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使 一八

　　在这个局里，处境最为尴尬的是她，虽然和池清同处一间病房，却没有享受到同等的待遇。眼前这些人自然不是来看她的，甚至先前班长的问候也是沾了池清的光。没有朋友的周小蓉深感落寞，除了亲人会来照顾她，谁还会来看她呢？
　　周小蓉羡慕地望着池清，一双眸子恬静而优雅，正被米雪看在眼里，她没有察觉米雪在注意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和旁人不同。周小蓉的眼眸闪了一闪，她可以忍受孤独，却忍受不了旁人的异样目光。池清却不同，他看自己的时候虽然不是那么专注，不过多了一种东西，与其说看，不如说是欣赏。
　　周小蓉想到这里，努力营造出几分欣赏的目光，正想体味池清看她时的感觉，就听得门外传来笑声。她听得出那是小孩子才有的稚嫩声音，旁边夹杂着三两个大人的声音。声音到了近处陡然变成了惊讶，“池哥哥，你在做什么呀？”周小蓉的目光闪到门边，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探着头，嘴巴圆张，露出两排白如扇贝的牙齿。
　　“凤儿，你怎么来了？快过来坐，你一个人来的吗？”池清见沈凤儿来了，马上坐起来，拿过一个靠垫靠在背后，招呼她过去坐。周小蓉刚有了神采的眸子随即黯淡下去，原来又是来看他的。
　　沈凤儿跑到池清跟前，指着温文和米雪问他：“这两个姐姐是谁呀？”米雪甫一听见小姑娘叫池清“池哥哥”，以为是池清的妹妹，又见她指着自己问是谁，心中一动，她倒是想听听池清怎么回答。温文晕了一阵，被沈凤儿一叫，清醒了大半，她和米雪一个心思，等着池清答话。
　　沈凤儿皱着眉头，细细打量着米雪温文，她们两个女孩子家的来看池哥哥，看样子关系非同一般，难道是池哥哥跟她讲过的姐姐？沈凤儿嘟着嘴，很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池清一看她的认真样就想笑，这个鬼灵精，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了。未及他开口，池妈妈和沈凤儿妈妈一起进来了，两个人看见有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边，心里也犯了嘀咕。池妈妈先前见过了周小蓉，难不成这两个小姑娘也是儿子的同学？
　　池清正为沈凤儿给他出的难题头疼，正巧两个大人来了，反而替他解了围，他看看米雪温文，笑着介绍道：“妈，她们两个是我的同学，特地来看我的。”米雪听得眉尖一挑，心道，什么叫特地啊，再一想刚才自己说过把人带过来的话，好你个池清，居然敢挑我的毛病。池清原本只是想客套客套，不承想客套到了米雪那儿倒成了挑毛病。
　　沈妈妈听池清这么说，不免多瞧了几眼，然后附到池妈妈耳边，对她耳语一番。池妈妈听得连连点头，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乐呵呵地回应了几句。米雪见状，心下慌了，她还没见过这阵仗，看她们笑得怪瘆人的。趁众人不注意，回头对温文做了个鬼脸，又依样画葫芦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还没说完，温文就吓得一颗心怦怦直跳，脸色由粉而白，由白又变红。
　　池清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些变化，他不知道米雪对温文说了什么，却看得懂温文的形容颜色。当初在田径场被她拉着跑步，她的神情似乎也是这般。池清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形，又觉得有些后悔。顿了片刻，他才发觉沈凤儿正不怀好意地瞧着他，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盯得他心里毛毛的。而米雪温文更加局促不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米雪后悔不迭，都怪温文，要不是她要来，怎么会碰到这种事。
　　还是沈妈妈心眼多，瞧见这么个局面，赶忙借故拉了池妈妈出去。两个大人走了，沈凤儿立马活络起来，先是跑到米雪温文二人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又围着俩人转了几圈，站定后指着温文问道：“你是不是文姐姐？”温文听得一愕，转眼看看池清。池清见温文的目光飘了过来，马上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温文心头一热，点头道：“嗯。”想了想又问：“你怎么认识我的？”
　　沈凤儿回头望了望池清，好像在考虑要不要说是池清告诉她的。池清还奇怪呢，小丫头从来没见过温文，怎么就能认出来了。不想沈凤儿现在看他，岂不是告诉人家是他说的吗？池清见状，忙不迭地把目光闪到一边。
　　沈凤儿嘟起嘴，心里暗骂，死池哥哥。回头看见温文等着，脱口而出：“是池哥哥告诉我的。”果然是池清。米雪脸上泛起轻蔑的神色，刚才沈凤儿看他的时候，她就猜到了。哼，还不承认！温文听得脑袋“嗡”的一响，双颊燥热不已，暗暗嗔道，就算是妹妹，也没有告诉她这些事的道理啊。
　　这边温文还在胡思乱想，池清听了老大不高兴，这个小丫头片子，这些也能说吗？现在倒好，误会肯定是免不了的了，解释吧，就怕越描越黑。小丫头片子，净会添乱。池清恨恨地瞪了沈凤儿一眼，怪她不该说这些。沈凤儿朝他吐吐舌头，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沈凤儿可没有什么该不该说的观念，反正是池清讲故事给她听的，听得多了自然就有些印象。她刚才细细打量，见温文的相貌和池清口中的文姐姐极为相似，所以才好奇地问了。一问之下，果然就是她的文姐姐，小丫头喜不自禁，纵然被池清白了一眼，她也不在意。出了房门，却又被好奇心驱使着躲到门后，悄悄地往里边张望。
　　池清支支吾吾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迷离的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游走。米雪有心看热闹，只看不动嘴。她用余光瞟瞟温文，温文却一直在犯迷糊，怕是害羞的，就像那首歌唱的，羞答答的玫瑰。米雪想着噗嗤笑了出来，惹得温文脸颊绯红，游离的目光竟被池清捉住了。两个人的目光刚一接触，温文旋即垂下了眼帘，双手不听使唤地扯着衣服的下摆，一副窘态倒有几分醉人。
　　池清看得心神一荡，随即把目光转向虚空处，没过几秒，又偷偷地闪了过来。米雪再也忍不住了，格格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真是好玩 ！哈哈！”池清温文相对无言，会心一笑，才算是把心中那一点拘束驱赶走了。
　　沈凤儿看得稀奇，忙跑进来问：“怎么啦？怎么啦？”米雪唯恐这个小丫头坏事，连哄带骗地把她带了出去，算是给那两个人留点私人空间吧。哦，对了，她好像忘了周小蓉还在房间里。可怜的周小蓉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忽视了。她瞧着那两个人，轻轻地拉过被子，好像她真的不存在似的。

　　在西区市人医住了三四天了，池清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除了睡觉还是睡觉，他都要闷出病来了。再说住的这几天功课落下不少，得亏是磊子给他带了课本来，要不他真成闲人一个了。那篇《天使的微笑》称得上是他的呕心之作，为了成篇，池清没少动用脑细胞，总算小有所成，没有白费这几天工夫。
一想到这篇小说，池清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沈凤那副尊容，没一处耐看的，连笑起来都会叫人觉得不怀好意，给她看简直就是一种亵渎。反观温文就舒服多了，笑都笑得那么圣洁，看着就心情舒畅。池清思忖着，同样的两个人，差距也太大了吧。
　　“唉！”池清仰天一叹，吓得周小蓉满脸不知所措，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池清见她这么看着自己，讪讪地笑了笑。把个周小蓉哄得心里发虚，脸皮发烫，多一眼都不敢再看。
　　其实周小蓉前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她妈妈不放心，又让她观察两天。两天过来，周小蓉已经痊愈，也没查出其他什么毛病，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了。池清眼巴巴地望着她们收拾，池妈妈去了大润发，说是买些熟食。他看看床头柜上热气腾腾的骨头汤，却没什么胃口。周小蓉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他一个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秦主任虽然一天检查两次，但是池清跟他没话说。那个姓陈的小护士倒挺能聊，可惜跟他不是一路人，居然没有一个共同的话题。池清暗暗替磊子捏了一把汗，真要给他牵线搭桥让他俩凑到一块的话，那不是鸡同鸭讲嘛。
　　周小蓉临走时，礼貌地同池清道了别，跟着她妈妈出去了。池清环视房间的犄角旮旯儿，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再这么下去，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要说那大润发超市就在隔壁，三两步的工夫，池清早就想去逛了，无奈秦主任死活不答应，加上小陈护士尽职尽责，老是在病房里外晃荡，他就算插上翅膀也休想飞得出去。
　　一想到还要在这牢笼里困上几天，池清百无聊赖地躺下来，想睡还早，肚子也不饿，除了躺着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他歪过头，一眼看见那本绿皮的软面抄，顺手拿起来翻开一页。“天使的微笑”，这几个用铅笔写的字在他的笔下算是出类拔萃的了。他又翻了一页，看着自己的文字不禁露出了笑容。池清虽喜欢舞文弄墨，但是不擅长起名字，所以在他的笔下，人物的名字总是怪怪的。像是这个“樱花女孩”，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全没交代，这决不是因为人家是无名氏，而是池清到底没想出来该给人家起个什么名字，干脆就冠以“樱花”的美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