声一点点减弱,而如雷的鼾声滚滚而来。
  我走过去时,浓烈的酒气直冲而来,我险些后退几步。为他褪了外衣后,我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睡得如此死,我是不是可以……
  我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盘扣上,但是没有动。
  “格格,不要走……不要走……”他喃喃念叨着,睫毛在抖动。
  他在梦中,是不是从来没唤过“金玉”这个名字?嫁给图鲁希后,我也让他叫我“金玉”。
  “金玉”是爹爹对我的爱称,因为我名字中的“钰”,拆开写就是“金”和“玉”。爹爹说,钰的意思就是坚金。他不要我大富大贵,只是希望我可以像“金”和“玉”一样坚强,否则我很难在蒙古大漠上存活。
  我的手和他的睫毛一样抖得厉害,可还是一点点解开了盘扣。
  他黝黑的肩膀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我的指尖触着了他温热的皮肤。
  “格格,对不起……我娶了别人……可是……她……她有三四分像你……”
  “啪嗒”一声巨响,有根鞭子狠命抽在了我的心头。
  早就听说在遇到我之前他坚决不娶,偏偏娶了我!原来,原来我不过是当了她的替代品,他才肯要我!
  他呓语着,嘴唇在哆嗦,眼泪从他的眼角不断淌着。我放在他盘口上的手移开了,移到了他的眼角处。
  就是这样一个硬邦邦的男人,竟然哭了!可是他的每一滴泪,都不是为我而流。我一点点抹去了他的泪,而后又不断流下。
  我放弃了,放弃了那点可笑的想法。就算他人是我的,可是他的心偏偏不是我的,我何苦守着一具躯壳不放?
  想到这儿,我忽然站了起来,向着外间的门走去。眼下似乎只有离开,才可以免了我的痛苦,才可免了我那些可笑幼稚的想法。
  唯有不再看见他,我才能像以前一样过比较开心的日子。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衣服还有盘缠包好。他送我的东西,我一并没有收起,只因我怕改天一看到它们,我就会疯狂想他。
  我站在了里间的门口,望着他安静睡着,和他无声地告别。他的胸膛在缓缓起伏,全然不知道我想要离开。
  想着每个和他共眠的夜晚,想着离开后再也看不到他的睡颜,忍了许久的泪水不断地滴落,“啪”的一声,鼓囊囊的包袱跌到了地上。
  我冲到了他面前,倒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无声哭了。我想得太容易了,原来我无论如何是舍不得他的。
  “金玉,金玉,发生什么事了?”
  是图鲁希的声音!他在叫我!
  “是不是出事了?”他坐了起来,粗茧密布的手指不住为我抹泪。
  我的脸上微痒着,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没有……我,我想我爹娘了。”我的眼泪滴在了他的白色衣襟上。
  晚上他说的所有话,他似乎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我索性也什么都不说,免得我们俩都痛苦不堪。
  一双手捧着我的头,将我靠在了他的胸口,我听到了他的心跳。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这样躲躲闪闪的!”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脑勺,柔声细语如秋日里的金叶子般缓缓飘落到我的耳朵里,将万般的关心全都安放在了他的安慰里。
  “突然想我爹娘了。”我贪婪靠在他怀里,寻找着他的温柔。
  “我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你不想说也罢,骂我一顿就行了。”
  额上忽然一阵冰凉,而后是一阵酥麻的痒痒,那是他的吻。
  原本的痛苦就这么如此轻易地被他抹去。
  “图鲁希……”我颤抖着伸出了手,抱住了他,寻找着他每一寸的温暖。
  其实,他对我真的很好,他宠溺着我,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我说过。
  可是我……我不希望他像哥哥宠爱妹妹一样这样对待我!
  天聪八年的夏天,林丹汗病故,察哈尔全然分裂,如此困境下苏泰大福晋与儿子额哲想要投靠鄂尔多斯,谁知鄂尔多斯以同为达延汗后裔为由,向察哈尔提出盟誓条件,索取察哈尔的人口土地。额哲年仅十二岁,无力与咄咄逼人的鄂尔多斯相抗衡,只好与其举行盟誓,任由鄂尔多斯抢走察哈尔的人口土地。眼下对于皇太极而言,只要找到额哲并且招抚他,就可以吞并察哈尔。
  如此一来,基本上整个漠南蒙古就归顺了。更重要的是,额哲的母亲苏泰大福晋手中有失传已久的传国玉玺。
  就在过年后约莫两三个月,皇太极命豪格为大前锋,而多尔衮、岳托和萨哈廉为统兵元帅,深入黄河对岸的青海大草滩前去寻找额哲的下落。
  穿上了镶黄旗的军装,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女儿气全无,完完全全就是要在战场上厮杀的男人。大军千里深入大漠寻找额哲,是我硬硬要跟了图鲁希去。上回他出征察哈尔时受了重伤,我这次不顾他的反对就要跟了他一起来,陪在他身边照顾着。
  其实我也想去见见额哲,他算是我朋友。爹爹以前教他认汉字,所以我俩才会认识。
  很久很久没回到草原,以至于当我看到望不到天际的绿色时,竟然觉得都陌生了。
  不知道有朝一日我回到山西,看到一望无际的黄土地时,会不会也感到只剩下了生疏?
  我呼吸着中夹杂着牧草与奶香味的空气。悠远的长调声在耳畔飞着,我来到了一片人间乐土。马头琴在夕阳中低吟着,伴随我们走向远方。我一直很好奇,蒙古人性子豪爽,可是马头琴的琴音里竟然永远脱不开一层若有若无的愁情。
  “金玉,你怎么不会我们蒙古人的长调?”
  “不会就是不会啊!我就会咱山西的歌。”我曾经试着和一位老额吉学长调,可是我的气息太不够绵长了,根本就唱不了悠长的蒙古长调。
  也不知道那位老额吉还在不在?离开的时候,她把一串极其华贵的珍珠项链送给了我,说是给我当嫁妆。那些珍珠,是她自己亲手一颗颗串起来的。
  “我教你?”他打趣地说道。
  “别了吧你!老额吉都没把我教会。”我白了他一眼,望着远处的炊烟在夕阳中一点点升起,心中也升起了愁绪。
  我和他的相遇,都是因为他的歌声。
  若是那日我不曾听到,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痛苦。
  “不想学?那你教我你们山西的歌儿。”
  “你汉话都不大会说啊!等你学会汉话了我再教也不迟。”我朝领头的豪格看了一眼,嘴角边扯起略带苦涩的笑容。豪格会说些汉话,有的时候见到我,他也会用生硬的汉话和我交流,这多多少少解了我一点思乡情。
  豪格自己府上的福晋小妾们也不少,可是他好像很少搭理她们,因此已经二十六岁的他至今都还没当父亲。而且自从我来以后,就时常听其他人提起,豪格似乎和他的大福晋阿塔丽,几乎是只有夫妻之名,没有一点夫妻之实。
  可是雅吉似乎不喜欢豪格,据说,她的心上人,好像是镶红旗旗主,大贝勒代善家的大阿哥岳托。
  我、图鲁希、豪格,说多了都是同病相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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