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使 一九

　　翻看了几页，池清顿生倦意，双眼迷离，绿皮本从他的手里缓缓地滑了下来。朦朦胧胧的，池清似乎看到有人向他走过来，接住了本子，翻开一页看起来。一个可爱又熟稔的面庞倒映在他的眼眸里，叶儿！池清的目光变得温柔，他想要坐起来，冥冥之中却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让他动弹不得。叶儿，这是我为你写的文字啊！他嘴巴大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叶儿，你就是我的樱花呀！
　　朦胧中的女孩看了一会子，忽然转了个身，似乎要离开。池清焦急地大喊大叫，但就是发不出声音。女孩回头看了看近乎歇斯底里的池清，抿着樱唇，满面笑靥，像是透视了似的，对他的咆哮无动于衷。未几，女孩一扭头，倏忽之间消失了踪迹。
　　“啪—呜呜呜呜—呜。”一个圆形的饭盒打了几个转儿，反扣在地上。一只生了厚厚老茧的手掌搭上了池清汗涔涔的额头，还好不烫，池妈妈轻吁一声，捡起了饭盒和那本翻看的本子。池妈妈认的字不多，不知道本子上写的是什么，但儿子的字迹却认得。池爸爸一向不主张池清把心思用在写作文上面，故而池清一直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写作的事情。池妈妈深知丈夫的脾气，但更心疼儿子，所以她想也不想就把本子收好了。
　　过了一会子，池清醒了，发现池妈妈正坐在床边看着他，奇怪地问道：“妈，你怎么啦？”池妈妈微微笑道：“看你，都闷出汗来了。”说着又替他揩掉额头上的汗水。池清讪讪地笑了，原来刚才看到的女孩就是妈妈呀！等池妈妈替他揩掉汗渍，池清马上央求道：“妈，我都好的差不多了，就让我回学校吧。”池妈妈站起身，从保温罐里盛了一碗排骨汤，汤是池清奶奶熬的，老人家岁数大了，就没跟池妈妈一起来。
　　池清从妈妈手里接过一双筷子，还想要说话，池妈妈正色道：“待会我问问秦主任，他要是同意你出院，我就同意。”池清一听有希望出院，登时喜出望外，不想池妈妈又说：“我看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就算回学校还是要先住在校医院里。”只要能出院，住在哪里都无所谓，池清兴奋地抿了一口热汤，稍不留神，烫到了舌头，连忙伸出舌头。池妈妈骇了一跳，拿了杯凉开水给他。池清接过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半杯水，才算暂时给舌头降了温。
　　听说池清要出院，秦主任丝毫不敢大意，里里外外检查个遍。得亏池清听了他的忠告，没有乱动乱碰，伤口恢复的不错。秦主任检查完毕，长舒一口气，说道：“恢复的不错，现在出院没有问题。”池清一听没有问题，暗自欣喜。池妈妈也放心了，秦主任既然说好了，那准没错。秦主任整整衣襟，又说道：“过两天再来复查一遍，如果顺利的话，下个礼拜就可以拆线了。”说完招呼小陈护士给池清包扎好，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望着那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池清难掩心中的狂喜，不过在妈妈面前，他还不敢太放肆。池清瞅瞅覆着纱布的膝盖，抬眼看了看妈妈，她的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池清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于妈妈的意义。他想拥抱生他养他的妈妈，可是又犹豫。池妈妈大概是觉察到了池清的神情，背过脸去，轻轻地擦掉了眼角的水珠。

　　简单的收拾之后，池清母子就要同秦主任道别了。池妈妈还是不放心，又特地向秦主任讨教了几条注意事项。池清则趁机向小陈护士问到了姓名。池妈妈讨了方子，心中再无疑问，母子二人道了别，招了一辆的士，向学校去了。
　　池清原本以为膝盖已经没有大碍，走路的姿势也没多大问题，池妈妈就该回去了。可谁知道池妈妈坚持要送他去学校，不但如此，还要亲眼看到他住到校医院才肯暂时离开。她说了，每天会来一趟，吃的穿的就不麻烦人家了。池清听了直想笑，有的住就不错了，人家又不是宾馆，哪会管你吃管你穿。
　　的士刚到校门，磊子带着一大帮子人迎了上来。这阵势，倒像是迎接凯旋的士兵。池清可不想被这么多人围住，拉着妈妈就往另一个门走。磊子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池清。虽然腿脚不利索，衣服也不是平常穿的，不过他还是认得出来，八成就是池清那小子。
　　一大帮人呼呼啦啦围了过去，把池清围在中心，嘘寒问暖，把个池清急得汗都出来了。磊子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副拐杖，撺掇周宗连手就给池清架上了。池清本来腿伤好的八九成了，架上这么副拐杖，活活被逼成了重伤员，被一群人连拉带拽进了校门。不管怎么样吧，总算是回来了。见着本班的人，磊子还不忘搞点幽默，逢人便说：“看看啊，胡汉三又回来啦！”意思是那么个意思，就是架着拐不太像样。
　　快到校医院的时候，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磊子机敏地朝四下一张，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哎，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池清耷拉着眼睛，还没回过神来，竟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磊子一瞧恼了，这小子莫不是撞着脑袋了吧，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没准还真是撞着了。
　　安顿好池清，池妈妈就回家了。磊子一只手忽然搭上池清的额头，却被池清一巴掌打了回去，“干什么你？”磊子讪笑道：“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头嘛，呵呵。”“你才伤到头呢！”池清白了磊子一眼，他心里明白，磊子就想问他人家小护士的事儿。他干咳了两声，磊子会意，立马倒了杯水给他，巴巴地等他开口。池清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窃喜，他润润嗓子说道：“我替你问过了，她叫……”马上就能知道心仪的小护士的名字了，磊子哪能抑制住内心的狂喜，竖起耳朵，就等池清开口。谁知道……
　　“池清，你的膝盖好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同梦魇一般，打断了池清的话。磊子恶狠狠地掉头，只见郑班长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几张试卷一样的纸。见是班长，磊子没了脾气，冷冰冰地望着他手里的纸，像是几分试卷。池清答道：“差不多了，医生说下个礼拜就可以拆线了。”郑班长低头思忖片刻，走到他跟前，把手里的试卷递了过去，“池清，这是上次考得模拟卷，曹老师让我给你的，过两天交给我。”池清点点头，接过了试卷，又目送郑班长远去。
　　池清对着试卷发了一会怔，磊子又凑了过来，池清对他真是哭笑不得，实在没办法，就想胡乱编了个名字告诉他，“呃……她叫陈玉，耳东陈，玉佩的玉。”“陈玉，陈玉……”磊子嘴里叽叽咕咕，反复念叨这俩字，当真是个好名字，忽然叫起来：“陈玉，陈家妹子，温润如玉，哈哈，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池清见他发疯似的，心里倒多了几分愧疚，本来人家叫“陈琳”叫的好好的，他倒好，硬生生地改成了“陈玉”。磊子却如获至宝，连忙又问：“有没有手机号码？”池清心说，当初你也没跟我说要手机号码呀，摇了摇头说：“没有。”磊子怅然地望了望墙壁上的挂钟，时间也不早了，留下拐杖，径自离开了。

　　池清虽然住在校医院，每天都要接受检查，但是课毕竟还是要上的。池清一到了教室，那阵仗就跟明星到了现场似的，走到哪儿都是焦点。池清喜滋滋的，没想到因祸得福，享受了一把明星待遇。等他坐定，才发觉沈凤脸色阴沉，似乎隐藏着极深极大的怒气。该不会是冲我来的吧？池清想到自己刚刚伤愈归来，就碰上这么个棘手的事情，渐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免让她有机可趁。
　　沈凤阴晴不定的脸色始终没有消去，害的池清担心了好一阵，直到上课铃响起来，他才松了口气。老曹夹着教案施施然走进教室，冲着刚擦完黑板的值日生微微一笑，随即目光开始在教室里逡巡。教室里异常安静，所有人都放慢了呼吸，池清觉得空气几乎凝滞了。老曹的脸色明明淡的很，怎么大家都这么安静呢？
　　池清胡思乱想之际，沈凤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试卷，铺在桌面上，鲜红的勾叉刺得池清的眼睛一阵眩晕。沈凤不知道是看到了还是感觉到了，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半边试卷。池清连忙把目光移开，不敢再看一眼。这不是警告是什么？
　　“来来来，都把你们的试卷打开，你们自己看看这份试卷难不难。来来，都打开，都打开。”老曹手里抄着一份卷子扬了扬，怪里怪气地对着底下说。话音未落，前后左右忽然想起哗啦啦的声响，数十份试卷先后打开，煞是壮观。
　　沈凤耸起右肩，又沉下去，右手臂往左挪了几寸，忽然转过脸叵测地盯住了池清。池清骇得半死，想想先前的那副尊荣就不寒而栗。现在她又这样盯着自己，池清感到背后一阵阵的凉意。大概是看到池清桌面上没有卷子，沈凤扭过头，瞧瞧自个的试卷，又平视前方。难道是……分数？？池清可从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可能是她误会了吧。池清这么想着，老曹又开口了：“看完了没有？郑波，你是班长，你说说看。”
　　郑波看看左右，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嗫嚅道：“不……不难……”老曹欲要再问，却没有问出来，点了周英的名字：“周英，你是历史课代表，你说说看，这份卷子到底难不难。”周英被点到名字，魂儿早吓掉了一半，颤巍巍地站起来，低声道：“不难。”老曹没让俩人坐下，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没有一个说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