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变迁1

　　成昊联系好实习的地方了，就在我们学校的一附院。凭他在学生会做了几年的干部，凭他这几年来的成绩，他要留在一附院，而且挑一个好的科室是不成问题的，我一开始就这么认为的。
　　成昊的妈妈来学校了。成昊不听父母的安排，非要留在学校实习，他妈妈不放心，特地过来看他了。而且好像成昊的妈妈和医院里某个科室的领导是同学关系，成昊妈妈可能也是来给成昊动用关系来的。成昊可能是不知道他妈妈已经给医院的领导打好招呼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和别的同学不一样，能在一个科室实习那么长时间是自己在学校里表现好的缘故。别的同学都是好几个科室轮流地换着，一个科室待一两个月，只有成昊可以在心脑神经科呆整个实习期。
　　成昊的妈妈是想让他到她们工作的医院实习，不管是哪个科室，都能找到合适的老师带他，这对他是非常有好处的。成昊的妈妈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往专科方面发展，而且希望他往外科发展，希望他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主刀医生。成昊竭力地劝说着妈妈，他说他有自己的打算，一附院的心脑神经科是西北地区乃至全国的权威，在国内有着很高的学术地位。他说留在学校医院实习，老师能让他在神经外科和神经内科上实习至少10个月以上。
　　成昊的妈妈半信半疑，说：“能安排你在心脑神经科？不会安排你去妇产科吧？”
　　成昊摇着妈妈的手撒娇着说：“去妇产科也好，以后我就做妇产科主任。”
　　成昊妈妈知道说不动成昊，她也来看到我们实习医院的环境了，她也还觉得不错，所以她也不打算多做干涉了。听到成昊说要做妇产科主任，他妈妈也笑着说：“还妇产科主任呢，妇产科书记当不？”
　　“不当，妇产科书记让我妈当，妇产科总理让我爸当，我最多就当妇产科主任了。”成昊妈妈在成昊的肩上拍打了一下，说：“你就会耍嘴皮子。”
　　
　　我那天中午在一饭堂打饭的时候看见成昊和他妈妈在饭堂里吃饭了，我远远就看见他们了，但是他们没看见我。我躲在饭堂大水泥柱子边偷偷看了他们俩好长时间。成昊长的挺像他妈妈的，眼睛和鼻子特别像，眼睛老是笑眯眯的。成昊的妈妈看起来四十多岁，挺高大的，个子高，再加上有点胖，所以就显得得很高大了。她妈妈留着波浪短卷发，额头前面的头发偏分着，后面的头发刚好盖着脖子，看着干练洋气。你别说，我还真感觉到成昊妈妈挺像妇产科主任的。
　　我妈妈个子也挺高的，只是身材比较单薄，在农村，妈妈那单薄的身材是不太受农村婆婆们的待见的。我奶奶也不例外，不但嫌弃妈妈家路远，还嫌弃妈妈身材单薄，用奶奶的话说是“不好生养，不能干活”。我妈妈虽然身材单薄了点，但是胸部相对来说挺丰满，我也觉得我妈会长。如果我妈晚二十年出生，落到我现在这个年代，她一定是个身材极棒的女孩。
　　她吸引爸爸的地方，除了突出的胸部还有就是长垂胸前的长辫子了。我从小也很喜欢妈妈的辫子，经常在妈妈洗头的时候帮忙搓头发，像洗衣服那样搓。我妈妈是在我爸爸离家做生意后，她一个人承担起家里所有农活的时候开始迅速变老，身材也开始迅速地走样了，胸部下垂，腰线也没有了。我想，如果我妈妈也是一个上班的人，那她一定也会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人，就像成昊的妈妈一样。
　　
　　成昊坐在他妈妈对面，显得很轻松愉快。能感觉出来，成昊是个很贴心的孩子。有这么一个既阳刚帅气，又懂事上进的儿子，当妈妈的一定会很骄傲自豪的。
　　我弟弟个头和成昊差不多，但是我弟弟就没有成昊看起来开朗、阳光。也是的，我弟弟怎么能和成昊比呢？成昊从小到大都有妈妈疼爱着，我弟弟可能是从小学毕业吧，或者是更早一点，就已经享受不到妈妈的那种疼爱了。我妈妈也是爱弟弟的，但是就是那种爱的方法不对，妈妈对弟弟的爱就是体现在打骂以及冷嘲热讽上。这种爱只会让弟弟反叛，让弟弟逃避。我妈妈对弟弟的爱，不仅伤害了弟弟，也伤害了妈妈自己。再后来，弟弟初中毕业出去打工后第二年，妈妈去世了，我和弟弟就都彻底没有母爱了。
　　看着成昊和妈妈在哪其乐融融地吃饭，看着成昊给他妈妈夹菜，看着他妈妈给他拨米饭，我既羡慕又嫉妒。我不敢在那里再看下去，转身悄悄离开了。
　　
　　成昊在大四结束的那年暑假就开始在学校的一附院实习了，成为了一名实习医生。那一年暑假，我是很想留在学校不回家的，成昊也说希望我能留下，他一有时间就陪我到长安郊区的山水间去玩。但是想到家里的爷爷奶奶，而且在放假前一天我打电话回去，知道我爸爸回来了，回家张罗盖房子呢，所以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回家。但是在成昊面前，我表现出的是我好像是迫不得已才不得已而做出了回家的决定一样。成昊问我问什么不留下，我说，因为宿舍里还有人选择了留下，所以我还是选择了回家。成昊为我买了火车票，送我上了火车。
　　
　　叶如梦在假期找了一个勤工俭学的工作，是学校团委给安排的，就在一附院大厅的前台帮忙做咨询和指路。学校每年在暑假都有这种勤工俭学的机会，两个月的暑假下来，也能挣将近两千块钱呢。我原想着，如果我不回家的话，我也去一附院做勤工俭学。但是我看到叶如梦也很积极地在申请、奔跑着这件事，所以我就不打算去了，我还是回家陪陪爷爷奶奶好了，免得在医院经常看见她。再说，我家的经济条件也还可以，我爸爸做生意也能挣些钱，用不着我勤工俭学的。我爸爸还经常跟我说，“嫣，别节省，爸爸有钱”。
　　假期里，村里很多人都在盖房子，或者准备盖房子，包括我们家。我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已经张罗买好砖和钢筋了，那几天正在拉石子呢。大伯家已经盖到第三层了，第三层的楼面已经浇好了，正在保养呢，工人已经拉倒另一家干活去了。爷爷说，干活的工人今年也把钱挣了，活都不停，这家的活还没干完呢，另一家的就又预定上了。工钱也挺高，五六年前，一个大工一天才三十块钱，现在一个小工也得六十块钱，大工得七八十，而且还要管两顿饭。但是，不管工钱如何高，房子还是要盖的。那个暑假，我们村里做多的时候有五个工程队在一起盖房，离得近的工程队都能边干活边聊天。
　　我们家的房子也是扒掉原来的旧房，在旧房的地基上盖新的。奶奶把草屋腾出来，把家里的东西都搬到了草屋去，我们临时的住所就在草屋里。我们盖房的日子就择在了七月份，很快我们的旧房就开始拆了。
　　
　　暑假，也正是农忙的时候，田里的水稻还等着人去收呢。爷爷说，现在的稻田大多都承包给外村人干了，租收得很便宜，一亩田象征性地收那么几十斤谷子。我问爷爷：“为什么不收高一点租呢？”
　　爷爷说：“租收高了，就没人来种了。现在交公粮可以用钱交了，省去了每年交公粮的麻烦。种出来多少都是自己的，给国家交点钱就行了，比交公粮省事多了。其实种田也挺不错的，现在米能卖上价钱了。”
　　“那我们村里现在还有人种田不？”我问爷爷。
　　“还有，只要还能干，就算是老人，多少都愿意种上点水稻的，起码自己吃的就不用买了。小玲家还种着，小玲妈一个人在家打理着。家里有人出去做生意的，田基本都会租出去一些，自己留一些。像我们年纪大就没办法了，干不动了，只好全部给人干了。”爷爷回答。
　　“那升洋大伯家里还种着田不？”
　　“他们大伯家不种田了，地也都给人家种了。他们的地也都送给租他们田的人种了，田是收点租的，地就是白送给人家种的。大伯家开了两个油坊，大伯大娘照顾一个，振庆和他媳妇也照看一个。”
　　“那别人也能种得了那么多？能忙过来吗？”我问。
　　“那就是望天收了，就种下去费一下人工，其它就不管了。像种花生，花生种下去后，最多就是花生长苗的时候给根部压点土，喷点除草剂，其它的基本就不理了，等到收的时候再来收，有多少算多少，反正也是捡着种的。”
　　“那花生肯定也长得不好。”
　　“那是肯定的，地边就荒了一圈，就光在地心种着，图省事。”
　　“那升平伯和升原叔呢？”
　　“升平伯的儿子振光跟着升平伯去做生意了，开油坊去了。佳玲在乡里读初中，升平娘在家照看着她，也种着点田、地。升原叔的两个女儿就放到他外父家，由孩子的外公外婆当看着，一年给上点钱。”
　　“哦，我就记得升原叔家的三妹、四妹还小着呢。”凤莲姐排行老大，升平伯的女儿排老二，接下来升原叔的两个女儿就是老三和老四了。我们平时都叫她们三妹四妹。
　　我们家的地基才开挖，升平伯家也开始买盖房子的材料了，他们盖房子的日子择在了农历八月中旬，阳历就已经在9月份了。
　　
　　升洋大伯是我家的右邻居，我弟弟小时候经常去找振庆和振青他们两兄弟玩。升洋伯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升平，一个叫升洋。因为升平比我爸年纪大，所以我叫他升平伯，升原比我爸年纪小，我叫他升原叔。我记得小的时候，那时升原叔还没有娶媳妇，还和升洋伯、大奶奶他们住一家。夏天的晚上，我爸爸和升洋伯，升原叔他们经常在一起打扑克，三个捉一个，有时候人手多了就玩五个捉两个，谁输了谁喝井水，一大桶的从井里提起来的水就放在旁边，谁输了，用勺子舀上一碗‘咕咚咕咚’喝掉。我们小孩就围在一边玩，偶尔也会干些通风报信事情。我妈妈、我爷爷奶奶、大奶奶就会坐在一堆用蒿草为原料的特效驱蚊烟堆附近，乘凉，聊天说事。我家的左隔壁是韩小玲家，韩小玲是我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夏天的晚上我们也经常在一起玩，只是大娘和小玲妈妈脾气不对付，她们俩很少坐在一起聊天。乘凉开始时，大娘会出来转上一圈，看见小玲妈不在，她就坐下来一起聊天。小玲妈也是一样，出来转一圈，有大娘在她就走开，大娘不在她就坐下来跟着大伙闲扯打发时间。
　　暑假里，我经常会看到大奶奶一个人在大娘家和升平伯家门口转来转去的。手里经常会拿着一只塑料碗。因为我家就正好在他们两家之间，所以我经常能看见大奶奶从我家门口走过。大奶奶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在脖子后头用橡皮筋扎着。估计大奶奶现在都不梳头了，所以稀拉拉的头发看着很凌乱。大奶奶有点轻微的中风，手有点抖了，脖子也经常会不自觉的晃两下。大奶奶脑子是很清醒的，认人。每个人她都还人得。我叫她大奶奶的时候，她还笑着说：“楚佳放假回来了。”看着大奶奶的样子，我觉得很心酸。
　　大伯是最先出去做生意的，一年后，大伯把升平伯和升原叔也带出去了。后来由于利益上的一些纠纷，兄弟三人闹了别扭，生意就分开了，各做各的。兄弟三人因为利益的事情倒没怎么闹，毕竟是兄弟。但是兄弟三人的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三个吵得不可开交，听说有一次大娘和升平娘都已经动开手了。媳妇几个闹矛盾，大奶奶就遭殃了。大奶奶本来是和升原叔住一起的，升原叔的孩子最小，大奶奶是帮看孩子的。后来孩子长大了，上小学了，大奶奶还是住在升原叔家。矛盾闹开后，升原婶不让大奶奶住她们家了。升原叔出去做生意第二年，升原婶也跟着去了，把两个女儿，一个读小学三年级，一个读小学五年级的送到了外婆家去了，让外婆照看着。三个媳妇都不让大奶奶进自己家门，大奶奶只好回到老宅里去住，在灶房里搭了铺床，就住在灶房里了，做饭睡觉都在一起。
　　我们都很同情大奶奶的遭遇，村支部也找人来和大奶奶的三个儿子谈过话了，但是都不顶用。我奶奶说：“三太公都说不动了，村支部会有什么办法。”的确，在村里，三太公是最有名望的了，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那真的就是很难解决了。爷爷说，三太公出面了三次调解这个问题，但是大奶奶几个媳妇一个比一个厉害，都说老人以前亏待了自己，都不愿意让老人进自家的门。后来经调解后，说每家每月要给一定量的米和油大奶奶，但是也不知道执行了几个月，最后就不了了之了。看着大奶奶的样子，我唏嘘不已。
　　
　　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会盛上一点饭菜，放到她碗里。奶奶知道后，制止了，她说大娘会骂的，上次小玲从广东回来，带了些粽子，她看见大奶奶从她门口过时，给大奶奶两条，同时还给了一点糖果之类的零食。大娘知道后骂了好几天，不指名骂，但骂得可难听了。小玲妈还为这个跟大娘又吵了一架。知道这个事情后，我也不敢在自己门口给大奶奶东西吃了，我悄悄地把饭菜送到大奶奶住的老房子门口的石墩上。后来，听说村里也会有人送东西给大奶奶吃的，都是放在门口那个石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