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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鹰过如风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9-19 14:57:06      字数:3720

  “你在笑什么?”我拿着那把已经泛黄的解忧扇,坐在阿玛身边为熟睡的他扇风,这时,岳托轻柔的声音悄然传进我的耳边。
  我即刻收起了笑容,可是很快它又跑了出来。他将打来的晚餐递给我,又拿过了我的扇子为阿玛打扇。
  “我阿玛说你还挺俊的。”我朝他吐了吐舌头,舀了一口面条。
  这些天我胃口一直不好,岳托特地命人煮了些热热的面条来给我吃。我舀了一勺到嘴里,虽然有点咸,可是吃着分外舒服。
  “你怎么说了?”他忽然间紧张起来,嘴巴抿紧。
  “两个字——才怪!”说着,我朝他吐着舌头坏笑。大概是领会到了我心口不一,他的嘴角微微扯起了笑容。
  “哗哗”的扇风声有如狂风吹过,刮走了帐子里的热浪。他用力摆动着胳膊,我不禁傻了眼,竟是忘记把已经夹起的面条塞进嘴里。
  这人的力气啊……
  “雅吉,你的眉毛和你阿玛一模一样呢。”他的声音依旧小声,先前大夫再三交代他一定要控制音量,不然嗓子可能会受损。
  他瞅了瞅我,又瞅了瞅阿玛,我吃了口面条后道:“我像我额涅,不过眉毛像我阿玛。”
  “怪不得,你们俩不大像。”
  喝完粥后,阿玛醒了,见我们俩都在,不禁长舒一气,欣慰地笑了。他总是很怕一个不留神,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妞妞,你……出去会,我有……话……要对岳托说……”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我到帐子外,而后两眼一眨不眨望着岳托。
  “出去吧,好了我就叫你。”岳托边说话边打扇。
  天穹上繁星密布,这夜太长了,似乎没有终点。沁凉的晚风把马头琴的琴音一同捎来,它拉奏着轻快的旋律。
  我听到了牧民们正随着马头琴声,用蒙语唱起了我听不懂的欢歌。尽管音乐欢快,可怎么样都掩盖不了马头琴挥之不去的忧伤。
  马头琴是我所见过最为奇特的乐器,它永远含着说不出的惆怅。
  深蓝色天幕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在眨着眼睛,悄悄看着草原上的人儿。
  “雅吉,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正在看着星星时,令狐钰薇把我的视线从星空拉走了。
  星空下,她的面目格外秀美,黝黑的面容丝毫遮掩不了她的俏丽。
  她带着我往前走了几步,我回头望着帐子,确保岳托出来时就能看见我。
  “那天晚上要来杀你的,我瞧根本不是寻仇的。”令狐钰薇道。
  我不是没怀疑过,想想在辽阳郊区的遭遇,我甚至认为,杀手可能是同一个人派来的,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
  “那人长得比张飞……那人就是个彪形大汉,你是个弱女子,他要杀你白天就可以一刀把你宰了,半夜偷偷进来肯定是不想被人查出蛛丝马迹来。如果他只是寻仇,我问他为什么要杀你时,他死活不肯说,而且三番两次想喝这东西,被我抢来了。”令狐钰薇从自己的衣兜里取出了一个许愿瓶大小的木瓶子。
  她将些许液体倒在了面前的草地上,而后蹲下来,道:“你仔细瞧瞧。”
  很快绿绿的草变一点点变为了乌黑色,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雇杀手这事情在草原上可多见了!对于蒙古人来说,背弃信义那是绝对要遭天谴的,所以蒙古杀手若是完不成任务,就是死也不会泄露说出雇主是谁。”令狐钰薇的神情极其紧张担忧。
  我想起了萨哈廉的车夫说过的话,突然感到阵阵恐惧在吞噬着我的大脑。
  可是,暗地里看我不爽的人真的很多,如果是要寻仇,在宫里他们有的是机会。
  他们可以下毒,还可以诬告我,甚至可以在我睡觉时就把我一刀杀了,为什么非要到我出门在外了才下手?
  “雅吉你快进去吧!”没等我说什么,岳托就一把将我拖走了。
  阿玛正在吃力地喘气,看到我坐下时,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连最后一点说话的力气也在刚才都耗尽了。
  我将头躺在了他的胸前,听到了他还有心跳声。
  他枯瘦而冰冷的手放在了我的头发上。
  “阿玛。”我轻轻唤了一声,却听到了他用所剩无几的气力发出了一个气音,可是我完全听不清。
  忽然间,他手心冰冷的温度与我头发分离,而他的心跳声也在被抽离他的身体。
  “阿玛,阿玛。”我唤了两声,他没有回答我,甚至连声呼吸也不再有。
  余光依稀看到最后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下,落在了枕上。
  他的手垂在了被单上,正在一点点变冷。
  走了,他终究狠心丢下女儿走了。
  当我们俩帮着为阿玛穿好寿衣后,我来不及阻止他,岳托就朝着阿玛跪下,双手置于地,给阿玛重重地磕了个头。
  “岳托,你这是做什么?”
  “我没错!”岳托死死盯着我,生硬地反驳我,可是很快,他又放轻了语气,“我说话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的……”我吸了吸鼻子,“你回去休息吧,都快午夜了。”
  其实我知道,我根本赶不走他,他不陪着我,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望着静卧在白单上的阿玛,“我陪你。”
  “那你先出去下,我换身衣服,还要梳个蒙古女人的辫子。”
  他投了个表示疑惑的神情,我把阿玛先前交代的话简单给他听,边说着边解开自己的长辫。阿玛说等他走后,第二天就直接把他化了,他不要什么仪式,他甚至不要我穿丧服,硬要我穿上他送给我的蒙古衣裙。
  他说,他想在化为灰前看到最漂亮的女儿。
  “我帮你编完辫子就走,行吧?”岳托一把拿过我手上的刻有我名字的小木梳,忽然他的声音中闪烁着莫名的惊讶,“你一直在用这把梳子?”
  语气中的惊喜,混合着他呼出的热气扑在了我的头发上,我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时,就把它丢了。”梳齿擦过了头发,在打结处卡住了,可是他没有用力往下,而是一点点地将梳子往下挪着,直到把我头发梳顺了。
  我的头发很毛躁,他竟是慢慢梳着,没有弄疼我。
  是他送的!我万般没想到会是他。那时我只当他还在和我怄气,怎会想到他竟然送了我生日礼物呢?
  “是你送的?”我问道。
  “不然呢?那时你才到我玛法身边没多久,我又在生你气,所以也不想让你知道是我送的。”
  我低下头,不敢看阿玛,只当不是岳托而是阿玛在为我梳辫子。
  一旦抬起头看到阿玛的遗体,我就会绝望地知道,梳辫子的人不是他了。
  “我九岁时,回八叔家后没怎么练箭术,等阿玛带我去森林里打猎时,我几乎都没射中什么猎物。阿玛问我是不是没练,我撒谎了,结果被阿玛看穿了,说什么小小年纪竟然就会骗人了。我气不过,顶撞了阿玛几句,结果被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差点把我骂哭。”
  他忽然没头没脑讲起了以前的事情,也没理会我毫无听的兴致,自顾自讲了下去。
  “之后几天,我没和阿玛说一句话,后来还是哈苏嬷嬷劝了很久,我才硬着头皮向阿玛认错。虽然知道这事是我不对,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当时甚至想,我遇到了这世上最差的阿玛!”
  岳托印象里的代善,和我脑海中的判若两人。
  “大家都说阿玛宽和又温文尔雅,可我当他们在骗人!他们根本没见过阿玛发火的样子!你肯定是没见过的,他发起火来,就跟我差不多。”他忽然有些自嘲地承认自己脾气太差了。
  “事后没多久,我又把阿玛惹火了。以前常听下人说,他们小时候都曾经爬墙。新年回府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时兴起,想试试翻墙究竟是什么感觉。几个下人哪敢不听我的,只得乖乖帮我翻墙进入阿玛的府中。可是我才爬上墙头,就被萨哈廉看到了,他还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阿玛。挨骂后我把他的头给打伤了,结果被阿玛骂得更凶,要我当着所有弟弟妹妹的面给萨哈廉道歉。你是不知道我给他道歉时,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脖子拧下来解恨。”
  他说了好多他小时候的事情,他自己说到开心时,还会笑出来,我却一句没听进去,任由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
  “雅吉,你还好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叫我。
  我原本对外界似乎失去了反应,可当发现岳托的声音变成代善的时候,我猛然一回头,看到了和岳托相似,却是比他苍老许多的脸。
  “岳托说他不管怎么安慰你,你都不理他,我就来了,他人在外头。”代善跪坐在我身边,右手抚摸着我细细的辫子,神色间尽是关心。
  “阿玛……”
  看到他的眼神,我竟是失神地叫了出来,伸手抱住了他。我原本只是抽着泣,可这时却在他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眼泪有如汹涌的潮水不断涌来。
  其实,我应该和他说声谢谢的,因为这次他一直劝我努力去试试,看看能不能争取到来察哈尔。
  他告诉我,如果不去试试,就完全没有来的希望了。
  “阿玛……阿玛……”我疯狂叫着,流着泪,不断抽噎着,只把代善当成了阿玛般死命将他抱紧,不愿放开。
  他同样紧抱着我,任我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
  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我抬头时,他正红旗军服的衣襟处,已经由枣红色湿成了深红色。
  “大贝勒……对……不起……”我正要给他下跪赔罪,他伸出双手,将我的头靠在他怀里。
  他的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柔声哄着我,道:“我额涅去世时,我和大姐也是像你一样哭了很久,大哥忍着没哭出来,还骂我不是男子汉,结果大姐把他训了半天。”
  我抽噎着,眼泪一点都没有收住的迹象。
  “大贝勒,帐子里戾气实在太重,您不宜待在这。”脑子冷静些后,我道,尽管此时此刻,我真不希望代善走开。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为我抹着不断流出的泪水。
  过了会,他轻声道:“我取代不了你阿玛,但是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阿玛。”
  我点着头,却是哭得越来越厉害,几乎就要窒息,而嗓子也给哭哑了。
  “雅吉,你还有我和你四哥,别忘了。”就在哭泣中,萨哈廉的声音悄然在我耳边响起,一双手也放上了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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