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品名称:活棺材 作者:江山雨韵 发布时间:2015-09-16 20:12:41 字数:7007
老槐树的抽枝开花似乎也是为木易重生。
老槐树下的地盘似乎一直是木易统治着。
没有人去命令,天造地成。木庄人也没有开会研究过,即使研究又能怎样?支书,主任在他眼里不如一个孙子,再高,也高不过他的嘴,高不过他嘴里的骂。就这,奇怪的形成了,而且谁也不觉得奇怪,反倒觉得必然。
木易从惠丰进门半个多月,几乎就窝在家里没到老槐树下,木庄人倒觉得奇怪了,不知哪个环节出了故障。庄稼人是季节的活路,也是闷了,如狼如虎耪完了几遍地,累得臭死,歇歇,乐乐,涣散一下疲惫极了的身心。男人择个地方开赌,女人也睁一只眼闭只眼不强调去管,女人呢,也凑一起说说笑笑,男人女人自己玩自己。于是,老槐树下男女老幼聚在一起,一起热闹着,一起热闹起来。没有木易的日子,人们不再矜持,天高地爽,胸襟无边,吸着辛辣发臭的喇叭烟,牵一口堵在嗓眼油汪汪黄贼贼的粘痰,一吸一吐,那痰长了眼似的,在面前的地上一滚,形成一泥球,然后,用脚踏上去,把泥球踩瘪碾碎,再用脚熟练地驱上一层细土,像猫遮屎似盖非盖。很认真地完成这个动作,开始进行下一个曲目,这时呢,是不分辈分男女的,任谁的话碴也可以接,一条线牵着一个话题,可以源源不断接下去。也有彼此好好的,开个友谊的玩笑,玩笑呢,当然是对方的老婆,直率的描述,会让人招架不住,但会卷起一场欢笑,女人们则像树上的一群老鸹,叽叽喳喳搅成一团一团的,高潮总是有,高潮也会无,过了,就有人低头琢磨一些事,就有人想起木易,想起木榕从哪里淘换来的小媳妇,想起木易为什么没有到老槐树下的究竟。
于是,有人猜测,有人说。
老家伙变了。
呵呵,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儿媳妇进门了,他不出门了呢?
不会是把儿媳妇也成全了吧?
屁话?
什么屁话?他人事干过吗?就说他老婆,你说是他老婆还是他丈母娘,你说啊?
也是。
那怎么木榕也不出门了呢?
谁知道。
要不咱装着找木榕打牌,去看看?
看看?
看看就看看。
走!
走!
惠丰进门,感觉日子重軛一样扣在肩上,她凭借忙碌麻痹自己,舒胸化气。可生活再也无法按照从前轨迹运行,就连那胡思乱想的的甜蜜的夜夜也离她远去了,就说这个屋吧,多年积累沉淀下的污垢,她擦拭了几天,但那种东西和散出来的霉味,像吸附在墙上了一万年,抠也抠不掉,墙角,砖缝,地面,空气,都逛浮着这种气味。干着干着,她就生出一种恼怒,怨恨,这种情绪的萌生,自己先前也不曾料到,有几次她干着,木易看着,那目光不折断,还唉声叹气,想说什么,喉结咕咕噜噜上下滚动,欲言又止。木易更多的时间,坐在街面,有人和他开玩笑,也许不是玩笑,一种真实的表达,都是露骨的。
如:看门了?
如:挣双份的工资了?国家一份,木榕一份。
如:你命好啊?
木易嘴,水里鱼似的,翕翕合合,一连串的气泡吐着。嘴里话里夹杂着操操,操操的,他这个样子时,和他说话的人就笑,他也笑,笑得不以为然,笑得迷迷瞪瞪。不说话时,人就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惠丰,木易也被感染似的,用同一种目光打量惠丰,这时,总再忙着的惠丰就气得发冷,她想用能够想出来的语言刻薄他们,她甚至想冲上去,啪啪,两记耳光,但这只是想,她装没听见,若无其事的干手底下的活。终于像模像样像一个家了,一个院了,一个屋了,开始感觉很累,感觉自己被自己折腾的精疲力竭,但她心里事一片空白,空白的像没有一字的白纸,只想躺下舒舒服服的睡个不醒,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一丝欲念。
接下来的日子,惠丰开始厌食,作呕,头晕,小肚子硬涨涨,跑厕所,又尿不多,总想躺着。但每每到饭时,木易时物钟似的喊木榕,木榕就会喊惠丰,让她去做饭,多躺一会儿,哪怕只多躺一会儿,木易就不耐烦,要么皱着眉狠狠吸烟,把两腮吸进去再鼓出来,腮帮鼓得若两只青蛙。要么就使劲咳嗽,咳的惊天动地,咳着骂木榕,木榕无奈,连喊惠丰,惠丰不想动,真的不想动,他也怕油烟,油烟让她反胃,但她必须得动,厌厌的起来给爷俩去做饭,一日三餐。
木易说:惠丰就是这个家里做饭的人。
木易说:惠丰做的饭真香。
惠丰开始变得沉默,几乎终日笑脸一点不露,她把自己困在屋里,蜷曲到床的一角,好像受了惊吓,好像在惊吓中一直恢复不过来,又像等一个人,这个人不来,她就一直等。
可寒总是来串门。
可寒总是轻松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可寒在惠丰没进这个门之前,就是这个门里的常客了,原因很简单,木榕写诗,可寒也写,他们在一起茄子汤捞菜茄子味,探讨,争论,促进,木榕呢,喜欢他来,可寒的到来,会像一潭死水被他扔进一颗石子,会像他家的疙瘩汤里新加了一种新奇的佐料,木易和木榕爷俩之间不能说的话可以和他说,还可以在这个不会出现女人的院里屋里调侃,胡数,放任,发泄,这个院除去可寒,就是几个赌痞偶尔来喊爷俩中的其中一个去赌,除此之外,坟墓一样孤寂。
可寒进门时,木易不在,木榕也不在。天空闷热,多少天无雨了,燥热在天地间肆意横行,可木榕屋里,有些阴暗又潮湿。惠丰躺着,身体中间盖着一块半透明的浅绿色的窗布,两头赤露,白白的肌肤让可寒眼亮,亮的两点萤火似的。惠丰侧躺,弯成月状,眉头不展,眼珠子发胖,但是空茫一抹。她听到门响,动一下,看是可寒,又动一下,想坐起来,坐起来说话,可寒冲她摊摊手。
可寒说:别动,躺着舒服就躺着。
惠丰说:是不想动。
可寒说:木榕呢?
惠丰说:给我找伴去了,说让她们陪我说说话,解闷。
惠丰又说:进门鬼似的,屁也不放一个。
可寒说:放了,你没有闻到?
惠丰说:没。
可寒说:现在余味犹存,不信你从头闻起。
可寒说着,一本正经的走近惠丰,屁股撅的高高,凑向惠丰的脸部。
可寒出现,就像久居黑暗中,忽然有人点燃一桶汽油,明亮火焰在一瞬间腾起。光亮就把黑暗中阴恐带走,这时惠丰该微笑,微笑可以把忧郁变得敞亮,但她没有,却用手伸向可寒屁股,甲鱼嘴一样。她两指并合,夹少许肉,钥匙开锁似的那么一拧,可寒怪叫,身子一挺,本能前窜,跳兔一样,回头剜惠丰一眼又一眼,用上牙扣住下牙,耗子似的。
可寒说:摸着屁股软不软?
惠丰说:又放屁,接着放。
可寒说:我没闻到味,没味是狗屁。
惠丰说:拧死你,说人话好不好?
可寒说:说人话有时你不懂。
惠丰说:你就是不正。
可寒说:不正怎么啦?
可寒又说:也是哈,进这个院的人,哪有什么正的人。
惠丰听这话,并没有显示更多的惊愕。她感觉到,这个院里承载着许多不为她知的故事,这些故事,又好像被人封闭在一个真空瓷瓮里面。
惠丰说:往里说说?
可寒说:就是说你没眼,有眼的人不会进这个院。
惠丰说:我有。
可寒嘿嘿一笑说:有眼也是屁眼。
惠丰说:又不说人话。
可寒说:有心人也不会进这个院。
惠丰说:我也有。
可寒说:你有也是瞎心。
惠丰这次没说话,凝视可寒,看壁虎一样的眼光,意思让他接着说下去。
可寒呵呵又笑说:我是说我自己。
可寒说:木榕心里有,你请记住,是心里有。
可寒说:木榕最孝顺木易,如果爷俩比心机,好像木榕更深。
可寒说:木易不是好人。
可寒说:木易要是好人,自己还一条腿拖着一条腿走路啊。
可寒大笑。
可寒接着说:你进这个小院,真难想象,这么俏瘦的肩膀能扛多重?
惠丰张大眼睛,表情让人怜爱,有一抹淡淡寥落,这些话让惠丰忐忑了,两人又说下去。
惠丰说:没人和我说这些
可寒说:有病的人才背后说人家私事。
惠丰说:你好像没有病啊?
可寒说:我是不是撑得,不过呢,我是可怜你这条性命。
惠丰说:屁。
惠丰说屁的时候,惠丰开始烦躁不安,烦躁着不安着,眼圈就红了,还是忍受不住,泪花碎碎溢出,成珠,滑过眼角,摔落床单上,泪源一旦打开,泪浪就澎湃而来。可寒望着她,两眼烧炽一样,里面分明盛满问询,想知道惠丰落泪原因,可惠丰上下唇焊接在一起样,撅起突兀一堆,紧紧凑合,像贴在她鼻下的一块碎肉,不再说答,可寒朦胧看惠丰,惠丰痛楚看可寒。
可寒说:真娘们,流个草鸡泪,流泪的日子不好过。
惠丰腾出一只手,坚决地把泪擦去。
可寒说:你哭,别人感到好笑,你笑,别人感到就轻松。
惠丰的心隐隐作痛。
惠丰松开嘴,嘴角弯成菱角。
惠丰说:你?
可寒说:我什么我?
可寒一臂搭在另一臂上,抱在胸前,像相互取暖似的
可寒说:人活一口气,可我不想比人差,都是两条腿支个肚子,你强我要比你更强,看着表面我整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悠哉游哉的,其实呢,总是自己和自己较劲,总想死死活活的拼,在认准的一条路上跋涉,可是呢,哪条路都是魔鬼路,坷坎又漫长,知道不好走,不走更没有路,就像我可你家木榕的瞎驴撞槽样。
惠丰说:你。
可寒说:讲学问我是木榕的老师,钱我也不少,但我骨头更硬。
可寒也说:我也哭,我哭的时候没人看到,滚出来的泪,我咽回肚里,咸的有时也解渴。
惠丰忽然想坐起来,坐起来想重新认识地看可寒,,这样一想,她就抬起上身,这个姿势让一双乳房很革命似的,顶开小褂的对接,耀武扬威跳出来,要朝气一次的样子,她慌忙遮了遮,脸微微发烫,再抬头看看可寒,感觉这些动作自是多余,可寒脊背影壁似的对着她,惠丰心里一个大浪拍来,顿时,像吃了一颗刚出锅的冰糖葫芦,又热又甜又酸。
惠丰骂:你个混蛋。
可寒转回头,摸摸自己英气勃勃鼻尖,嘴角的那块残疤,动了动,阴沉又蛮横地说:你才是混蛋,是腌得久了。
惠丰说:你就是混蛋。
可寒说:莫名其妙。
惠丰忽然像受了一个忽如其来的震动,血色立马离开她的面颊和嘴唇,她开始头晕,头晕得欲欲摇摇,她感到一个人影飘到她面前,可寒扶她一下,她坐好身子,她在颤抖,她感觉可寒扶她的手一直扶着她,可分明可寒只扶一下离开。惠丰从头一夜闹房,可寒的馊主意,心里就有一丝丝怨绯,又一丝丝讨厌,像讨厌猛不丁从草窝里窜出来蛇。从第二天上坟回来,帮他解围,心灵的确又有片刻安宁和感激。有一次,夜里睡不着,木榕说过,可寒就是长空中一只孤雁,列举他条条好处,并说,他木榕生平就佩服可寒一个人,一个人让另一个佩服很难得。可惠丰觉得可寒不是人,像一尊冷硬石刻,又觉得可寒的影像能给人安慰佛照。
惠丰不知怎的,就想埋在他怀里,嘤嘤啜泣。
听到院里有人和木易说话。
刚才可寒进门时候,木易不在,不知多咱回来的。
太阳火毒,眼里白茫茫,像白花花凝固了的浪头,满世界茫茫闪闪的。日头里,只有前临高大房屋,曳着一片暗暗阴凉。木易就在那阴凉处坐定,入禅一样,屁股下马扎,歪歪趴趴,他手里夹着烟,嘴里冒着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发生,他眼总是闭着,而耳朵一动不动,若警觉中的狐,警惕着周围任何动静。老槐树下几个好事男人,和木榕喊来的几个本家脚前脚后进门,和木易打声招呼,从木易眼前走过,这是木易眼睛睁开,昏黄昏黄眼珠,定住一样,长睫毛也长得像再也无力扇动,朦胧而瑟缩的样子,显出极度苍白和疲倦。木易看着人们进院,看着人们进屋,狠狠地甩下手里烟头,并用脚狠狠辗,这样一个烟头就在他脚下粉身碎骨。
阳光和笑一起汩汩流进屋里。
屋里涌进那里多人,承受不了似的。笑声话语狼狈为奸,在屋里不示弱碰撞,一浪浪的。是个夏天,这个季节穿着也是亮的,色彩姹紫嫣红,又浓妆轻抹,把个小屋也迷惑了。惠丰望着幻灯似,晃动的人影,反倒情绪低落下去,自己平衡不出别人欢乐,就是恢复不了常态,一鸣老婆也在,奶子大,又邋遢个俏,小褂极小,奶子怎么遮掩也露半圈,眼光一扫,就能看清怀窝里乳房松耷耷微白。
四九说:别藏着,看就看呗。
一鸣老婆说:看了坏眼。
可寒说:一鸣哥看的乳头,也能装一篮子,也没看见他坏眼。
一鸣也在,一鸣吃吃怪笑说:这倒是,看的比你想得多,那叫本事。
几个男的神采飞扬。来的还有一个叫二头的,是个木工,在木庄少了狗肉不成席,活虽不精细,但角柜,碗橱,板凳一类在他手里,圆也圆,方也方,扁也扁,因为就他自己会,得天独厚,人缘自然不错。二头是爹娘扔的剩货,一根棍,油滑骚邪,还不是一般的油滑骚邪,是特般的。二头趁人们说话,贼样目光盯住木可老婆身上。手,箭簇一样快,摸向她的前胸。木可老婆条件反射,利索扭开,弯曲胳膊肘一顶,二头嗷叫一声,两条大腿蚂蚱似的蜷曲,捂着肚子翻滚,挨了枪子兔子样,木可老婆眼里旋着多许愤怒说,
去,摸你妈的。
俺妈没你年轻。
滚!
反正辈一样,俺叫你妈吧。
这样玩笑对心情好的人,的确是个玩笑,这样的玩笑可以衔接下去,引人发笑或哄笑,而对惠丰而言,有一种灵魂被折磨的感觉,她有些压抑,似乎想说话,想说的话却变成冷峻挂在嘴角。还有一个不笑的,是惠丰当家的一个大嫂,这个大嫂很特别,很精致,胖的地方不胖,瘦的地方不瘦,长得正好。尤其那心思,奸没有,滑没有,干净的一览到底。活脱脱一面镜子,能照自己,当然也能照别人。她很少开玩笑,听着别人开的玩笑,也是笑笑或不笑,说不清的一个女人,简直就是中国文化的一种沉淀。可寒看着满屋人,忍俊不住忽然大笑,他的笑声像一颗炸弹,又像喉咙里蛰伏着一只鸟,嘴一张,鸟就会直上云天似的。
一鸣媳妇说:神经病。
可寒神情古怪,还是不说先笑,吃了逍遥药片似的。
可寒说:忽然想起个笑话,就是笑着说话。
木可老婆说:冒坏水了,不是好的
惠丰二嫂说:驴腚里掏不出好玩意。
可寒说:装,装,都淑女样,生孩子的事没人教,好人不是装出来的。
四九说:说说。
木可老婆,是木榕二叔家小子的老婆,叫惠玲。
大嫂和惠丰是本家,叫寇香。
二嫂和大嫂是亲妯娌,叫鲍馨。
四九让可寒说,于是,可寒就说。澡堂里一老一小洗澡,孙子稚嫩,爷爷老道。孙子忽闪大眼睛,望着爷爷赤裸身子,看看上看看下,闪烁着一种水晶般光芒,百思不得其解,到底猜不透,就问:爷爷,怎么下边的头发是黑的,上边的头发是白的呢?爷爷一个愣怔,爷爷一个愣怔后,思讨又思讨,做了一个总结性的回答。爷爷说:爷爷上边总是想些烦恼的事,自然头发就累白了。相反呢,爷爷下边总是干些快乐的事,每天无忧无虑,自然是黑的。
话头没落,笑声和骂声拧成一股绳似的,爆豆样想起,笑+骂+笑+骂,迅速叠到屋顶。
寇香满脸酡红,有些愠怒地说:什么人啊?
一鸣老婆说:二阴,二蛋,名副其实。
二头说:男人中的骄傲。
鲍馨说:细想想也是。
几个男人更是欲试跃跃,仿佛从可寒这里一下获得了勇气,温度被身体里热量,一下提升很多。
惠丰动了动,不明所以,她捂捂肚子,似乎有些不安了,小肚子涨涨,下坠的感觉,想去厕所了。厕所砌在院内东南角,木易就坐在前临房檐下,而坐的方位面对厕所门,她开始憋得难受,虽说尿不是很多,涨,涨就要跑,木易不躲,惠丰不好明说,揪心,尽管小心翼翼,也怕弄出一点声响,恰巧木易耳朵好使,尿屋里吧,男人有,女人也有,夏天的门帘又是半截的,尿桶在屋里罩音,不管不顾会把尿桶滋得四壁鸣响。惠丰捂着肚子,大脑一根弦留在外面,没办法,她拽了拽身边的鲍馨,赤着脸耳语,鲍馨站起,有些凛然地说:你们几个男人去玩吧,我们几个老娘们家家的打会麻将,当然,可寒也是男人。
可寒说:你们来有故事吧?
一鸣哈哈一笑说:走吧,没事没事,
四九说:没事,就是来看看老爷子整天不来老槐树下了,怪想的。
二头吃吃一笑:猫子夜嚎一样。
出门的时候,可寒和木易打招呼。
可寒说:爷们儿,媳妇是媳妇。
可寒又说:爷们儿,儿媳妇是儿媳妇。
木易瞪着眼,好像打架似的骂:瘪犊子。
可寒又笑说:哈哈,看你痛苦有多深?
惠丰在屋里尿完,立马平添一些活气。木榕叫她们进屋,就是陪惠丰散心,木易家里别的东西没有,酒具赌具不缺。惠丰心烦意乱,却强打精神,还要听着无边,望着无沿的废话,一根肠子两边抻,惠丰的麻将就是这时学会的。她们手动,嘴也不闲,谈东道西,说南论北,侃女人,女人侃女人很让人惊秫,也很让人沾沾自喜。而惠丰听着,几乎不掺一言。像一块土地,两家中间一条土垄隔着。弱蒙蒙眼睛像坟冢上的萤火,在面前几个人的脸上跳来荡去。惠丰这时感到饿,木榕伺候她吃了几块饼干,又喝了一杯水,还是不舒服的想吐。
屋里有了些许欢笑,就有家的感觉。大嫂忽然问惠丰:
寇香问:他婶,是不是怀孕了?
寇香又说:看你这种现象是怀孕的迹象。
寇香幸福,寇香也幸福着别人,瞳仁黑亮黑亮,亮光满满能照透她人心思似的,没等惠丰反应,鲍馨递话。
鲍馨说:才来几天就怀孕,哪有这么快?
寇香说:像。
鲍馨说:下地的种子还要翻个身呢?多好的土地?多好的种子?
鲍馨脸黑,大麦面一样黑。鲍馨那眼,尤其那眼,正常人的上下眼皮是反正,而她上下眼皮是正反。所以呢,她的下眼皮兜住上眼皮,缝一旦裂开,感觉就天一样高,而她就生活在地上,为这,可寒曾给她写过几句话:
话说
鸡
不是鸟
同披一身羽毛
却
相差
天远的距离
当时这话成了一阵笑谈,更甚的是,鲍馨不该和寇香一起游走,不知是寇香美丽因为鲍馨,还是不知鲍馨丑陋因为寇香,这种比较太糟,却没能打碎鲍馨的意境。惠丰没想隐瞒怀孕的事实,过了初一会到十五,又都是自家人,月份到了,自然瓜熟蒂落,惠丰点点了头,并说是,这个“是”没落地,屋里人听到怪叫,噗一声,窗纸破裂,子弹头一样快速,伸进脏兮兮那根枣木拐棍,同时那声怪叫伸展,变成硬梆梆石子,砸的人心惊胆跳:别打了,都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