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学俭消失

　　学镒突然下滑，龚老大一惊一把按在了学镒的臀部，学镒紧紧贴在了崖壁上；龚老大一伸头，顶着了学镒的脚；学镒稳住了身子。
　　“学镒，不要怕，不要慌，我一直在你下面，没有离开你。”龚老大给学镒壮着胆。
　　“小徐，我们往后退几个窝，然后往上走，走学镒他们那条线，从上面绕过那石块。”学俭看到学镒刚才的下滑，也是一惊。学镒稳住后，他马上想到了徐姑娘，一个女孩子，手力不好，在这峭壁停留的时间越长，出现学镒这种情况的时候就越多，危险也就越大。学镒和龚老大要多久才能走过这峭壁？等龚老大，无疑是等危险的降临。
　　徐姑娘听到学俭称呼她“小徐”，不再是徐姑娘，她心里一震，一股感动涌上心头，立刻“嗯”了一声。她要坚持住，她要听学俭的，她一定要走过这峭壁，等到学俭称呼她“老婆”或者“婆娘”的那一天。
　　学俭托着徐姑娘，徐姑娘一步一步往后移动着手脚。然后，学俭托着，徐姑娘又往上攀着。
　　学镒经受了惊吓，脚抖得更厉害了。他不敢往下看，也不敢看侧面，他用脚探寻石窝，有时试探四五次才能踩到下一个坑。龚老大耐心地等着学镒的每一个动作，不断地鼓励着。
　　徐姑娘的体力也越来越弱，她移动两步，就要坐在学俭的头上或者肩膀上休息一会。
　　“学镒，加油！你是男人，徐姑娘快没体力了，你哥耗费体力也大……我们得帮他们！”龚老大对学镒说，学镒“嗯”着。
　　终于，龚老大和学镒来到了崖墙边沿。
　　“学镒，你稳一下，我看看那边。”龚老大伸手摸了摸崖墙，崖墙有一尺把厚。他抱着崖墙，探头看了看，说道：“学镒，没事。那边是一个沙滩，很安全。你到了这里，像我一样抱着崖墙，翻过去就是了。”学镒“嗯”着，可是，他根本不敢看脚下，不敢看龚老大，根本不知道刚才龚老大是怎么做的。他听着那轰轰的水声就害怕。
　　龚老大终于把学镒保护到了崖墙边，学镒不知道怎么过那崖墙，他一手抱着墙，不敢再移动身子。
　　“学镒，你站在我肩上，伸手扶着崖墙，慢慢转过去。”龚老大站在崖墙处，伸手扶着学镒的脚，引导着学镒把脚放到他肩上。
　　学镒移动着身子，刚过崖墙，学镒的身子就向那边滑了过去。龚老大伸手一抓，没抓住。他探头一看，学镒倒在了沙滩上。
　　“学镒，摔着了吗？”龚老大贴着墙壁，探头看着学镒问道。学镒没有回答。龚老大紧张起来，他不敢再喊，怕他的紧张影响学俭和徐姑娘，让他们掉进江里。
　　龚老大抱着墙壁，转了过去，踩着一个小石坑，脚上一用力，跳了下去，踉跄了几步，站在了沙滩上。学镒没有反应。龚老大单腿跪在沙滩上，轻声喊着学镒，学镒没有反应。他用手掐着学镒的人中，掐了一会，学镒慢慢睁开了眼睛。
　　“伤着哪里了？”龚老大轻声问道，他不敢大声说话，怕学俭知道学镒出事了。学镒摇摇头说：
　　“没事。只是头有点晕。躺一会就没事了，快去帮哥和徐姑娘。”
　　龚老大抱着墙壁，一用力又上了绝壁的石窝，慢慢移动身子往回走。
　　学镒躺了一会，慢慢爬起来，坐在沙滩上。他轻轻转动了一下头，还是有点晕。
　　龚老大和学俭并排站在徐姑娘下面，传递着徐姑娘，速度快了，体力消耗也少了。听到徐姑娘到了墙边的声音，学镒忍着痛站了起来，走到墙壁边，举着双手，准备接徐姑娘。
　　“徐姑娘，小心点，防摔。”学镒喊道。
　　移过崖墙的徐姑娘一松手，两人一起倒在了沙滩上。
　　“哎哟！”学镒喊了一声。
　　“怎么啦？学镒。”徐姑娘翻身起来，看着学镒问道。
　　“没事。我下墙的时候，撞在了山崖上。头可能擦破了皮。”
　　徐姑娘搬过学镒的头一看，学镒的帽子已经红了，血还在往外浸。
　　“咋办？”徐姑娘说着，抬头看着江边和山崖上，她想找到止血的草药。
　　“学俭！学俭！”徐姑娘和学镒突然听到了龚老大惊恐的喊声，两人一骨碌站起来，跑到崖墙边。
　　“学俭！”
　　“哥——”
　　徐姑娘和学镒也失声喊起来。学俭滑进了江里，一眨眼间不见了。
　　龚老大呆在石壁上，惊恐地看着滚滚的江水。学镒和徐姑娘张大着嘴看着翻着白花的江水……
　　“哥——”学镒失声哭喊起来。
　　“学俭——都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我咋这么无用？如果不是我，你就过了这道坎……学俭，你等着我，我来了——”
　　徐姑娘喊完，踩着沙子往江水走去。
　　“姐——”
　　“徐姑娘——”
　　学镒和龚老大同时喊道。龚老大几步走到墙边，纵身跳进沙滩，一把抓住了徐姑娘的衣服。学镒一扑身，拉住了徐姑娘的裤脚，徐姑娘被拉倒在了沙滩上。
　　“学俭——学俭——”徐姑娘躺在沙滩上，哭泣着，喊着学俭的名字。看着静静躺在沙滩上不再乱动的徐姑娘，龚老大看着江水，长长地吐了口气。他顺着江水往上游的江岸看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比较长的沙滩，船夫们在沙滩上的脚印杂乱着往江水上游而去。他又往坡上看，竟然是一个五六十度的斜坡，可以上山了。想到这里，龚老大喊道：“学俭，我们能上山了！”喊完，龚老大一下躺在了沙滩上。
　　“老大！老大！”学镒惊慌地喊道。
　　徐姑娘听到喊，翻身扑向龚老大，龚老大紧闭着眼睛和嘴唇，一脸煞白。
　　“老大！老大！龚大哥！”学镒喊着，拍着龚老大的脸，龚老大还是没有反应。
　　“龚大哥！龚大哥！你别吓我们呀！”徐姑娘喊着，哭了起来。哭了几声，徐姑娘镇定了下来，学俭没了，学镒还小，她不能跟着乱。徐姑娘蹲着身子，伸手摸着龚老大的额头，额头冰凉；她伸手翻着龚老大的眼皮……
　　徐姑娘站直身子，取下帽子，向江水走去。
　　“姐！只剩我们俩了，你还要干啥？”学镒对着徐姑娘哭喊起来。
　　徐姑娘回头看着学镒，用手做了做捧水的动作，便转身继续往江水走去，走到水边，用帽子裹了水，跑着来到龚老大身边，拧着帽子，淋着龚老大的脸。
　　龚老大慢慢睁开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龚大哥，你怎么啦？你吓死我了。”学镒又笑又哭地说着。
　　“学镒，没事，别哭。我一看我们有活路了，一高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龚老大声音很弱地说道。
　　龚老大躺在沙滩上，看着惊慌的学镒和徐姑娘，努力笑着，小声地说：“没事，我们命大，死不了！你们也休息一下。”他转了转头，突然喊道：
　　“学俭！学俭！学——俭——”龚老大又嚎哭起来。龚老大哭，徐姑娘和学镒也跟着哭起来。
　　太阳已经消失了，山头起雾了，那些雾在山头和江上的山崖高处，悠闲地漂移着，就像吃了晚饭在散步。对哭喊的三个人，它们仍然悠闲地飘着。江水仍然轰轰地叫着，跑着，炫耀着它们巨大的力量。江边三个人的哭喊，正是它们胜利的标志。一波又一波的水咆哮着往下游冲去。
　　“别喊了！我死不了！”
　　听到声音，三个人惊疑了一会，转头四处寻找着。一个人正站在崖墙边，看着三个人笑。
　　“学俭！”
　　“哥！”
　　“学俭！”
　　三个人都扑向学俭，抱着学俭哭着，笑着。学俭浑身水淋淋的。
　　“别闹了。找个地方吧，我冷呢。”
　　江风吹着，寒气越来越重，江边很暗了，暗得阴森。但学镒和徐姑娘忘记了这暗，他们沉浸在学俭平安回来的喜悦和幸福中。
　　“饿了吗？吃点东西吧。”龚老大说。
　　“粮？”学俭突然反应过来，粮被丢在悬崖那边了。
　　“我去拿。”学俭说。
　　“不要了。那粮太重了，那里太危险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出了死路，不要再去了。”龚老大拉着学俭的手说，“我们到山上去。到了山上再想法弄吃的吧。”
　　“学俭，没有粮，我们不是也逃了这么远，逃了这么久了吗？大山中肯定能遇到人家的。饿不死我们的。”徐姑娘也拉着学俭的衣服不让他去，怕他又像刚才一样突然消失了。
　　“哥。没有粮不怕。你和龚大哥不是会杀虎吗？”学镒学着学俭那次杀虎的样子，往沙滩上后仰躺下去。
　　四个人坐着或者躺在沙滩上。江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凉。天更阴暗了，江上飘着的云在慢慢变乌变黑。
　　“哥——”学镒突然喊起来。等龚老大和徐姑娘反应过来时，学俭已经又攀爬在那悬崖的窝上了。
　　“没事。学镒，小徐，听龚大哥的话。龚大哥，把学镒和小徐照顾好，我很快就回来。我在军队训练过泅水，过悬崖峭壁等危险地方。不会有事的！”学俭在悬崖上走着，头也不回地大声说着。他的声音被涛声阻挡着，学镒他们听着时已经很弱了。
　　三个人站在江水边，伸头看着学俭在峭壁上走着。没有负担和顾忌的学俭，在那崖上走得很快，很快就走到了峭壁的那一端。学俭回头吐着舌头，做着快乐的怪相，然后他一纵身，就在三人的眼前消失了，就像刚才落水消失一样。
　　看着学俭平安过去了，三个人的心稍稍踏实了。他们没有躲到悬崖下，而是迎着江风在水边站在，等待着学俭转来。
　　“哥怎么还不回来，这么久了！”学镒搓着手，看着崖墙那端说。
　　“再不回来，天就黑了……”徐姑娘也看着峭壁下端说。
　　“没那么快呢。才刚刚过去，哪里那么快？就是鸟儿飞也没有那么快……”龚老大安慰着学镒和徐姑娘。可他也觉得学俭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他的心也揪得紧紧的，想到学俭叮嘱的话，就像留遗言，龚老大的心咚咚地跳起来。难道这是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