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使 零八

　　扉页上盖着个大红戳，是宏城中学的公章。大红戳上面有一行字，沈凤瞄了一眼，不屑地在心里说，三好学生有什么了不起，谁没得过。她又翻了一页，开篇就是一句“写给自己的话”，切，搞的这么假，还写给自己的话，自言自语吧。她轻蔑地笑了笑，又沉着脸往下看。翻到最近的一篇，她的心忽然一沉。头皮屑？这是个什么题目？
　　周围异常嘈杂，空气中漂浮着各种古怪的单词。沈凤听得心里烦躁，只觉得脸颊上像是过敏一样痒痒。这都写的什么啊？跟头皮屑一点关系都没有，杨冀夕居然还给他评了个“优+”。她鄙夷地合上本子丢了回去，岂有此理，这样的都能得“优+”，她忽然笑了，那我的就应该是“优++”了吧。
　　沈凤翻开手头的周记本一看，见鬼，居然只是“优”。她拾起被丢到一边周记本，翻到头皮屑那一页，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也没发觉哪一点比她的好。郁闷。沈凤郁闷地想，又顺手把本子丢回去。
　　池清进来的时候，她才读了几个单词，一个都没记住。她还是想不通，他的作文明明平常的很，凭什么能得“优+”？池清看了看歪在桌上的周记本，叵测地瞥了她一眼，收起本子，翻开英语书。
　　“池清——”沈凤捏着嗓子，客客气气地问道：“能不能把你的周记本借给我看一下？”他看看沈凤，又看看周记本，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就看一下嘛，不借算了。”沈凤话锋突转，扭过脸去。
　　过了一会，沈凤又对他说：“真不借啊？！太小气了吧！”她总是有理的，池清心说。“纪婷说她看过你上次初赛的作文，说你写得不错。所以我就想拜读一下大作，你不愿意借就算了。”沈凤不无惋惜的口吻，挠得他的心痒痒的，这样被人捧好像还是头一回。他那只不争气的右手已经触到了那本薄薄的周记，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冲动。
　　“对了——”沈凤好像还有话要说，她顿了顿才说：“纪婷夸你，我说我不信。你看你的字——”说着指了指他的英语书上的字。池清被她说得脸红，他的字的确不怎样。沈凤见他脸红了，忍住笑继续说：“她平常很少夸人，除非是她佩服的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第一个吧。”
　　池清崩溃了。那只手情不自禁地抽出了本子，乖乖地递到她的面前。沈凤憋着一肚子的笑接过本子，直接翻到头皮屑的那一页，她琢磨半天还是没弄明白，他的烂字怎么就能超过她的“优”。
　　“你写的什么啊？看起来乱七八糟的。题目是头皮屑，可是你写的内容和这个一点都不搭界啊？”池清猛地震醒，他好像看到一个巨大的泡泡在他面前爆裂，问道：“你没看懂吗？”这算回答吗？沈凤一听就来火，狗眼看人低！嘴上却寸步不让：“谁说我没看懂？是你写的太那个什么了。”说着把本子丢到他那边。
　　“哪个什么啊？”他追问了一句。“我怎么知道哪个什么。反正就是那个什么吧。”沈凤说得绕口令一样，最后把自己也绕进去了。还是池清心眼转的快，敢情她真是没懂，忍住笑说：“其实头皮屑只是一个意象，你想啊，要是你有头皮屑，你会不会心烦？心烦就会联想到其他心烦的事情。这样，这些不就都串联起来了吗？”他偷看一眼，沈凤好像有点开窍了，不过大部分好像还是懵懵懂懂的。
　　听池清这么一说，沈凤觉得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难怪纪婷会不吝称赞他了。但是要她心服口服，绝对不可能。“我当然知道这个是意象，只不过想考考你罢了。哎，你这字什么时候……是不是应该练练字了？”她也只能在这上面讨些便宜。
　　说到字，池清委实无语。他不是没想过要练字，可练来练去也没点长进，鳖爬体还是鳖爬体。不都说写文章是爬格子吗？既然是爬，那鳖爬体不是很适合吗？所以对他来说，练字总是来日方长。
　　沈凤就不同了。在这一点上，她又一次占了上风。池清说的她虽不全明白，总算能品尝到滋味了。头皮屑……头皮屑，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她再想想自己的“优”，顿时矮了一截。但是要她示弱，就万万不能。她满不在乎地把脸扭了过去，好像从来就没这么想过。
　　池清见她把脸扭了过去，不再管她，只是刚才听她提起作文大赛，忽然又想起温文来了。上回在荷花池和她见了一面，听她的口气，似乎在那边过得不大如意。本来在邗中，还有几个像米雪那样的朋友。到了那边，几乎就与世隔绝了。
　　不过，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温文居然提起了“玫瑰心”，那尊晶莹剔透的小水晶。“玫瑰心”三个字一出口，他立刻想起了刻在里头的那句话，“缘自天定，毋须强求”。这句话已经缠了他许久，眼下正是机会。她该不会不告诉我吧。虽这么想，但他仍然不能决断。要是她不是这个意思，自己一旦说出来，话就无法收回了。
　　池清读了几个单词，忽然觉得那时候没有问出来，实在是英明之举。再说吧。这个“再说”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还没有计划。他隐隐觉得，那个米雪还会来找他。他看得出来，那次她提起温文，怎么看都像是有预谋的，否则温文怎么会不知道？哼哼，这个米雪！
　　
　　体育课是下午的最后两节课。磊子清点人数时，才发现池清没来。他问那几个人，池清到哪去了。其中一个说他看见池清好像被老曹叫过去了。老曹？磊子皱起眉头，她找池清做什么？那人又说，老曹不仅找了池清，纪婷也去了，还有沈凤好像也去了，不过他没看清楚。
　　这下磊子更糊涂了。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不老曹哪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的。估摸着池清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磊子就和他们先练了。
　　池清也在纳闷。从前犯了几回错，早就怕了，听见办公室就发怵。最近好像没犯什么错，好端端的老曹叫他做什么？不过等他遇上了纪婷沈凤，他就宽了一半心。纪婷都去了，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她也找你们了？”他诚惶诚恐地问道：“晓不晓得是什么事？”沈凤和纪婷对了一眼，反问道：“你不晓得啊？”他连忙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止我们三个，还有其他人也叫了，好像是有个任务，说是要找几个文笔好能写的，估计是写什么吧。”纪婷补充道。
　　四楼的小房间就靠着（17）班的教室。那间小房间是老曹的私人办公室。一扇门，一面窗，两面墙，几张桌椅，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条件差到极致，和对面的现代化办公楼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但她情有独钟，喜欢在这里办公。这房间靠着教室，照应班级那是要多方便有多方便。
　　池清三个到的时候，小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老曹一个人几乎占了两个人的空间，剩下也只能挤成一团。等人全部到齐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吩咐门边的把门带上。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池清老是觉得自己的脸就快要贴到沈凤脸上了。他不敢转眼，沈凤也绝不会允许他转眼，所以他识趣地把脸对着老曹，焦急地等待着她的一切指示，只求快点结束。
　　曹玉华朝人堆里扫了一眼，笑盈盈地问道：“你们中间谁写过演讲稿？”过分拥挤使得空气的温度直线升高，可老曹的问话却遇到了冷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停留在被挤压出的汗珠上面，还无暇考虑她的话。老曹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都没写过演讲稿？”她想了想，又问：“那你们谁觉得自己的文笔还可以？”人堆里还是没有一点回应。老曹不禁大失所望。这些人明明是杨冀夕推荐的，可是现在这些人没有一个开口的。
　　兴许是太闷了，老曹挪到窗边，扳开窗户。房间里凝固的空气无声地散开了。池清觉得他的脸不会碰到沈凤了，这才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他一转眼，正看见老曹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池清，你怎么样？”他不假思索地说：“还可以。”老曹的目光又转到其他人身上，一一问过，她才总结似的说道：“好，池清、纪婷、沈凤，你们三个留下。其他人出去吧。”
　　那扇木门吱的开启，又呀的关上。小房间里就只剩下四个人了。曹玉华对他们审视一番，说道：“这次要你们写的是国旗下演讲，主题是关爱，下个礼拜一就要用，时间很紧，你们要抓紧时间弄了。还有，你们三个谁演讲比较好？”三个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自告奋勇。老曹想想，对沈凤说：“那就你吧。下个礼拜的国旗下演讲要在我们班上挑人，就你去吧。记住，这次演讲很重要。你们一定要保质保量地完成，知道吗？”池清一见老曹脸上那副庄严的神色，就不由自主地点了头，然后跟着沈凤纪婷出去了。
　　“早知道说不行就完了，现在好了。”一出门沈凤便抱怨起来：“国旗下演讲我可从来没讲过，下个礼拜一，还剩不到三天。唉！怎么办啊，纪婷？”她擦擦颈里的汗水，又接着抱怨：“我不管，我不写。要写你们写，反正曹老师只让我演讲。”她见池清一言不发，又对他说：“哎，池清，你的文笔和她差不多，都比我好，你们两个写吧！”
　　纪婷沉着得过了分，任凭沈凤怎么说，她总不插嘴。池清却被她说得心烦，要早知道是这样，他才不会说那句“还可以”。都是他一时嘴快，才会摊上这个破事，现在想想，后悔也来不及了。磊子肯定还在等他回去练球，摊上这事，他哪还有心思练球。见鬼！破嘴！
　　纪婷忽然发话了，但不是说给沈凤听的，“池清，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两个人各写一篇，写好之后我来整合修改。她呢？（面向沈凤）嗯，就管演讲好了。”这是沈凤最愿意听到的话，顿时高兴得忘了形，“好好好，就这么办！”池清不好推辞，只得含糊其辞地应下了。
　　“池清，你怎么才来啊？”磊子把篮球抛给他们，跑到场边。池清一看那几个人，早歇了，便问：“你们练到哪儿了？”“练个屁啊！你看他们——”磊子眼睛里直要喷出火来，“才练了几分钟啊，就说累得不行了。你怎么才来，曹老师找你到底什么事？”他看出来了，池清愁眉不展的，准没好事。老曹也真是的，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比赛结束吗。
　　池清见他好像在想着什么，就没告诉他那个破事，免得他也烦神。“没什么事。快点练球吧，我们得抓紧时间了。”磊子听得直点头，马上过去把他们叫起来。
　　在另一块场地上，童欣还缠着沈凤问之前的事情。“曹老师找你们做什么了？有没有提啦啦队的事？”“啦啦队？提啦啦队做什么？”沈凤问她。纪婷插了一句：“啦啦队出事了？”“胡说，怎么可能出事……”童欣忽然站住了，双手叉腰，好像生气了，“没提就没提，至于咒我吗？”她是啦啦队长，啦啦队要出了事，那不是说她办事不力？她可一向都是兢兢业业的，哪能受得了这等闲气。
　　沈凤拉住纪婷，歇了下来，撇撇嘴道：“谁咒你啦？不是你疑神疑鬼的吗？关我们什么事？”童欣自觉理亏，不再纠缠，冷冷地说：“上次说的那个彩带，我算过了，一共三十八。”“要这么多？”沈凤叹道。“不信你自己算算。再说了，这钱又不要你出，用班费不就行了。”“你是队长，你说多少就多少好了。用班费，那你去找裴菲啊，她同意不就行了？”沈凤给她支了个妙招。
　　“还要你说？我早就找过她了，但是她只同意给二十，剩下的要我们自己解决。”童欣说着露出一脸的委屈。沈凤听得一瞪眼，“自己解决？哎，我们是给他们打篮球的加油，又不是买来玩的，凭什么要我们自己出啊？”童欣心头一热，听她总算说了句公道话，委屈地说：“我跟她解释了半天，人家就是不同意，还说‘喊喊不就行了，买什么彩带啊？班费本来就不多，以后有活动了才能用’，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是每个人出了十块钱吗？加起来都有六百了，三十几块钱都舍不得出，太……”沈凤还想说，被纪婷拦住了。裴菲来了。童欣机敏地对她努努嘴，沈凤才压住火，背过脸去。
　　裴菲自然不是来找她的，走到童欣跟前，把嘴一撇，说：“曹老师同意买彩带的钱用班费，晚读课你到我那里拿钱。”童欣还没来得及欢呼，裴菲又说：“不过，得压缩到二十八。”说完便走。沈凤三个互相望望，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