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路的尽头

　　中央的调查组开始到了每个省每个市，所到之处就会有故事发生，就会有人坐立不安。
　　
　　八一从卫东走后，人也变了许多，没事的时候就照着菜谱学着做菜，觉得哪个菜做的满意了，就会去到刘燕家做给一家人吃，而且每次都会被刘燕一家夸的合不上嘴，几年下来八一也算是个地道的厨师了。
　　这天八一又从菜市场上买回来不少菜，准备到刘燕家露一手，等着被夸个不亦乐乎。这时手机响了，八一看到来电显示是三的号码，八一按下接听键听到三说道：“八一，你快走，有多远走多远，要不可能走不掉了。”
　　八一笑了笑，平静的只说了声：“谢了哥们。”便挂断了电话。八一没有去刘燕家，而是打给刘燕约来自己家，然后八一回到了家中，进去厨房忙活起来。
　　等刘燕到了八一家，桌子上已摆满了八一的杰作。
　　“王大厨今天什么日子啊？亲手下厨烧了这么多的菜。”刘燕坐下来，看着一桌子的菜喜笑颜开。
　　八一也坐了下来，笑着说：“能亲手给爱的人烧菜，这就是节日。”
　　刘燕笑的更甜了，这话从八一这样的粗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难得。
　　“燕，当初我死皮赖脸，连哄带吓的把你追到手，你后悔吗？”八一一边给刘燕夹着菜一边问着。
　　刘燕望着八一，觉得今天八一挺奇怪的，摇着头说着：“我不后悔，我觉得挺幸福的。”
　　刘燕说完却没有在八一脸上看到预期的笑容，相反却看到八一脸上有一种说不清的表情，眼中也隐约能看到闪着光的泪花。
　　八一从兜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这卡是我用你名字办的，这里边的钱够你和你家里这辈子用了。”
　　刘燕一惊，这饭是吃不下去了，已经隐约感到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问着八一：“到底出什么事了？”
　　八一也没心情吃饭了，辛苦半天做的佳肴，也成了点缀。八一点了一根烟说道：“我说过会让你一辈子都不会受委屈，我可能做不到了，但我能爱你一辈子。”
　　“到底怎么了？”八一的话一次更比一次让刘燕发疯，而眼里的泪也即将要夺出眼眶。
　　八一望着刘燕，实在不忍心把事情告诉刘燕。其实在和刘燕离婚那天，八一已经为日后的今天做好了准备，不然没理由会让一个如此爱对方的人，做出那样的决定。
　　
　　“你跑啊！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国内不行就去国外。”刘燕已经猜出了一切，猜出了自己还不知道而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八一笑了笑：“我累了，我都快奔四张的人了，在牢里就过了十一年。都说落叶归根，我还能去哪？这里有我的记忆，有我最爱的人，其实我已知足了，我中学就上了半天，我有兄弟有地位，还有我最爱的女人，这辈子我够了。”
　　“我不够！”刘燕把桌子上的菜胡噜了一地，大哭起来。
　　“燕，答应我别哭，拿上这些钱，如果将来遇到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就嫁了；如果遇不到，就拿着这些钱陪在你爸妈身边，只有你爸妈才会永远不变的对你好，不要再去辛苦的工作，这些钱一辈子够用了。”
　　“我不要，我只要你！”刘燕放声地哭着。
　　八一想劝，可是自己再也承诺不到的事情，还能拿什么去劝刘燕？
　　
　　“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刘燕在八一的眼里盼望着奇迹出现。
　　八一努力的让自己带出点笑容：“说不准，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我的命，既然早就注定了也就这样了，今天过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八一说最后这句话时，脸上那一点装出来的笑容也不见了，甚至能听出八一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的声音。
　　“不再联系”这句话对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是多么的残酷。
　　
　　刘燕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帘，不停地散落着，每一滴都砸在八一的心上，八一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牙齿的摩擦声也越来越清晰。八一这一生好像只有两次这么软弱过，第一次是砍马瘸子时在医院，望着抢救室里不知死活的卫东时候，第二次就是此时此刻。
　　“我忍不住了，燕别看到我哭行吗？”八一的话开始颤抖着。
　　刘燕擦了一下眼泪拿起桌子上的卡，抬头做了个深呼吸向门口走去。就在刘燕的手触到门把手那一刻，八一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燕！”泪水也在刘燕的背后落了下来。
　　“燕，别回头，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我也答应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去坐牢，保，保重！”
　　刘燕没回头也没出声，刘燕不敢回头，因为八一说过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哭，刘燕也没有出声，因为自己想不出还能再说什么，说什么都只会让八一更难过，只有听八一的，这样八一也许才会好受些。
　　
　　刘燕走后，八一回了一趟父母家，看着父母已是半头白发，八一此时才感到无比的愧疚，而想要去弥补的时候，却已在无能为力了。其实这一切八一早就想过，觉得这一生也知足了，更没怕过这一天的到来，只是真的来了八一才发现，心里还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愧疚，没有想象中那样应对的潇洒，而这些遗憾和愧疚比怕更可怕。
　　八一安排好一切，在这个城市消失了。
　　八一消失了，三的心里却踏实了许多。尽管又少了一个拜过把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可那还不算真正的失去，只要还存在，就能还一厢情愿的对自己说，他一定很幸福。
　　
　　就在三以为这一切都已经过去的时候，三的电话响了，三这一看不要紧，来电竟是八一的电话号码，三对着电话小声地说着：“你怎么还敢用这个号码？你赶紧挂了去换个号码再打过来。”
　　“不用了太麻烦。”电话里八一的语气，好像根本就没什么事似的。
　　三可急了：“上边已经对你立案了，你是市里重点的打黑对象，你知道吗？除了这些还有很多人想让你死。”
　　电话里传来八一清脆的笑声：“我还有事没做完呢，下午四点你来小时候咱们常去的那个俱乐部，我在那里等你。”
　　三已感觉出八一话里的意思，和这次见面的结局，声音颤抖着：“你知道你的电话早就被监听了吗？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要见面？为什么？”
　　八一仍旧笑着：“我知道，你们这些干公安的又不是白薯，对了你告诉他们真枪实弹的来，还有你别忘了带上枪，我身上不仅有上了膛的枪，还有威力很大的炸弹。你还记得小时候过年咱们炸茅房不？呵呵，告诉你可比那个威力大多了。你知道我的能力，我不是吓唬你，我搞到这些并不难，四点见哥们。”说完八一挂断了电话。
　　三傻了似的怔在原地，这时领导和许多同事走了过来，将三围在了中间……
　　
　　八一站在俱乐部的台上，想着儿时俱乐部里的样子，记得那时卫东还是在这里认识的方芳，三也因为看了一场电影，还回去习了一段时间的武。想着过往八一笑了起来，如今的俱乐部早已不放电影了，里面也很久没那么热闹过了，到处结着蜘蛛网，地面和椅子上也是一层厚厚的灰尘，俱乐部里还堆放着不少闲置的废品，不过一会这里将再次热闹起来，而且主角将是自己，底下也将再次布满观众，来看自己人生的这最后一场戏。
　　
　　果然，还离八一约定的时间很早很早，外面已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说话声，警车声。门开了，一道光线照进了俱乐部，三进来了，身后是一排排真枪实弹的武警。
　　三望着台上的八一，仿佛是一个人上演的舞台剧。
　　
　　武警里开始有人向八一喊话了，重复着那句老套的台词：“放下武器，投降才是你唯一的出路，顽抗到底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八一笑了，满不在乎地喊着：“你们让他一个人过来，我在这里放了遥控炸弹，如果你们不照我说的做，我会像小时候炸屎一样把你们炸飞，有你们这么多人陪葬我还怕什么？”
　　三跟领导请示着：“让我过去，我一定能说服他。”领导点点头，三向着八一一步一步走过去。
　　
　　看着八一，三的嘴唇颤抖着：“为什么选这条路？”
　　“因为这就是我的路。”八一跟没事似的，仿佛底下那些拿着真枪实弹的武警，就是自己的观众。
　　“你可以选别的路，你和刘燕离婚时你就想到了会有今天，那时你要走谁能留住你？”
　　八一还是笑着：“命！命能留住我，这里有我的记忆，有我的亲人和我最爱的人，还有我的兄弟，我愿意用这两年去换我日后的二十年，三十年。”
　　三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自己骗着自己去劝八一：“投降吧，也许……”
　　
　　八一很清楚自己的结果。“我的罪够枪毙我两回了，咱们都别骗自己了。”
　　“咱们这都是怎么了？先是孙光，然后卫东，现在又是你，是不是咱哥五个都死干净了老天爷才会罢休？”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路是自己走的，谁也怨不着，不是咱哥五个命运不好，还有很多人不如咱哥几个，只是我们不关心没看到。卫东说过他不去投胎等我们，说不定还真有另外一个世界，没准哥们一会就能见到他。”
　　“放屁！”三歇斯底里地喊着，哭着。
　　
　　这时，武警里骚动起来，只听有人大声喊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八一和三循声望去，只见武警按着谭博，谭博在地上大喊着。
　　“让他进来。他是我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哥们，让他进来我们哥们叙叙旧，完了我就投降，不然我就引爆炸弹大家一起死。”八一举着手中的遥控器冲着底下喊着。
　　经过两道一番斟酌，武警还是放谭博走了进来。
　　
　　谭博像丢了魂一样走上台，见到谭博那一刻，八一已不能再那么神态自若，眼里泛起了泪花。
　　看着谭博脸上身上一身的土，衣服也破了好几个口子，八一说着：“哥们，你不该来。”
　　“我必须来。”谭博冲着八一大叫着，然后抽泣起来：“我们是哥们……”谭博已泣不成声。
　　
　　泪珠挂在八一的眼眶，八一回头指了指已经破烂不堪的荧幕：“你看这像不像我们的人生？我们在这舞台上上演着不同的角色，上演着喜怒哀乐，今天我就要在这里谢幕。”
　　“八一……”三和谭博喊着八一的名字，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喊出了八一的名字。
　　
　　八一仰天一声长叹，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三：“这就是我说的那最后一件事，上面是我和逼死孙光那位前第一把手的罪证，我说过我不会放过害死我哥们的人。这些年你也和我走的太近，你也一定会受到牵连，这些证据也能为你立功。”
　　三颤抖着接过笔记本，双眼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字一道：“接——下——来——呢？”
　　“带枪了吗？”八一问的干脆。
　　“带了。”三回答的利落。
　　谭博望着八一和三，能听出自己浓重的喘息声。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八一平静地说着。
　　
　　三掏出枪顶在了八一头上，自己的呼吸声在耳朵里那么清晰。
　　“扣扳机。”八一对三说。
　　“你疯了？”谭博发疯的摇着三。
　　台底下的武警也掏出枪齐刷刷的对准了台上。
　　
　　“不！”谭博临近崩溃的边缘，跟三和八一说着：“我是军师，我是军师，一定还有别的选择，你们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八一没理谭博，把手放在了三摸着扳机的手上，说道：“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如来。”
　　“砰！”一声枪响，八一的头上喷出一股血花。八一倒在了地上，双眼还睁的大大的，像是要把眼前的两个哥们再看的仔细一点。
　　
　　枪声仿佛不能散去，不停的在三和谭博耳边回响，那一刻时间静止了，永久定格在了那一刻。八一自己扣动了扳机，谭博和三变成了一对躯壳，灵魂早已随着那一声枪响脱离身体，只留下一只躯壳怔立在那里。武警冲上台时，三还举着手中的枪不能放下，眼睛直勾勾的，谭博当时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昏在了台上。武警搜八一的身上时才发现，八一身上根本就没有武器，而手上的那个遥控器，也只不过是一个电视的遥控器罢了。
　　
　　我们在梦里走了很多的路，醒来后才发现我们还在床上。我多想醒来时还在那间教室，在那个书桌上，然后对我的同桌说，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起立，坐下，同学们好，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