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青海长云2(钰薇番外)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9-23 10:50:35 字数:4069
到西拉朱尔格时,我们遇到了前来归降的囊囊大福晋阿霸垓博尔济吉特•娜木钟。她是林丹汗正室大福晋,位列八大福晋之首。从她那儿我们得知,额哲与苏泰大福晋正在托里图,眼下金军压境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如果能尽快渡过黄河,应该就能找到他俩。
设宴款待囊囊大福晋后,我们一路往西。连续三日疾行后,我们进入了河套地区。河套地区地处吕梁山以西,贺兰山以东。
就在朦胧的夜色中依稀看见吕梁山时,我又是兴奋,又是难受。
“要去祭奠下你额祈葛和额吉吗?”图鲁希的声音冲破千万马蹄的轰鸣,传进我耳里。
我的家在吕梁山,我爹娘都葬在那儿。
“来不及,从这儿到我家要三四天。”我用力一挥马鞭,跟随着大军急速前行。金国治军极其严明,除非是奉命前去探哨,谁都不可以私自离开,否则就等着受罚。
“你认路么?我陪你去!”他斩钉截铁,好像是真的想带我离开大军,“我们可以快马加鞭追上他们。”
“吕梁山延绵近千里,很多地方我根本不认识,等我们回来时大军早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虽在责骂他,可心里是欣喜的。
“停!全部整顿休息,明早摸黑出发,都听到了?”就在我说完话,一位军士前来下达豪格的命令。
“遵命!”吼声整齐而震天,“哗啦”声一片,大家纷纷下马,支起帐篷与火架,准备在这儿过夜。
没日没夜地飞驰三日,大家晚上都是在马背上睡的,幸好我扛住了。
“呕——”所有吞下去的食物全的从胃里涌了上来,我冲出帐子跑到河边,把晚餐吃的干粮全给吐了出来,胃几乎都吐空了,我开始吐酸水。
一想到还要吃好多日的军粮,我就欲哭无泪——太恶心太难吃了!有的军粮都些许腐烂,可是还是得吃,不然就会饿死!
周边将士就像见了疯子般看着我,有的甚至还投来了瞧不起的目光。我的脸烧得通红,一溜烟回到了图鲁希的帐子。
肚子太疼了,我躺到地铺上,动也不想动,偏生胃开始要搅成一团。
为什么这不是害喜?我茫然望着帐子里生着的火炭。
“金玉,没生病吧?”图鲁希进来时,手里捧着个热气腾腾的碗。
见我躺在地铺上,他忙将碗放到了我的手边,又伸手摸着我的额头,而后长舒一气。
“刚才吐了阵,才回来躺着。”
“躺吧,我喂你喝奶茶。”他在我身边坐下,用勺子慢慢搅拌着香味四溢的奶茶,又不断往碗中吹气。
“你熬的?还是从牧民那儿弄来的?”当第一口热腾腾的液体进入肚里时,说不出的舒服开始往全身蔓延。
“我熬的,不过砖茶和牛奶是我叫手下从牧民那儿弄来的。你不是说吃军粮吃得难受?喝点奶茶会舒服点。”
他的话语,比这奶茶更加温暖。
“你喝了么?”齿间萦绕着奶香,我又吞下了一口后问道。图鲁希很喜欢喝奶茶,平日里我也会煮着喝。
“我不喝,你肚子难受,都给你喝。”他将一口奶茶慢慢味进了我嘴里,还递了块牛肉干给我配着吃。
奶茶咸咸的,就像即将流出的眼泪一样,可是我努力把眼泪都收了回去。
图鲁希,你可以为我做这么多,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我当真正的夫妻?
黄河在河套地区拐了个大弯,因而有“九曲黄河”之称。
这里的水汹涌无比,全然不是西拉木伦河还有辽河可以相比的。
“老天!”在奔腾的水流声中,我听到萨哈廉发出了声惊叹。
“大家小心点,过河时千万别掉下去了!”水势汹涌,奔腾的流水赛过了马儿的步伐,似乎能将人一口吞没。哗啦啦的流水声比刚才大军的马蹄声还要大声!见到此情此景,连岳托都在岸边高声喊着。
“掉下去了都自己游到岸边!”多尔衮竟然毫无畏惧,岳托却立马给他泼了盆冷水,“这是黄河,掉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滔滔的河水大有气吞山河之势,水声将他的声音淹没,还淹没了马匹的高声嘶鸣。水流就像赶集的人儿一样,死命往前跑啊跑的。
人一旦不小心掉了下去,很快就会被滔滔的流水卷走,不知所踪。
“你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刺刀都不怕,黄河水有什么好怕的?”我半是戏谑,半是担心问图鲁希。
“有……好怕的?等下下水时,你……抓紧马脖子!”哗哗的水声把他的声音给吞了,他还在全力掩饰着惧色。
“我不怕!我家就在黄河边上!早就不怕了!”说着,我便夹紧马肚子,勒紧了缰绳,等到豪格一声令下,我催动着马匹迈出蹄子。
水很快没过了马腿,都快到了马肚子。我膝盖以下全部都浸在了水里,任着水流死命往我腿上冲来。
小时候家离黄河不远,一年到头除了冰封期,天天都可以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黄河水势之险,连村子里最勇敢的男人看到时,都会有些脚软。
将士们齐声吼起了战歌,女真的战歌我不会唱,可是我的心却随着他们的歌声,像这黄河水一样澎湃着。吼声震天,号角齐鸣,一点点盖过了黄河的流水声。
就在战歌声与号角声中,我还听到了远处艄公的号子声。
渡过黄河后,我们顾不上休整,就这么全身湿漉漉继续往西奔去。天黑后,大雾来捣乱了,大军不得不放慢了前进速度,后来下了冰雹,只好原地安营。
纵然如此,大军已经离察哈尔大营不远了。
青海的天气我实在不敢恭维——早上温暖如春,晚上冷如冬日,以至于帐子生着火炭我还在瑟瑟发抖,不住手里哈气。这就算了,青海的天气变化实在是快,大阳光天的,也许没过多久就会突然来一场大雨或冰雹。
可一听说多尔衮命苏泰福晋的弟弟南褚前去大营招抚母子二人,所有的寒冷似乎就全跑了。
“你去哪儿?”图鲁希挡在了帐子门前。
“我和南褚贝勒爷一起去,去见额哲!你去找豪格贝勒爷,求他向多尔衮贝勒爷传个话!”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图鲁希。察哈尔分崩离析,眼下额哲和苏泰福晋是孤儿寡母,没什么依靠,正是最为担惊受怕的时候。我没有劝降他们俩的本事,可自己算是个故人,多多少少也可以安抚下十二岁的额哲。
“不行!太危险了!你不怕他的手下……”
“额哲不会伤害我的!大不了我亲自去和多尔衮贝勒爷说,如果他不同意那就算了!”说着,我绕过他走进了浓浓的白雾中。
他拉住了我,命我待在原地,自个往豪格的帐子那儿走去。好一会,正白旗那儿传来消息,多尔衮命我前去见他。
他盘问了我一堆问题后,才犹犹豫豫让南褚把我一同带上了。
“这位弟兄,你和我姐姐,还有额哲相识,此话当真?”待到察哈尔大营的轮廓出现在夜色中时处,南褚又盘问了我一次。
“如若有假,军法处置。”我抬起头,没有躲闪他怀疑的目光,又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压低,以防他发现我是女子。
换上蒙古士兵的服装后,他又叫一名被俘虏的察哈尔士兵随我同去见苏泰福晋。此人对军中口令章程极为熟悉,我们俩很轻易地混了进去,找到了苏泰福晋所在帐子。
“睡不着吗?”苏泰福晋的嗓音温吞依旧。
帐中烛光摇曳,母子二人正在交谈。
“额吉,我们要是降了,金国的皇太极会不会杀了我们?”
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我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差点要调头再去寻找,可是里面那个女声,明摆就是苏泰大福晋的。
“别害怕,额吉会保护你的。”我竖起耳朵,苏泰福晋的声音在微颤,显然也在担心一旦投降,察哈尔会不会像自己的娘家叶赫部一样遭到灭盯之灾。
“我才不怕!皇太极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一定杀了他!父汗死了,我来保护额吉!”
我没走错地方,绝对没有!苏泰福晋只有额哲一个孩子,只有额哲会叫她“额吉”。
再仔细一听,那个男声尽管粗厚,可是还有几分稚气,想来是四年不见,额哲变声了。
就在听到他的那番话时,我暗自佩服他,这个十二岁孩子的勇气与决心。只是眼下察哈尔部已经接近崩溃,无论他如何强硬,也难以挽回败局。
“奴婢拜见福晋和王子!”我悄然掀开了帘子,对着母子俩轻柔地笑着,而后跪下。我把头上的戴的蒙古毡帽取下,露出长长的麻花辫。
额哲原本躺在床上,就在我进来时他猛然坐起,连外衣都顾不上披便下了地,可苏泰福晋却是一脸狐疑与紧张。
“额吉,是阿钰姐姐!来,快起来!”说着,他双手扶着我的臂膀,将我拉起。
“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又回头对苏泰福晋道:“额吉,真的是她,我没认错!”
苏泰又细细看了我几眼后,才露出了微笑。
额哲个头和我差不多高,模样大多继承了他父亲的孔武,黑不见底的眼睛继承了苏泰福晋的柔和。大概是因为经历了太大的变故,他稚气尽脱,看着像十八九岁的男子。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跟您解释。”说着,我面向苏泰福晋单膝跪下,“福晋,奴婢是来报信的,您的弟弟南褚贝勒爷来了。”
一听到“南褚”,苏泰福晋不禁瞪大了双目,声音颤抖着问:“没骗我么?真是我弟弟?”
“阿钰姐姐你都不信?”额哲也不管是怎么一回事,皱着眉对苏泰福晋道。
苏泰福晋忙命她的婢女前去帐子外,以确认是否是南褚本人。我趁着这空当,把我如何离开草原到盛京的事情大致说了遍。
“阿钰姐姐你嫁人了?”额哲惊喜地问道,“可惜我没送点贺礼。”
苏泰福晋坐在床沿,一直瞧着帐子口,脸上既有惊喜,也有担心。待到婢女回来告诉她,来的人是南褚本人时,苏泰福晋竟然是直接小跑了出去。
我和额哲又稍稍交谈了几句后,立马跟着出了帐子。
借着帐子外侍卫们手中的火把,我清楚看到姐弟二人竟然是跪在了地上。南褚拍着福晋的背,不知在对她说些什么,只见福晋的肩膀抖动不止,似乎哭了。
“姐姐,金国派了四位统兵贝勒过来招抚,秋毫不犯!他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南褚抱紧了苏泰福晋,掷地有声地说道。
“他说的是真的?”额哲听到南褚的话后转头问我。
苏泰福晋是叶赫部的格格,因而额哲能听懂女真话,还比我说得好!
我举起手作立誓状,“一个字也不假!我是随大军一同来的,他们一路上真没有随意掳掠察哈尔的部众。”
“这事儿人命关天,你不能撒谎!”火光下,他不像刚才一样面带喜色,似乎不相信我了。
我可以理解,人命关天的事情,谁都不敢随便轻信他人。
“金国大汗如果真要杀你,早派四位统兵贝勒把大营端了,用不着把你舅舅给叫来。”
“你阿钰姐姐没撒谎。来,现在就和舅舅去迎接金国的统兵贝勒,然后带他们来到大营,快去吧。”我话音一落,苏泰福晋就走到了我俩身边,用蒙语安慰着儿子,轻拍着他些许瘦弱的肩膀。
她的脸上犹有泪痕,而后转头用女真话对弟弟说:“一定照顾好额哲,别让他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