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龙滚滚（二）大会战

　　晚上吃完饭，也没有啥娱乐活动，有的听广播，有的看看书，坐在大通铺上闲聊侃大山。更多的人没啥事的时候，就聚在一起玩扑克牌。大家玩的是三打一。三打一这种扑克的玩法，尽显一个人的性格风采。如果你手里的牌好，有张王牌，有几个小二，尽可以多要点分，最少是六十分最多不超过七十分。要的分多少决定你这局扑克，多少分破，四张K是四十分，四张十是四十分，四张五又是二十分，加到一起共一百分。庄家要六十分得六十分以下算破，庄家得六十五分以上就打成了，其余三家就算输，就要付给赢家彩头。那时候不敢赌钱就赢香烟做彩头，每输一分就输一支香烟，输三分就输三支香烟。一盒香烟二十支，可以玩一个晚上，还都得是迎春烟，别的烟人家就不和你玩了。庄家赢就是三家输，所以大家牌好的时候都想坐庄，牌不好就齐心协力的和队友配合，多得一点分让庄家输。大家一会是遥相呼应的队友共同对付庄家，一会是自己坐庄对付其余三家。牌打得好的出了三圈牌，就知道其他的人手里还剩余几张主牌，副牌自己是不是有把握控制分数，如果控制不了分数，那就是定输无疑。平时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大家玩到十点多钟就睡觉了，到了周六就会玩到半夜，甚至通宵，周日也不用上班，睡到啥时候起来都行。
　　肖航的牌艺不佳，和大伙玩了几次总是输家，就没有了兴趣。玩三打一需要有赌徒精神，敢于下注，在牌好的时候敢于要牌，牌不好的时候善于和队友配合，合理的与队友共进退，审时度势决定出牌顺序。肖航玩牌不行，牌好就紧张，要了高分就紧张的浑身冒汗手发抖，总出错牌；牌不好的时候还不擅于和队友配合，出错了牌还总被队友埋怨，肖航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触犯，心里很不舒服。高世文就不信邪，兜里放几盒迎春烟，越输越精神。按高世文的说法是，三打一训练人的竞争精神，培养人的意志，让人们在不同情势面前审时度势，勇于竞争。肖航不愿意参加三打一就是不想和大家争抢那仅有的三分之一的取胜机会。肖航每天晚上困了倒头就睡，早上天亮的时候就起床，跑步到不远的江边在阳光下做一段健身操，再沐浴着阳光跑回来。很多时候肖航已经洗漱完毕，回到宿舍的时候那些晚上大战三打一的人们还没起床。肖航就躺在床上看一会书，一直到早餐的时间，直接起床去吃饭了。
　　一起乘车同时来油田的三个连队，一个连队分到运输公司，一个连队分配到防腐队，肖航所在的连队分配到了钢筋房。
　　
　　这天晚上，大家都入睡后。忽然响起了一阵哨音，连长走进宿舍把大家喊起来，说是有紧急任务，大家赶紧穿好衣服跑到门前集合。肖航心想是不是苏修挑起战争，要打仗了，不由得紧张起来。天色很黑只见天上的星星在眨眼，大家跳上大卡车，也不知道要上哪里去，去做什么？大家都闷着头不说话。只见大卡车出了厂区，一直向北开去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采油二厂附近的一片开阔地。下了车才知道，由于一条输油管线堵塞，采油厂的储油罐快要装满，急需修建一条新的输油管线将石油传送到炼油厂。分配给肖航他们连队的任务是将近二百米的输油管线铺装任务。大家领了工具，按照分配的任务的段落，锹镐并用将刚刚冻结的土地挖开，要挖八十公分宽两米深的沟，然后将输油管进行防腐处理后埋到地下。
　　天亮了北风吹来将汗湿的衣服吹的冰凉，有人到附近的油井用麻袋抬来原油，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将原油点燃取暖。远远近近的人们换班围到火堆旁取暖休息。远远地看去一条火龙在蔓延，一直到远远的采油厂。忽然，有一处人们躁动起来，打声呼喊着围了上去。原来是因为一处刚挖出的管沟由于沙土稀松造成坍塌，有好几个人埋在了还没有挖好的沟里，大家呼喝着换班将被土埋住的同伴挖出来，可是还是有两个人发生了生命危险，被大卡车拉着送去了矿医院。望着远去的大卡车大家议论纷纷，各单位的班排长赶紧检查自己的工段内有没有坍塌的危险，并加强了防护措施，不安全的地方加宽了沟的宽度，尽量将挖出来的土方再加大堆放距离，以免再次发生塌方事故。
　　中午吃饭的时候传来了消息，有一个姓陈的战友因为呼吸衰竭去世了，另一位还在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大家都为离去的战友感到惋惜，也为那位脱离危险的战友感到庆幸。输油管道铺好了，大家带着那满身的疲惫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不愿动，平日热闹的宿舍出奇的安静，大家都在想着那位在铺设输油管线的大会战中离开我们的战友。听老工人讲在年初的一次铺设跨江管线的大会战中，顺着江面漂流去的施工材料不知道有多少，大家乘着船在江面上进行管线焊接、防腐、铺设作业，更是艰苦危险。大家几天几夜轮流施工，换班休息，累的大家浑身无力汗流浃背，只穿着短衣短裤在寒冷的江水中奋战了一个多月，才将那条关乎整个油田命运的输油管线铺设完毕。听老工人们的讲述和眼前的施工情况相比，感觉就没有什么艰苦的了。
　　会战指挥部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单位的同志和领导介绍了牺牲的这位同志在日常工作中的杰出事迹，号召全体同志向他学习，鼓励大家继续发扬三老四严的作风，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革命精神，坚决把建设油田支援国家社会主义建设的斗争进行到底。口号声响成一片，大家群情激奋斗志昂扬，纷纷在大会上表决心，一定要为油田建设多做贡献。
　　
　　肖航快来！赵东山喊着。肖航回过头发现赵东山正站在车间的一堆钢筋旁，手里拿着一把卷尺，正在往钢筋上划线，旁边地上放着一张图纸。肖航向赵东山走过去，看着地上的图纸。赵东山神秘的对肖航说，看到没有我们每天干活前都是翟师傅拿着这张图算好配料图，画好尺寸才交给胡师傅领我们去干活，只有翟师傅才会看图下料，胡师傅都不敢下料。看到有人来了，赵东山放下手中的卷尺，赶紧拿起了大锤和切钢筋的钶子准备干活。那时候手工切断钢筋时有专用工具，俗称钶子，分上下两件。上钶子呈平刃斧子状，平刃部开一半圆略斜向内的孔，孔边就形成刃，孔径与欲切断筋直径相适应，兼用以固定钢筋。下钶子为铁砧状，但上部平齐，侧面内斜，形成下刃。切断时，将钢筋平置下钶子上，上钶子扣住钢筋，上下刃略错开（1毫米以内），用铁锤锤击上钶子顶部，即可将钢筋断开。省力省工、省时快捷、断面平整，尺寸准确，是那时的主要钢筋加工工具。一般十六毫米以下的钢筋用钶子和大锤也得打三锤才能断开，十六毫米以上钢筋基本上使用水焊进行切割，用钶子切断就会很费劲了。八毫米以下的钢筋就用大剪子进行切断。八毫米以下的钢筋使用前要由拉伸机进行拉直，最原始的拉伸机就是一个齿轮大绞盘，将盘成一大卷的钢筋放开，一头在地锚上的卡具上固定，一头固定在绞盘钢丝绳的卡具上，然后有十几人推动绞盘，将钢筋拉直，然后再按着图纸的要求长度切断成统一的长度，再在工作台上用卡盘和钢筋扳手按照工程要求的形状，尺寸进行加工。将加工好的钢筋运到工地后，要按照图纸的要求进行绑扎。绑扎的时候用钢筋钩和铁绑线将钢筋固定在一起，放入模板中，在钢筋和模板间要留出一定的距离，以保证混凝土的水泥浆将钢筋混凝土浇筑成固定的形状。
　　肖航知道翟师傅每天早上下料，有时候就偷偷的将翟师傅的施工图和下料单，拿来进行对照。下班以后肖航去厂里的图书馆，借阅钢筋工的书籍。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一位小巧玲珑的女孩子，小圆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对每一位来图书馆借书看书的人都很热情。肖航下班没事和周日休息的时候，就跑到图书馆去看书，也是有意的去看看那位圆圆脸的图书管理员，偷偷地看着她微笑的给大家拿书还书的侧影。赵东山告诉肖航这位图书管理员姓马，是油建指挥部技术科马科长的千金，告诉肖航不要胡思乱想。肖航不敢胡思乱想，自己就是一个小工人，难能得到技术科长千金的青睐。也就是没事到这里来看看书，人家那是科长的女儿，自己是高攀不上的。
　　
　　二月份的时候，肖航被调到指挥部的仓库担任库管员。仓库一共三个人，一个是老保管员李师傅，还有一个瘦弱的年龄比肖航大一点的女孩子小李。小李一看就是那种很机灵的女孩子，说话干脆，干活麻利，事事不让人，没事就坐在那里说自己家和邻居们的事。肖航干脆就叫他们老李师傅和小李师傅。那时候只要是入厂比你早的无论老少都得叫师傅，和肖航一起入厂的知青们都直呼其名，大家都是一起入厂的无论年龄大小，都是战友。仓库没有多少事，来领料的工人一天也没几个，肖航就按照老李师傅的要求将库房里的各种物品分门别类的摆到架子上，并在货架上贴上标签，标明是什么材料或者物品，没事的时候就拿着抹布笤帚将仓库打扫的干干净净，原来灰蒙蒙布满油腻的仓库，变得干净起来。新进的工具和物品肖航又分门别类的设置了登记簿，进出仓库的物品都有了细致的登记，各车间的领料单，肖航都按月装订好，逐笔进行登记。
　　有一次指挥部的总指挥来到仓库，看到仓库的变化就表扬了李师傅，李师傅高兴地对肖航说，好好干等我退休了，这里就是你来当家了。老李师傅在仓库干了十几年，没有丢失一件东西，年年都是先进生产者，可见单位领导对李师傅的信任。那时候领导的信任就是对一个工人最高的评价，而且在仓库里又没有太多的力气活，和车间里比起来，可谓是世外桃源了。肖航在仓库里干得很轻松。赵东山见到肖航就说，这仓库管理员的工作太好了，轻巧自在不说，每天还有人陪着唠嗑说话，你是给哪个领导送了礼，才被派了这么一个好工作。肖航那时候从来没有给那个领导送过礼，也没到哪个领导家去串过门，和领导套套近乎，也许就是老班长胡师傅看肖航老实肯干，没啥说道，在仓库到车间要保管员的时候，才被推荐到了仓库当保管员。肖航感觉自己很荣幸。
　　小李师傅的家就在工厂大门外的职工宿舍里，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毛线在仓库里织毛衣。这时候小李师傅就指使肖航到门口去给她放哨，有人来领料的时候，就发个暗号，她赶紧将手里的毛线活放到桌子下面的抽匣里，挺直腰板在仓库里拿着抹布或者笤帚打扫卫生，来领料的人走了，又赶紧坐在货架前开始织毛衣。有时候家里做点好吃的，小李师傅就装在饭盒里拿来给肖航，肖航中午或者晚上就不用到食堂去吃饭了。小李师傅的家肖航没去过，小李师傅说，她的母亲冯师傅出了名的厉害，一般没有哪个年轻的小伙子敢到她家去。肖航想也就是大家伙传的，哪有那么厉害的人，人家到你家去串门，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把人给骂出来吧，还是你得罪了人家。不过肖航还是没上小李师傅家去，小李师傅也从来没邀请肖航到家里串门。
　　
　　一转眼快到“五一”了，队里要排练节目庆祝“五一”劳动节，肖航被选中去了宣传队，宣传队的练功场就在指挥部的大礼堂里。肖航不知道自己哪里出彩，被宣传队的队长看中了。在学校参加红卫兵步行长征队的时候，走了三天来到一个城市，正赶上那里举行庆祝首都接见红卫兵的表演，一起去的同学拿出自己带的胡琴，上台表演一支《抬头遥望北斗星》的曲子，肖航只能在台下羡慕的看着。肖航也会一点胡琴和笛子，但是那都是在集体户里自拉自唱，真的上舞台表演就不行了。肖航就是紧张，一上台就紧张，和打扑克一样一到人多的场合，本来会的曲子都紧张的忘了。肖航上过舞台，小时候也参加了一些学校的演出，女同学给他化妆的时候，弄得他满脸通红直冒汗，就是紧张。老师让他担任合唱队的领诵，已经都快要演出了，一看肖航虽然朗诵词都背得很熟，就是临场发挥的不好，一上台就紧张，有的时候背得好好的词都忘了，老师一看赶紧换了人。肖航知道自己上不了舞台，但是那年在街道上时兴跳忠字舞的时候，肖航也一起跟着院子里的孩子们一起跳的很来劲，跳的浑身冒汗，也不怕累。
　　在宣传队的舞蹈队，连队里那个好看的北京女孩担任舞蹈教练，教新来的几个人跳舞的时候，肖航又开始冒汗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不但没有一点韵律感，连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下来，气的美女教练没过两天就找舞蹈队长要求换人了。肖航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高兴地又回到仓库去上班，给小李师傅放哨去了，心说可别让我到舞台上去受罪了，可下子解放了。到“五一”单位文艺汇演的时候，肖航看到了台上那几个学舞蹈很上路的战友，在舞台上和那几个北京知青美女载歌载舞的表演，又是一番感慨，心想如果自己要是能够会跳舞，现在不也是在这里露露脸了吗！可是肖航知道自己没有这个福分，肖航一上台就紧张，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进行表演。肖航也不想去出那个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