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6

　　四号沟村的二牛跟神话故事《牛郎织女》的牛郎一样，是个苦命的人，自幼父母双亡，二牛跟哥哥大牛相依为命，弟兄俩守着父母留下的三间石墙草房和两亩薄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因家境贫穷，大牛奔四十岁了也没能找个媳妇，不是当地没有姑娘，而是没有人愿意嫁给大牛。
　　五年前，有人给大牛介绍一个四川姑娘，说是介绍，其实是拐卖的。那人问大牛要了两千块钱，一手付钱，一手交人，四川姑娘成了大牛的媳妇。自从有了媳妇，大牛变了，整天围着媳妇转，他不再跟二牛一起下地干活，二牛也无法住在三间草房里。
　　有人给大牛出主意，你给二牛在院子里搭一个茅草庵子，让二牛住在里面吧，这样也能照看你一下，以防你媳妇跑了。
　　大牛把眼一瞪：“你胡扯啥？我有媳妇了，哪能让二牛住在院子里。我媳妇跟我一心一意，咋能跑了呢？”
　　二牛被哥哥撵出了院子。好在村头有一间护林房，二牛把里面打扫打扫，又搬了一张软床，算是自己的新家了。不过吃还是跟哥哥嫂子一起。
　　有人叮嘱二牛：“你嫂子是外路人，大牛被她迷住了，放松了警惕，你可不能掉以轻心，防止她跑了，到时候大牛就会落得人财两空！两千块钱可不是个小数字！”
　　二牛便趁着黑夜在三间草房附近转悠。
　　有一天半夜，二牛正在自家院子外面转悠，猛然听见院门轻轻地响了一下，随后半扇门打开了，一个黑影从院中探头缩脑向外看了一会，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谁？”二牛低声喝问，同时弯腰从地上摸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黑影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两步，旋即站住了。
　　“是二牛吗？你咋还没睡觉？”黑影轻声问。
　　二牛一听是嫂子，他很纳闷：“嫂子，你半夜三更出门干啥？”
　　黑影说：“你哥发烧了，我想去医院给他拿点药！”
　　“俺哥咋地了？”二牛焦急地问。
　　“可能是洗凉水澡洗的！”黑影叹了口气。
　　“嫂子，你赶紧回屋去吧，我去医院给俺哥拿药！”二牛转身向村卫生所跑去。
　　二牛赶到村卫生所杨明家里，敲了半天才敲开门。杨明的媳妇开的，听说二牛来给大牛拿药，杨明的媳妇说，杨明下午到他姥娘家去了，晚上没回来。
　　二牛几乎哭了：“嫂子，你给拿点退热片吧，俺哥发烧！”
　　杨明的媳妇很惊讶：“二牛，你不是在村头护林房里住的吗？你咋知道你哥发烧？”
　　“我刚在在俺院子门口看见俺嫂子开门出来，她说的！”
　　“啥时候的事了？”杨明的媳妇问。
　　“有半个小时了！”
　　“哎吆，你个憨二牛，你嫂子深更半夜出来，不是想跑吧，你赶进回去看看！”杨明的媳妇顺手拿起一瓶退烧片递给二牛，你赶紧回去看看！”
　　二牛半信半疑，他接过退烧片，飞奔往家里赶。
　　当二牛跑到家门口时，见哥哥大牛拿着手电筒正在家门口乱照，一边照一边大声喊：“梅香，梅香……”
　　“俺哥，你不是发烧吗？俺嫂子呢？”二牛吃惊地问。
　　“谁说我发烧？”大牛质问二牛。
　　“刚才我见俺嫂子开门，她说你发烧了，说去村卫生所给你拿药，我让她回屋了，我跑到杨明家里给你拿的退烧片！”二牛一脸自豪。
　　“二牛，你咋不拦住你嫂子，你嫂子找不着了！”大牛哭了起来。
　　邻居们听见大牛的喊声和哭声，都起来，一听说大牛的媳妇梅香不见了，众人赶进回家里拿了手电筒，有的还推出自行车，向村外赶去。
　　全村的人几乎倾巢而出，折腾了一夜，也没找到梅香。梅香跑哪去了，咋跑的，谁也猜测不透。四号沟村四通八达，周围山高林密，又有一条沟和一条新汴河，如果村外有人接应，逃跑易如反掌。
　　大牛猛然想起一件事。几天前，有一个收破烂的男青年到他家里收破烂，跟妻子梅香聊得很投机，那人看梅香的眼神都不正常，梅香也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男青年。
　　当时，大牛没当回事，心说你一个收破烂的再能说会道，我媳妇还能对你有意。
　　昨天上午，大牛带着媳妇梅香到皇藏峪镇上赶集，又碰到了那个收破烂的男青年。可巧大牛肚子疼，他到附近的一个公共厕所去解手，等他从厕所里出来后，媳妇梅香还跟那个男青年在聊天，大牛很不高兴，骂了梅香两句，梅香才跟着他回家了。
　　种种迹象表明，那个男青年很有可能是梅香的老熟人，梅香的逃跑十有八九跟那个男青年有关。
　　从那以后，大牛开始骑着自行车在皇藏峪镇的所有村庄转悠，盼望能看见那个男青年，可转悠了将近两个月，也没看见那个男青年。
　　大牛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花钱买来的媳妇梅香，很有可能是那个男青年的老婆。他们这是定好的计策，说白了就是骗钱的。花了两千块钱买个媳妇，只睡了一星期，大牛能不憋屈。其他人不知道，这一个星期中，梅香睡觉都穿着衣服，大牛根本没捞着跟梅香肌肤相亲。大牛窝火至极，一下子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精神恍惚，差点没了命。
　　大牛暗地里埋怨二牛，说二牛你憨哪，那天晚上你要是到屋里去看看我是不是真发烧了，梅香能跑掉吗？
　　二牛觉得委屈，说大哥你咋怨我，你要是让我在院子里搭个茅草庵子，俺嫂子能跑掉？就算那个男青年亲自来接应，咱弟俩还能弄不过他？要怨就怨你自己。人都说，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说你跟小喜鹊没啥两样，你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
　　兄弟俩为这事还持刀相向，像当年唐朝的李世民跟两个哥哥一样演义出一场“玄武门之争”，又像三国时代的曹丕逼着兄弟曹植写出了七步诗：“煮豆燃其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不过大牛和二牛争的是一个说法。
　　三年前，大牛又买了一个媳妇，比上一个长得漂亮多了，喜得大牛见谁都笑。
　　媳妇漂亮是漂亮，可跟上次一样，她说啥都不愿意跟大牛睡觉。一连一个星期，大牛也没能真正搂住漂亮的媳妇睡一觉，气得直哼哼。
　　媳妇放出话来：“想让我跟你过一辈子，妄想！想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做梦！”
　　大牛不禁恼羞成怒，他不止一次听老辈人说，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你看面成为馍之前，不定被和面人揉了多少次，蒸出的馍才有味道。如果面揉不倒，做出的馍就是一个大的面疙瘩，难吃死了。媳妇也是这样，你要是不打倒她，一辈子都得跟你对着干！大牛下定决心，这次绝不能像上次一样，把媳妇顶在头上怕晒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次，我大牛真得动粗的。
　　一天晚上，大牛强行要跟媳妇发生关系，媳妇说啥都不愿意，说要去镇派出所告大牛强奸，不仅如此，媳妇还抓破了大牛的脸。
　　大牛一个耳光打在媳妇脸上：“妈的，我花了三千块钱买的你，你咋还蹬鼻子上脸？啥？你去派出所告我！告去吧，我让你去阎王那里告我！”大牛说完，起身去厨房拿了把切菜刀，恶狠狠地举向媳妇。
　　媳妇毫不示弱。大牛一刀下去，狠狠地砍在媳妇脖子上。媳妇哎呀一声，血流如注，不大一会就气绝身亡。
　　大牛见媳妇死了，还不解气，又用刀朝着她身上砍了十多下，确定媳妇已经死亡了，大牛才长出一口气。他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便连夜逃出了四号沟村，逃向南京他姑姑家。
　　谁知不到一周，警察便跟踪而至，在南京将大牛抓获。时间不长，大牛被执行枪决。
　　大牛杀死了自己买来的媳妇，四号沟村的人唏嘘不已，附近村庄一些被拐卖来的妇女们无不胆战心惊。
　　二牛对大牛的做法很恼火，他不止一次在村里人面前说，俺哥咋能这样做，那个女的不愿意跟他过，也许她愿意跟我过，我比俺哥年轻，他咋能把那个女的杀了！这么漂亮，多可惜啊！
　　从那以后，二牛搬回了家中住，可他的精神变得不正常了，经常一个自言自语，也不跟村里人交往了。
　　四号沟村的人说，二牛估计气疯了。想媳妇想迷了，唉！他们弟俩真可怜啊！一个被枪毙了，一个疯了。
　　二牛其实没疯，就是脑子受了刺激，整天想媳妇。可他这种情况，又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一年后，二牛的情绪好转，他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辆二手三轮车，在皇藏峪镇跑起了三轮车。别人从镇政府门口到矿门口一人一趟五毛钱，二牛不这样，他不走好路走孬路，一趟收人家两块钱。为这事，二牛没少挨揍。镇派出所知道二牛精神不正常，更知道他讹人的事，所以碰到二牛挨揍的事，镇派出所总是睁一眼闭一眼，不去过问，心说这种人挨揍也好，长长记性吧！
　　这天中午，二牛正在开着三轮车在镇政府门口转悠，有四个年轻人带着酒气走了过来，不容分说，他们把二牛拉过来就揍，其中一人说：“我们四个人都是皇藏峪煤矿的，前几天坐你的三轮车，你拉着我们走孬路，每人要了两块钱，走好路一人才五毛钱。今个揍你，就因为你收了昧心的钱！”四个人拳打脚踢，打得二牛哀嚎不已，路人和附近店里的人没有一个上前救助。
　　正在这时，赵春风从皇藏峪煤矿工人村方向走来，他来的目的，是调查二牛拉人讹钱的事，尽管他从刚才那个三轮车司机口中得知二牛和大牛的事，可他不明白二牛为啥非得讹人？非得从孬路走？
　　赵春风离老远就看见有四个年轻人在殴打一个人，走近了才发现他们殴打的是二牛。二牛的惨叫声像刀一样扎在赵春风心上，他疾步走了过去，大吼一声：“住手，你们为啥打他？”
　　那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扭头回望，见一个细高挑的白面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怒目而视。
　　“他讹我们钱，我们才揍他！”一个青年说。
　　“他咋讹你们的钱？”赵春风问。
　　“前几天我们坐车去皇藏峪煤矿，这孩子拉我们专捡孬路走，每人多收一块五毛钱，我们不揍他揍谁？”又一个青年气呼呼地说。
　　“算了吧，我也是皇藏峪煤矿的新工人，上午也是坐他的车，他也收我两块钱！你们不知道他的情况，听我一句话，饶了他吧，改天我请你们吃饭。我叫赵春风，以后或许咱们能分到一个单位！”
　　一个青年小声说：“我觉得这人面熟，上午我在矿里见过他，咱们给他个面子吧！”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不憨，别看他们四个人，真要跟赵春风动手，别说四个人，五个人也不行。
　　四个人朝赵春风一笑：“哥们，你真是皇藏峪煤矿的新工人？”
　　赵春风一脸喜色：“是的，上午刚到的，我住单身宿舍7号楼419房间，中午睡不着觉，所以出来转转！”
　　那四个人一脸惊喜：“我们住单身宿舍7号楼319房间，楼上楼下啊！”
　　几分钟后，四个青年一起离去。二牛拉住赵春风的手，一个劲地说感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