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情为何物2

　　“姐姐，那可是科尔沁的王子呢，你就不心动？”珠布恩挤着眉，坏笑的表情把我逼到了发疯的边缘了！
　　“我要睡了！”我拿被子紧紧蒙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想看见珠布恩幸灾乐祸的模样。
　　要我嫁给吴克善，嫁到科尔沁，这真的是他妈的在逗我玩么？我知道蒙古人率性，直性子，可这直性子，现在却害了我！况且其实科尔沁如今跟大金是盟友关系，吴克善提出要纳一名侍女，借此继续联姻，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就像冰块般没有温度。
　　“好了姐姐，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泰楚娅你怎么来了？”
　　“如果是来劝我或者道喜，马上给我出去！”一听到泰楚娅进来了，我从床上坐起，冷冷盯着泰楚娅。
　　三天以来，我成为了她们羡慕的对象，每天都有人来给我道喜。“恭喜”这个字眼，现在是引爆我情绪的一颗定时炸弹。
　　我怕自己的心情会在当值时给我惹祸，思索再三后，我还是向色堪告了个所谓的“病假”。
　　泰楚娅呆在了原地，手上托着的木碗还在泛热气。
　　“姐姐心情不好，我拿了些苞米馇子粥给姐姐消消气儿……”她低喃着，“我……可以过来么？”
　　她定定地看着手上的食物，双脚固定在了房门口，见她委屈着，我柔声唤她进来了。
　　“姐姐吃点吧！你昨天几乎都没吃东西，别饿坏了呢。”泰楚娅帮我搅拌了热粥，“厨房本来煮了些渍菜炒肉，估计姐姐也吃不下，我就做了点粥来。姐姐，你好歹吃一点吧，不然连解决问题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头间涌出了好多的感动，于是乎我下了地，将粥搁在了桌子上，而后给了泰楚娅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不起啊，刚才误会你了。”我轻轻拍着她些许单薄的后背。
　　闻着苞米馇子粥的香味，我却没有胃口了，现在就是把最为美味的椰子饭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想吃的冲动。
　　“你再不吃，肯定会受不了的，你就吃吧！”泰楚娅的劝说变成了恳求，“而且大汗也没说一定会把你许配到科尔沁，早上当值时，他根本就没提过啊！”
　　对于吴克善的请求，皇太极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说此事他得好好考虑，而哲哲却没有什么表态。
　　现在我的未来，全部掌握在了皇太极手里，他要做的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决定要不要把我像商品一样送出去。
　　我似乎搅拌了好久好久，直到粥几乎都不怎么泛着热气了，才慢吞吞舀起第一口。可是塞进了嘴巴后，我却难以下咽，连颗芸豆都没法吞进去。
　　“请问雅吉姑娘在么？”就在我不觉放慢了搅拌的速度时，一位小厮在门口探着脑袋，似乎有些脸生。
　　我放下了木勺，才走到他面前时，他便让我出去讲。
　　阿碧拉些许瘦弱的身影正浸润在阳光下，那抹青色的影子美丽依旧。就在她见到我时，两三步上来，直接给了我一个拥抱。
　　“哎我来迟了。”她紧紧搂着我，“你还好么？”
　　虽然不好，可是她来了，我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都快给烦死了。”我靠着她厚实的肩膀，有那么一瞬，我以为靠在了卓玛的肩膀上。
　　“知道呢！不过你绝对不能死啊，不然就真解决不了啦。”她半打趣半认真捋了捋我的刘海，又耸了耸肩膀，“看在我都为你焦头烂额的份上，别给我出岔子了。为了你的事儿，岳托和豪格俩人难得步调一致了，昨天他们俩还偷偷来找我商量对策。”
　　我松开了手，瞧着阿碧拉脸上又是羡慕又是打趣的笑容，莫名的复杂情绪从心头蔓延开了。
　　这对因为我水火不容的堂兄弟……现在竟然能联手了！这事态该是有多严重？
　　“岳托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办法，问我能不能去劝劝大汗，看他那样子都快急疯了。我还被豪格给威胁了呢！”阿碧拉不知为何，面孔上出现了一抹心有余悸的畏惧与担忧。
　　当发觉她脸色不大妙，我忙问：“他说什么了？”
　　阿碧拉眨了下那双美丽的眼睛，淡淡的忧虑与恐惧在她眼中涌出。
　　她抿着嘴，睫毛在轻轻抖动着，似乎在尝试着抖去她的害怕，颤声道：“他……他拿叶布舒要挟我……而且看他那样子是认真的。豪格他说，我若是不出手，就别怪他对叶布舒无情……”
　　虽然知道帝王家难以有真正的兄弟，可当听到豪格竟然拿这个连路都还不会走的幼弟要挟阿碧拉，我还是打了个寒颤。
　　叶布舒……他可是称我一声“安布”啊！我对他的感情，比对岳托的二阿哥，我的义子罗洛欢都要深！
　　豪格这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你根本就想不到豪格当时那语气有多可怕，我看他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我跟你说，豪格这个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你根本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岳托是个直人，除了在皇上面前，他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可是豪格不一样。”她低声道，“以前我帮大汗许多又是他豪格他额涅的丫鬟，他对我还有几分姐弟情谊，今天是……你都不知道他那架势，就差没把手掐我脖子上，”
　　“算了，别说这些讨厌的。昨天他俩来找我时，我还纳闷呢这俩人竟然一起来了。你信不信他们俩为了你，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她收起了惊恐的眼神，换上了一如既往的，轻松而打趣的笑。
　　“只要是碰上和我有关的事，你就算告诉我他们变成兄弟我都信。”我无奈耸肩，脑子里想起了我受伤时俩人怒不可遏的模样。
　　“为了你家男人，你可不能垮！”她笑着，眉宇间皆是鼓励，“你向大汗表个态，而且一定要坚定，至于该说些什么，自个琢磨琢磨。不过以我对大汗的了解，他不会真让你去科尔沁的，大妃也没说什么，关键是你要说话。”
　　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像阿碧拉这样为我指明条方向，可是她这番话，却叫我晕了脑袋。
　　“你怎么就知道，大汗是怎么想的？”严肃的神色在笑容消退后，出现在了阿碧拉的脸上。我无法理解皇太极会选择将我留下，而不是伤害科尔沁与大金的和气。
　　阿碧拉环望着四周，将我拉到了西侧小屋屋檐下的阴影处。
　　“雅吉，先汗离世后，大汗之所以要把你留下，其实……”她低下了头，抿了抿嘴，似乎在犹豫是否该告诉我。
　　屋檐的影子，似乎在阳光下一点点拉长，而小草的影子则在微风中摇晃着。
　　“他想借你的手，确保岳托和豪格两个人对他绝对忠心。他俩都是将才，又手握重兵，这样的人最易被猜忌，所以大汗才会……雅吉，大汗是不爱我，可是所有福晋中，我绝对是最了解他的。你想想，大汗虽然和岳托交好，可再怎么样，岳托都是大贝勒的儿子，何况大汗最忌惮功高震主的将领。豪格对大汗心存芥蒂，想要让他不胳膊肘外推，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你捆住，你想想，一个女人就能搞定两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多轻松？”
　　“我其实早猜到了。”我呆呆望着糊于窗上的白纸，隔着那层白色，我依稀瞥见了放置于房间里用于存放酸菜的大缸。
　　努尔哈赤死了，可是我仍摆脱不了当“人质”的命运。既然是人质，我早没了命运的选择权，就算如此，我还是选择放手一搏。若是我坐以待毙，“女汉子”这个称号岂不是浪得虚名？在第二天，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我走进了薄雾中，跪在了大政殿的台阶下。
　　当清晨前的薄雾随晨光飘散时，我的心里头也升起了新希望，纵然地面上的凉气在注入膝盖。
　　不管怎样，相比绝望等待皇太极的一句话，我倒不如主动出击。
　　“你这是……”听到色堪的声音时，我知道皇太极一定在我身后了。
　　“大汗！”我摇晃酸麻的腿着站起身后，又软趴趴朝冰冷的地面跪了下去。
　　“能被看中是件幸事，只是相比之下，奴婢更愿意留在大汗身边，尽心侍奉！”这是我昨天一夜未眠，努力想出的最好说辞了。
　　虽然我也知道，这个借口太蹩脚了，可是我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理由。
　　待到眼前那双黑色金丝男靴从我身边移过时，我没有听到任何答复。听着向后走去的沙沙脚步声，我跪在了原地，望着一只小蚂蚁从左往右爬过。
　　连头蚂蚁都比我这个“人质”要自由！我偏偏只能跪在这儿，胆战心惊去等待最后的裁决。
　　“怎么跪在这儿？”济尔哈朗蹲在了我面前，两眼布满血丝，眼皮不时耷拉着，还带着些许困意，显然是昨夜没好好睡。
　　他最近为了照顾病重的宜尔哈，时常不眠不休。
　　“贝勒爷，这附近人眼多，别被人看到您这样子了！”就在大政殿前的空地上，两侧各站了八名正黄旗侍卫。
　　“如果是因为吴克善请婚之事，你不必如此，我们都会帮你的，你回去好好休息。”
　　他微微一颔首，语气坚定，就当我是好友一般。听着他这番话，我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贝勒爷，我必须出面亲自说清楚，单单靠你们帮忙，我只是干等消息根本于事无补。不管怎么说，我出面表个态，总归还能帮到自己。”我贪婪望着他脸上鼓励的笑容，从中吸吮着勇气。
　　现在，我要的只是些鼓励，真的只要有人能鼓励我，哪怕只是一个神情，都能给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你们俩……”就在济尔哈朗的手扶上我肩膀，想将我扶起时，岳托的声音忽然间钻进了耳朵。
　　济尔哈朗忙从地上站起，我看见了岳托铁青了的脸色。
　　“我当你是兄弟，所以在帮你想办法！你别想歪了！”济尔哈朗用力拍着岳托的肩膀。
　　岳托望着我，无助而受伤的神色忽然间爬上了他俊朗刚硬的脸庞。他在我面前蹲下，颤抖着伸出了右手。
　　当他略显冰凉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时，似乎在为我驱散着夏日里的热量。他为我擦拭着额头上的汗，又帮我整理着额前与两鬓的碎发。
　　“贝勒爷他不过是和我说几句话。我就不信这么跪下去，大汗会无动于衷。你们俩别耽搁时间了，快进去啊！”一说完话，我不顾正在作痛的膝盖，对岳托努力露出了和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
　　就像茱莉亚•罗伯茨的微笑一样，我咧开有些干裂的双唇，露出了八颗牙齿。
　　岳托紧绷着的双唇，终于松开了，一抹略显担忧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扯开。
　　“走吧，这事我不会撒手不管的！”济尔哈朗用力一捏岳托的肩膀。
　　我背对着大政殿，时不时就抬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而不是望着周边延绵的宫殿宫墙。
　　明明知道留在宫里头就是当人质的命，可相比去科尔沁，我宁可留下！至少这里还会有真正关心我爱我的人。
　　八旗贝勒官员们鱼贯而入。他们见到跪在地上的我时，都只是瞥了我一眼，而后便进了大政殿，唯有代善萨哈廉二人过来时，我从他们微笑的脸上找到了些动力。
　　地面的温度随着太阳的移动而不断升高，清晨时的冰凉早已跑得无影无踪，阵阵热量正在往我的疼痛不已的膝盖骨渗进，而我的皮肤则渗出了不知多少汗。
　　顶在硬地上的膝盖好疼，好像被巨石压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