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使 零九
作品名称:微笑天使 作者:邗上雪 发布时间:2011-09-25 08:39:46 字数:5278
又做梦了。
池清猛地睁开眼睛。和以往不同,没有梦见她。这决不是好事。他动了动脚,脚下冰凉凉的。叶儿的话,还像旋风一样,盘踞在他脑海里。这不,他就真的梦见那个放风筝的小男孩了。见鬼!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故事,是某个人虚构出来的,当然不是什么真事。哪里知道看得真真的,和故事里一模一样,不由得他不信。难道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缘自天定,毋须强求?
他使劲地摇头,要把这话摇碎了,忽然听见磊子的床簌簌地响动。他挣扎起来,磊子正要下床,看了一眼天色,问他:“天还没亮呢,你怎么起这么早?”磊子惊得把脸一扭,见他醒了,说道:“赶紧起来,趁早我们再练一会。”池清一听要练球,后悔不已,拉过被子把头一蒙,又睡了。
曹玉华来到篮球场的时候,比赛还没开始。她戴着大墨镜,粗奘的脖颈里系了条深色的丝巾,好像老天爷要成全她似的,时不时地给她吹点微风。这让原本以粗犷豪放见长的曹大班主任多了几分妩媚。扫完全场,她摘下大墨镜,以她一贯犀利的目光望着他们几个。
刚和她的目光一触,磊子咕的咽了一口唾沫,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们对面的(16)班虽说是难兄难弟,不过看起来更像是要拿他们开刀。磊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摊开手掌,他老是觉得手心在冒汗。池清没什么思想包袱,只是偶尔想起沈凤的“恐吓”,还时时后怕。当他看见人群中两手空空的沈凤时,这种恐惧变成了好奇。不是啦啦队吗?
“啦啦队怎么啦?”
在池清的印象中,所有的啦啦队都该像当年小宝组织的一个样——全副武装。就算做不到全副,起码不能空手。然而,沈凤就是空手。
“你们说,啦啦队怎么啦?”童欣一手插腰,一手当空挥舞,心里仍然气得慌。刚才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居然让人看了笑话,人都说这些人都是干吗的呀?如果不是预算的问题,童欣绝对能够做到冠绝全场,这可比“全副”威风多了。沈凤是另类,暂且不论。童欣是队长,都管不了她,她所能管的就只有那帮打下手的。纪婷就只能给她打下手。其他人更倒霉,简直成了打工的,体力活儿全得包着。
这样一群人到了场边,那绝对是邗中最靓最丽的风景。就连老曹见了,也忍不住说了几句幽默话。不过,她显然已经过了这样疯狂的年纪,于是悄然戴上那副大墨镜,隐没在人群当中。还有一个人也来了,就在沈凤她们身后。虽然只待了一小会儿,池清还是看到了——竟然是周小蓉——真是不可思议。
啦啦队刚集结完毕,哨声就响了。磊子先声夺人,跳到球立即发动快攻。池清一收眼,见要快攻,迅速下到对方半场。磊子带球晃过一人,见池清已经切到篮下,迅速传球给他。池清接到球一个漂亮的上篮,先得两分。场边欢呼声喝彩声顿时鹊起,那些啦啦队的,乐得蹦了起来。童欣尤其蹦的欢,头带丝带飞舞,煞是好看。退防的时候,池清望见沈凤正心不在焉地拨弄指甲,不由得有气。好在磊子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没跟她一般见识。
一时间赛场内外都被形形色色的声音浸润着,简直不像激烈的竞技比赛,而是欢乐友谊交融的大炉子。磊子他们越战越勇,难兄难弟们也寸步不让,比赛越发精彩激烈,渐渐陷入胶着。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叠,几乎要把人推倒。沈凤依然不见一丝的兴奋。难道是为那件事?池清猜想着。如果真是那样,倒是挺可怜的——他开始同情她了。
“池清,你发什么呆啊,球,球啊,哎呀!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啊!”
啦啦队员们放下飘舞的丝带,一齐看向沈凤。童欣听得直笑,也想去一过嘴瘾,又是纪婷阻止了她,否则指不定发生什么呢。带丢了球的池清糊里糊涂地挨了一棍,还没摸着头脑,对方就一个突破上篮还以颜色。他望着磊子,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磊子哪里知道,只得双手一摊,耸耸肩膀。
发了球,磊子带球上去了,他还定定地想沈凤的话。直到球被断,对方快攻,像风一样在他面前掠过,上篮得分,他才迷惘地看了一眼篮板。磊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在意,又走到底线接球。
沈凤见他好像懵了,反倒觉得有点愧疚。她看看纪婷,纪婷对她摇摇头。“什么意思嘛?”沈凤嘀咕着:“还是我错了?”纪婷没说谁对谁错,只是摇头。沈凤越想越郁闷,倏地掉头走了。
沈凤一走,纪婷立即追上去。池清看见纪婷跟她说了什么,她的脸上便露出了悔意。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得罪了她。一个快攻回来,两人还在那边说着。不知她们说的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只求不要跟他扯上关系就好。
“不是,我不是说他……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提他,不然我真跟你绝交了!”沈凤气得背过脸,刚才纪婷居然又提到“他”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惹她吗?为了不准纪婷再说,她又拿出绝交来威胁。
纪婷从没见过沈凤生这么大的气,但她总是有种感觉,这件蹊跷事百分之百和那个“他”有关系,于是正色道:“他可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那么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沈凤的语气缓下一些,其实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嘴唇动了动:“我……”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说出那种伤人的话?沈凤意识到可能的确是她错了,便消了气。“说都说了,还能怎么办?”
“你是不是该给人家道个歉啊?”纪婷敏锐地觉察到,还有解决的可能,建议道。道歉?!这大概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两个字,如果道歉,那不就等于认错?我有什么错,我又没有错,干吗要给他道歉?沈凤撇撇嘴说:“干吗要我道歉?除了道歉,其他的都行。”
纪婷假装思考,又说:“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啦啦队,不道歉的话,那就只能回去了。”“谁要给他们加油。”沈凤低声嘀咕着,被纪婷一拉,就顺从地回去了。
赛场这边已经到了中场休息。磊子咕嘟咕嘟大口喝着矿泉水,汗珠子像是从五脏六腑里边渗出来的,天晓得哪有那么多的汗,搅得他心神不宁。如意算盘打错了不说,搞不好比赛也要废掉。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算到沈凤会搅局。池清也是,就被她说了一句,整个人就懵了。才半场,就已经输了十几分,这比赛还要怎么打?
池清抿了一口水,颈里的水珠子还在不断地渗出,让风一吹,有蜇痛的感觉。要只是这样就罢了,沈凤那些话就像这些珠子,风干了还会渗出来。磊子虽然一再说不要在意,他又怎会看不出来——磊子每次上篮的时候,都把怨气发泄在篮筐上了。愧疚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体里蔓延,罪责感让他变得无所适从。他感觉自己的手开始颤抖,跟着心也颤抖了,他疲惫而干枯的嘴唇想从清凉的水里得到慰藉,然而那些琼浆玉露却被他颤抖地泼了出去。他定定地望着地上阴湿的水痕,望着它一点点地渗到地下。
童欣解下扎在胳膊上的丝带,让人给她拿了瓶水。这场比赛算是完了,亏得她们这么卖力地加油。她环顾四周,她的队员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显然已经失去了加油的欲望。“打的这么烂,亏我们还给他们加油,太不争气了!”“给我瓶水。童欣,我们干脆回去吧,肯定输了。”“就是,我的嗓子都要冒烟了,都怪他们不争气。我们撤吧!”“我看看你嗓子冒烟没有,你看我的手,舞的酸死了。”“我看看,哎,你别动啊,我帮你看看。”“你还是找个帅哥帮你看看嗓子吧。哎,痒……痒……你再咯吱我,我就叫他啦!”
看着她们嬉戏打闹,童欣没有阻止,看来今天的比赛也就这样了,加不加油他们都要输,既然如此,就这样吧。“哎,你等等,‘他’是谁啊?”童欣也参与到她们的行列当中。“不就是……张……那个谁嘛。”说话的被人捂住了嘴,没能说出“他”的名字,扫了大家的兴致。捂嘴的恨恨地瞪着她,摆出了拼命的架势,要是她胆敢多说一句,决不客气。
沈凤已经答应纪婷,只要纪婷不再提那个该死的“他”,她就不泼池清的冷水,不止池清,所有人的都不泼。“说定了?不许反悔。”纪婷捡起一枚青黄的叶子,“那,看你这么真忱,这个送给你。”沈凤一看,竟然只是一片树叶,嗔道:“就一片破树叶啊,真小气,请我吃顿饭还差不多。”纪婷掸掉叶子上的灰,又用纸巾包好,抬头说道:“这可是一枚书签呢!”笑了笑又说:“要是他们赢了,我就请你吃饭,怎么样?”“算了吧,要他们赢……哼哼……打的还没我好,这顿饭先留着,以后再说。”沈凤拢起蛾眉,从地上捡了一片树叶,捧在掌中把玩,玩了一会觉得无趣,又随手丢到路边。
要是“他”在,哪会输的这么难看。
比赛还没结束,沈凤忍不住对纪婷发作道:“你看见了吧,我早说过不要回来,打的还没我好,不输才怪。”这回纪婷没有反驳,不过,她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尽力了。“你还看什么?输定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沈凤暗暗哼了一声,她就知道,连她都打不过,不输才怪。
童欣一听沈凤说要走,连忙扯下系在胳膊上的丝带,“等等我,一起走。你们走不走?”她又问其他人。“现在走不大好吧,比赛还没结束呢。”“别的啦啦队都没走,我们现在走,是不是太那什么了?”几个人一齐看向童欣,作为队长,她还是有发言权的,“随你们的便,沈凤,我们走。”
她们两个一走,纪婷只好跟着走。啦啦队那里,有两个跟着走了,剩下的坚持了不到半分钟,先后离开。没了啦啦队,场上顿时冷清下来,连(16)班的人都打不起精神。至于磊子他们,更不用说,没人加油,那还有什么意思。
池清看着沈凤出了篮球场,才觉得她是真走了。她的存在,简直就是魔咒。现在她走了,他的潜能才释放出来。不过,就是晚了点。
比赛结束之前,他们又追回几分。输是输了,不至于特别难看。可惜沈凤没看到。池清朝场边张望,他就是气不过,如果有奇迹,如果沈凤还在,他就要证明给她看。可惜,她看不到了。等等,那是谁?他眯着眼睛,朝人群望过去,咦,那不是周小蓉吗?
周小蓉看篮球赛?沈凤要是知道,决不会相信。所以,他当然也不信。如无意外,她绝对是路过。对她来说,图书馆才是终极目的地。果然,转眼她又消失了。池清吞下一口唾沫,要是周小蓉能停留三秒钟,那才真是奇迹呢。
趁着记分牌还未撤走,磊子盯了足足有一分钟。他的如意算盘没打成,全都要拜沈凤所赐。这个沈凤真算得上是个灾星,磊子满肚子都是愤懑之火,他居然没算到她会捣乱,更没有想到她的能量竟然如此巨大。至于池清,他无话可说,只盼着下一场能正常地打完比赛,就谢天谢地了。谢天谢地,池清总算把沈凤的那些话忘光了。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泡个热水澡,洗掉全身的疲惫。
浴室里还是那么昏暗,一盏小灯悬在前厅的天花板上,孤独地发出一星微光。池清捏着两张澡票,厅里坐着的收澡票的人,脸都看不清楚,是有那么一点阴森。他递上澡票,那人接过看了一眼,把票插到一根带底座的小钉子上,一点头,放他们进去了。
后厅里宽敞,明亮,人多。地板沾了水,滑溜溜的。这边池清还在脱衣服,那边磊子早已享受起热水的滋润。浴室里半边是淋浴,半边是个大池子。池清进了里边,雾气缭绕,他又是个近视眼,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磊子,在哪儿?”摘了眼镜,他几乎就是个睁眼瞎,人又多,不多一会,他就觉得受不了了。“在里边,池子。”里间池子里泡着的磊子,闷声闷气地应道。池清摸到里间,脱了鞋,跨过台阶,溜到池底,只露着头,再不想上去。磊子挪到他身边,笑道:“你倒挺会享受。”躺了不久,磊子又说:“真舒服啊。哎,你会按摩吗?”
“不会。”池清懒懒地转过脸,慢条斯理地道。磊子换了个姿势,又问:“那你会敲背吗?”池清被他问得不耐烦,冷冷地道:“不会。你当我是敲背师傅啊。”又转过脸去,闭上眼睛,慵懒地享受着疲惫被祛除的爽快。磊子讨了没趣,慢慢沉到池底,吐了几个水泡,又上来。
磊子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想着下场比赛的布置。忽然,一阵喧闹声从外边传过来。听声音,不像是汉语。他拍拍池清。池清正闭目养神,被他一拍,神经质地一个激灵,忙问他怎么了。“嘘——听见没有?”磊子食指搭在嘴唇上,轻声说道。池清侧着耳朵,声音倒是能听见,不过,听不懂什么意思。“好像是新疆话。”
磊子重新躺好,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爸爸去过新疆,以前教过我几句新疆话,和这个差不多。”新疆话?磊子琢磨了一会,又说:“对了,我听说,我们学校来了不少新疆的学生,会不会就是他们?”“新疆的学生?”池清皱着眉头,问道:“到这儿上学?新疆离我们这么远,他们干吗不在那儿上?”
“这你都不懂啊?”磊子从水里钻去来,哂笑道:“我们这里是哪儿?”“广陵啊。”“谁问你我们市啦,我说的是省。”池清恍然大悟,“江苏嘛。”“这不就完了嘛。江苏是教育大省,他们到这里上学,有什么好奇怪的。”“噢,这样啊。”池清叹道。
“我还听说,新疆班里有几个人篮球打得不错。我一个理科班的同学跟他们打过,好像说是……差点输给他们。”“看来打得蛮不错的啊。”他一抬头,见磊子盯着他,问道:“干什么?”磊子忽然激动地坐起来,对他说:“哎,找个时间,跟他们打一回,怎么样?”说完又盯着他看。
池清把目光转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去,我还有事。”“什么事?”磊子靠了过去。“曹老师亲自交派的任务,那天你不是还问我了吗?”磊子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惋惜地叹口气,又溜到池底吐泡泡。
“对了!”池清忽然惊叫起来。磊子倏地从水里钻上来,问他:“怎么啦?怎么啦?”就看见池清愁眉苦脸地发呆,喃喃地说:“我怎么忘了。明天就要交稿了,怎么办?”嘀咕完了,他瞧瞧磊子,像是要求救,可忽然又唉的一声躺了下去。
“要不然……”磊子知道他的计划又要破产,但是不死心,又说:“要不然叫你那个同学吧?”“谢君梓?”磊子猛点头,他看出来了,那个谢君梓天分比池清高。“我问问他再说吧。”池清闭上眼睛,又去想那篇讲演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