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5

　　赵春风在龙城县汽车站坐上了去皇藏峪镇的中巴车。
　　半小时后，中巴车停了，司机告诉赵春风，皇藏峪镇政府到了。
　　赵春风拎着被子、背着包走下车，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赵春风却直想流泪。唉，走投无路下煤窑，可我毕竟不是走投无路，只是不想让吴桃花嘲笑我才赌气来到煤矿，以后能不能受得了煤矿井下的苦，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站在路边好大一会，赵春风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路不算宽，石子铺成，街道也不整齐，街道两旁有瓦房，更多的是草房，不用问，皇藏峪镇的经济并不发达。
　　赵春风不知道自己站的地方离皇藏峪煤矿还有多远，在龙城县汽车站门口听吴桃花的姨夫说，皇藏峪镇政府离皇藏峪煤矿不远，坐三轮车五毛钱就到了，可哪有三轮车？
　　正等得焦急，一辆摩托三轮车到了眼前。司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到哪去？”中年男子笑着问赵春风。
　　“你可到皇藏峪煤矿？”赵春风急切地问。
　　“上车吧！我跑的就是皇藏峪煤矿这条线！”中年男子笑容可掬，还下车帮赵春风拎被子，这让在异地他乡的赵春风心里热乎乎地。
　　赵春风坐上三轮车后，司机发动了三轮车，然后一掉头，向回驶去。赵春风先是惊讶，旋即镇定下来，司机说他专门跑这条线，大白天的，我一个大男人，他还能把我卖了不成，再说，就算司机有啥歹念，就他这个头，我害怕弄不过他。赵春风想到这儿，不禁哑然失笑，想那去了，咋能把人家想象蔡成歹徒。
　　分把钟后，三轮车开上了一条乡村土路，赵春风的身子开始左摇右晃起来。三轮车像一只漂泊在风浪中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吞没。
　　“师傅，你开慢点！”赵春风被颠簸地难受，又怕三轮车翻倒在地，一个劲地提醒司机。
　　司机笑着说：“你放心吧，我开十多年车了，没事！”
　　坐在颠簸的三轮车里，赵春风的五脏六肺好像都被颠了出来。他把目光投向车厢外，路两边要么是玉米地，要么是豆地，还有的是花生地，赵春风感觉这里的庄稼长势没有自己家乡的庄稼好。村庄也不远，三轮车开了将近十分钟，只有两个村庄，房屋多是草房。
　　过了四个村庄，经过了五个小弯，三轮车突然加速，赵春风感觉不颠簸了，赵春风心中很是纳闷，定睛一看，三轮车上了石子铺成的路，尽管路不宽，却很平坦，再一看，一道红砖砌成的围墙出现在面前。三轮车沿着围墙行驶了一会，掉头右拐，时间不长，三轮车突然停住了。
　　“到了，下车吧！”司机喊了起来。
　　赵春风拎着被子下了车，眼睛不够用了。皇藏峪煤矿的大门真气派，两边各有一个巨型石狮子。大门两侧的墙上分别挂着“中国共产党皇藏峪煤矿委员会”、“中国共产党皇藏峪煤矿”“中共驻皇藏峪煤矿安全监察处”三块牌子。
　　赵春风掏出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三轮车司机，司机接过钱后，找给赵春风八元钱，赵春风瞪大了眼睛：“咋这么贵，不是五毛钱吗？”
　　“五毛钱，我拉你这么远的路，五毛钱咋管？”司机气呼呼地说。
　　赵春风本想发火，可觉得自己来皇藏峪煤矿，以后就在这里上班了，肯定还有坐三轮车的时候，犯不上为了一两块钱跟司机争执。
　　司机倒愤愤不平：“开了这么多年的车，还是第一回见到你这样的人，早知道我就不拉你了！”
　　一席话，弄得赵春风不好意思了，他赶紧拎着被子向矿大门口走去。
　　门卫一听说是新工人来报到的，很热情地给赵春风指了路，说得先到工资科办理手续。
　　赶到工资科，赵春风看见已有十多个人聚在那儿。
　　上午十点多钟，新招的工人陆续赶到，一共五十六人，大多数是附近农村的，也有家住其他煤矿的。
　　一个小时后，这些工人办理好了入矿手续，矿上按名单给新工人安排了宿舍。赵春风和另外三名职工住在单身宿舍7号楼419房间，只几分钟，赵春风便知道了他们的名字，林焕、童廷、袁依匡。
　　聊了一会，他们一起去办理更衣箱、矿灯和工作服等下井需要用的东西。
　　忙了整整一上午，穿的住的地方总算有了眉目。矿上说，下午开始学习，等学习结束后才能分单位。
　　中午吃饭时，赵春风很想请同宿舍的林焕、童廷、袁依匡吃顿饭，三个人没愿意，说刚进矿，都没带多少钱，以后机会多得是。四个人一起到矿食堂吃了盒饭，出门在外，就这么回事，能吃饱就行。
　　吃过午饭在宿舍聊天时，当听说赵春风从皇藏峪镇政府坐三轮车到矿门口花了两块钱，他们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问：“咋可能呢？我们也是从皇藏峪镇政府门口坐的三轮车，一趟才毛钱，看来那个三轮车司机讹你了！”
　　赵春风不相信，他疑惑地问：“你们真花五毛钱坐三轮车来的吗？”
　　“那还有假？如果你不相信，现在我们就带你从矿门口坐车去皇藏峪政府去一趟，十来分钟的路程，五毛钱就不少了！”
　　赵春风不再吱声，不过他心里打算好了，如果真像林焕、童廷、袁依匡三个人所说的那样，那个三轮车司机就不是个好东西！下次碰到他时，我得让他吃我两拳头，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聊了一会，林焕、童廷、袁依匡三个人躺到床上睡了起来，赵春风咋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是三轮车司机的音容笑貌，乖乖，这孩子是个笑面虎，笑里藏刀哪，估计知道我是外乡人才讹我一块五毛钱。
　　二十多分钟后，林焕、童廷、袁依匡三个人睡着了。看看离下午学习的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赵春风呆不住了，他决定到矿门口走走，买些生活日常用品，顺便问问其他三轮车司机，从矿门口到皇藏峪镇政府大门口到底得多少钱？
　　赵春风赶到矿门口时，一辆三轮车正在调头。
　　“走啦！可去皇藏峪矿工人村？”三轮车司机扯着嗓子问赵春风。
　　赵春风的心一动,矿门口小店的东西肯定没有工人村商店里的东西便宜，我以后就在皇藏峪煤矿上班了，先去工人村逛逛也不错。
　　打定主意后，赵春风一边招手，一边小跑奔向三轮车。
　　其实，赵春风跑过去纯属于多此一举，他离三轮车只有四五十米远，司机早就瞄上他了。一见赵春风跑了起来，司机启动了三轮车，向赵春风开了过去。
　　坐上三轮车后，赵春风发现，这是一条石子路，平坦、笔直、宽阔，路两边都是泡桐树，不高，却枝繁叶茂。
　　分把钟后，一个小村进入赵春风的视野中，赵春风两眼紧盯着小村的一切，他猛然发现路边有半截石碑，上面写着：朱曹王家。难道这是小村的名字？真是怪事，以前见过的村庄都是两个字或者三个字，这个村咋四个字？估计这个村有朱姓、曹姓、王姓三个家族。
　　三轮车经过两座桥以后，又出现了一个村庄，瞅了一会，也没看见刻有村名的石碑。
　　赵春风正在胡思乱想，三轮车突然停住了。车上那三个人起身下车，赵春风疑惑不解，他自言自语：“皇藏峪煤矿工人村到了？”
　　“到了，下车！”其中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说。
　　赵春风赶紧下车，眼前出现了一栋栋楼房，赵春风仿佛置身于城市和乡村的边缘，身前是高楼，身后是低矮的草房、半新不旧的瓦房。
　　那时那刻，赵春风有一种渴望，如果自己能在工人村里拥有一处房子，把妻子李秀莲接到矿上居住，那该多好啊！
　　赵春风掏出一元钱递给三轮车司机，司机又找给他五毛钱。
　　赵春风问司机：“这儿离皇藏峪镇政府还有多远？”
　　司机说：“不远，顺着这条路往西走，不到二百米，你要是早说，我直接把你送过去！”
　　“那你可另收钱？”赵春风问。
　　“百十米的路程，收啥钱？你要是不想走路，上车吧，我这就把你送过去。你放心，分文不收！”三轮车司机笑着说。
　　赵春风直咂嘴：“我上午从镇政府门口坐车去矿里，有一个司机拉着我从北边那条孬路走的，颠人不说，比这远一半的路程。司机问我要两块钱，太黑了！”
　　三轮车司机呵呵一笑：“你说的那人肯定是二牛，那家伙精神受到刺激，不正常，因为好讹人，没少挨揍！”
　　赵春风忙问：“他精神受啥刺激了？”
　　司机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哪！二牛的父母早亡，他跟哥哥大牛相依为命。五年前，有人给二牛说个媳妇，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喜得二牛整天嘴咧多大，谁知结婚前一天，女方问二牛要六百块钱的上车礼，二牛拿不出来，婚事泡汤了！”
　　赵春风惊得目瞪口呆，他心里直敲鼓，司机哪是说二牛，这不是说我的吗？
　　司机接着说，二牛的婚事泡汤后，他气得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差点死了。后来，二牛不知从哪儿买了一辆旧三轮车，开始跑车，生意还真不错。两年前，大牛买了一个媳妇，二十多岁，比画上画的电影明星还漂亮，谁知那女的说啥都不愿意跟大牛睡觉，可能是嫌大牛岁数大，大牛恼羞成怒，竟然把那女孩子杀了，然后逃往山西他姑家，不到一星期便被警察捉拿归案，被判处死刑。
　　尽管大牛罪有应得被枪毙了，可二牛恨哥哥大牛，埋怨哥哥太残忍，不该把那女孩子杀了。说她不愿意跟你过，我年轻，也许她肯跟我过，你干啥把她杀了。不久，人们发现，二牛变得神经兮兮地，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不再跟其他人交往了，开三轮车经常多收钱，讹人，为这，他可没少挨揍。一个月前，因为二牛多收钱，矿上几个年轻人蹦起来用脚往二牛身上跺，要不是派出所出面，二牛就惨喽！
　　赵春风听着司机的述说，不知咋的，心里不再恨二牛讹他一块五毛钱，却同情起二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