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刹那芳华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9-22 19:13:49 字数:3450
皇太极娶哈日珠拉,排场堪比威廉王子和凯特的大婚典礼。
这已是两个月内皇太极第二次娶福晋了,上回娶的人正是林丹汗的遗孀巴特玛•璪。
当时大军步步压进,察哈尔开始分崩离析,林丹汗不少手下纷纷归附大金。就在八月份,这位昔日在蒙古草原上叱咤一时的蒙古汗王在青海大草滩病故,大福晋苏泰带着儿子额哲前往鄂尔多斯草原,而另一位福晋巴特玛•璪在部众护送下归附皇太极。
诸位贝勒们再三劝皇太极那她为福晋。他们声称巴特玛便是天赐的贤淑女子,皇太极却再三拒绝,言明自己不适合娶她,应该把她赏给家室不和的贝勒。
代善一直在劝皇太极纳巴特玛为福晋,说皇太极论道义论德行都符合上天之意,因此上天才会赐了巴特玛,如果不娶她的话就违背了天意。文馆的希福以及刚林等人还搬出了雌雉飞入军帐这码事。
“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泰楚娅边画眉边问我。
我们今天轮完值后就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换衣服化妆,就为这极其盛大的婚礼。
“新娘坐福完嘛。”我换将头发全部打散,梳整齐后重新编了辫子,又挑了条七彩发绳系在了辫梢。
“那又是什么时候?”泰楚娅接着问下去。
我边化淡妆边道:“我哪会知道?天亮前都不一定回得来。”
娶亲的仪式定在午夜,今天我已经不抱任何可以睡觉的念头了。坐福一向要坐个大半天,我们在外头等得焦,对新娘而言也是考验。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新娘必须一直坐在南炕上不可以下地。
“姐姐,我们好了。”一名小丫头敲了敲我的房门,我正在戴阿玛送我的银耳环,“马上就来。”
当迎亲的队伍人来齐了,我们便在代善的率领下浩浩荡荡朝着宫门口走去。由代善来亲迎,可见皇太极对哈日珠拉的厚爱。
我时不时就望一望密密麻麻的人群,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我仍在努力搜寻着图鲁希,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他。他会不会像当年阿碧拉一样,躲开了心爱之人的婚礼?
就在我的眼珠几乎就要掉下时,我看到了令狐钰薇面无表情的脸。她的身边,站着的是同样面无表情的图鲁希。
“开什么小差?”我不过转了个头,色堪便怒斥着。
“没什么,看到几个熟人。”我微微一低头。
就在话音一落,他沉着脸说:“下不为例!”
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盏火红的小灯笼,“霹雳哐啷”的鼓声与锣声震天,还有尖锐的唢呐直冲云霄,这迎亲的队伍,就和八旗大军一样浩荡!
树上都挂着红色的布条,各座宫殿的窗户上都贴上了红色剪纸,那是我和丫鬟们连夜赶工剪出来的。空气荡漾着喜庆,只可惜这喜庆,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的,比如图鲁希和布木布泰。当时皇太极向科尔沁提出娶哈日珠拉时,布木布泰一直找借口阻拦,什么姐姐想留在家乡,什么金国太远。等到皇太极下聘礼那天,听说她晕倒了!
当我们到达大清门时,宫门却是紧闭着的——这是女真人婚礼中的“圈性”,是为了把新娘的锐气压下。
“吱唔——”两名正黄旗侍卫走到门前,双手紧握着门把,一点点将宫门打开。
红色的花轿挡住了宫门外原有的街景,而轿门上的红布,还挡住了哈日珠拉的绝世容貌。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哈日珠拉有没有变化。
不过草原儿女的率性大概是丝毫没有变化吧?否则她也不会在丈夫面前如此护着自己的娘家,更不会毅然离开鄂尔多斯。
吴克善下马后,将右手放在胸前,朝代善弯腰行礼。他的棕色袍子右开襟处,绣有一只豹子,银质腰带将袍子上束,头戴椭圆宽边礼帽,右侧腰带系有烟袋,尽显蒙古勇武之气。
见到吴克善,我忙低下了头。我不想见到这个给我带来风波的人,我也怕他看到我时,又会动了去年的念头。凭良心说,他比岳托还要英俊,只是他真不是我的菜。
“吴克善参见大贝勒。”他右手置于身前,朝着代善弯腰行礼,代善也随即下马,与他行了女真的抱见礼。
“不必多礼。”吴克善回头望了眼红色的喜轿,待他回过头时,脸上多了许多不舍。
“大贝勒,我把我妹妹送来了。”
“快快请吧,大汗已经在等了。”代善朝吴克善做了个“请”的手势,吴克善重新上马,与代善并骑,往翔凤楼的方向缓步行去。
我们则待到喜轿从面前抬过后,才跟于轿子后,簇拥着哈日珠拉往宫里头去。
“大贝勒,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吴克善始料未及。”
因为走在他们的后面,我看不到吴克善的表情,可是他惊喜交加的声音却告诉我,他完全没想到婚礼会如此盛大。
“金国和科尔沁交好,如此大礼是应该的。”代善说得很是平淡。
虽然隔着喜轿,他俩的声音我还是能听清的。秋风吹起了我的发丝,也将喜轿两侧的帘子向外扬起。纵然如此,没人能看到新娘子美丽的容颜,即便是我们这些紧紧跟在轿子后的人。
暗夜中的翔凤楼灯火通明,皇太极身着红色新郎服立于台阶前,岳托就站在他右边,身旁紧挨着杜度。
济尔哈朗则站在左侧,身旁是豪格。当皇太极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台阶时,迎亲的人再次分立于两侧。
“砰砰砰”的三声,三只羽箭插上了轿底,而羽箭的箭尾都扎上了红绳。
皇太极的手中正张开了一把弓,完成了“射轿礼”,以示对女真传统渔猎习俗的继承。
微风吹起了红色的轿帘,当轿子落地后,两位身着红色蒙古服装的侍女将帘子撩起。
一位披着红盖头的红衣女子落入了眼帘时,我便一眨不眨盯着她,想要透过那层红盖头探究到她的面容。在她身边,还分别坐了两位伴娘以及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便是压轿的孩子。
我很希望秋风能吹起她的红盖头,这样就能看到那张脸了。
在两位伴娘的搀扶下,蒙着红盖头的哈日珠拉缓缓走了下来,踏在了已经铺好的红毡上。一个铁制火盆置于地上,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点在哔哔剥剥地跳跃。
“小心点。”皇太极的关切之色毫不保留,面带微笑,望着美丽的新娘子。
哈日珠拉慢慢跨过火盆,火星正擦着她的红裙飞过。
我的心竟然在跟着她的步伐砰砰跳动,就怕火焰不小心燃着了她华美的裙子。真不知道女真的新娘在蒙着红盖头时,究竟如何顺顺利利跨过火盆而没有烧到裙子。
脑子里忽然生出了个念头——将来结婚时我绝对不要跨火盆!可是跨火盆是女真婚礼绝对不可以缺少的环节。这是流传了千百年的习俗,不可能因我而改变,不想跨火盆好像只能办汉式婚礼。
在我印象里,汉式婚礼好像是没有如此“危险”的仪式。
中国风婚礼……该是有多么美丽?
跨过火盆后,皇太极挽着哈日珠拉的胳膊接着往翔凤楼的方向去。他将步子放很小很慢,时不时就转头望着新娘。
当走到了翔凤楼前的阶梯时,二人向北三叩首。一楼的神桌上已经摆了盘猪肘,三盅酒还有一把尖刀。二人走到神桌前,面朝南跪下,与此同时萨满也开始在喋喋不休地、念着祷告词。
说实话,从我来到女真至今,从来就没听懂他们究竟在念些什么“鸟语”。他一边念着,又拿起一把尖刀,将猪肉割成了片,而后用力挥向上方。
“哗啦啦”数声,他将酒罐子里的酒尽数泼在了地上。祭礼完成后,诸位前来参加婚宴的人便分别来到翔凤楼的二楼与三楼,准备享用晚宴。
在去晚宴那儿当值前,我们还得将新人们送至洞房。
嘴含浅笑的阿碧拉已经守在了洞房前,准备迎接美丽的新娘子。她就如安静的夜来香一样,静静守在新房前。
她一身番红花色旗装,美丽动人,又不至于抢了哈日珠拉的风头。见到我们前来,她从台阶上款款走下,仿佛也在赴一场自己的婚礼。
由于脚踩“花盆底”,她的身材看着尤其高挑。
她走到了哈日珠拉身边,搀着她跨过了设在洞房门口的马鞍,随后跨过了门坎,将哈日珠拉送进了洞房。
她今天是来当“全科人”的。
所谓“全科人”,便是指父母俱全又有孩子的女人。她不止要送哈日珠拉进洞房,还得在新人们到达之前将新房的床铺都铺设好。
这场婚礼,远比布木布泰的婚礼盛大,可是当年以生病躲开婚礼的她,现在好像释然了。
只是她放下了,心碎之人换成了他人。
在洞房外的不绝如缕的奏乐声中,哈日珠拉入洞房。就在她跨过门坎时,布木布泰的大女儿雅图手拿两面铜镜,先让哈日珠拉照了照。雅图的个子还很小,让哈日珠拉照完铜镜后,她应该将镜子挂在她的前胸后背。
可是她踮起了脚尖后,无论怎么伸直了手臂,她就是够不着。
“福晋,还麻烦您把腰弯下来,四格格要为您戴铜镜。”阿碧拉见此,便微笑着对哈日珠拉道。
为新娘戴铜镜,这样子的事情,真的没必要叫自己的女儿来,通常都是请兄弟姐妹的女儿来做的。哲哲的大女儿,也就是二格格玛喀塔手执壶口用红布扎着的宝瓶壶,递给了喜娘,那宝瓶壶里装的是粮食。喜娘接过宝瓶壶后,将宝瓶壶夹在了哈日珠拉的腋窝下。
连玛喀塔都叫上了,皇太极似乎过火了些。当阿碧拉将洞房的门阖上后,剩下的坐福、揭盖头、喝交杯酒和吃长寿面,都与我们无关,全由喜娘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