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悬崖攀行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5-09-14 09:43:19 字数:3548
船走了,学俭他们也上路了。
四个人沿着江边走着,江风扑面,吹走了他们所受的惊吓。山崖石峰里,长着细却苍老的灌木;那些朝天的山崖小坑处,长着细细的山草;偶尔也能看到一株洁白的花,或昂头向天,或俯首看江。山崖剥落出了一个又一个浅洞似的岩,肥厚的岩石吊在岩洞上面,就像随时都要砸下的样子。坐在船上,远望这些山崖,只觉得陡峻,现在走在它们的身边,却感觉到了可怕,总觉得它们随时都会把人砸进乱石中。徐姑娘有点后悔了,她又想坐船了,船过险滩虽然危险,毕竟有那么多人在壮胆,那些船夫很有经验,刚才过险滩,不是下人卸货,过了险滩再上船的吗?他们在决定走水路还是陆路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呢?
而此刻,他们只有四个人,如果遇到危险……徐姑娘走着,想着,不断地仰头看悬崖,越走越恐怖。
学俭走在前面,龚老大走在后面;他们的身边不时出现,翘在江边的岩石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纤绳勒出的手腕粗的槽子。他们一边走一边看,看的不是这些槽子,他们没有心情看这些充满着恐惧的艺术品,他们在寻找上山的路。他们希望找到一个斜坡,找到一个能远离大江,远离高崖的去处。只有离开这大江,离开这些危崖,才有安全。可是,他们走了很久,就是找不到。
“息一会吧。我走不动了。”学镒喊道。
“不能息。你看太阳,已经斜照到峭壁上去了。如果我们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这江边山崖下……”龚老大看着一脸疲倦的学镒说。学镒没有龚老大和学俭考虑得远,他没有意识到停留于江边的凶险,他认为,只要有学俭和龚老大在身边,他就是安全的,他就什么都不怕。就像婴儿,只要呆在父母身边,就觉得安全,哪怕面临狂风暴雨,凶禽猛兽,他们也没有怕的感觉。他们想着的,就只是眼下怎么舒服,怎么不舒服了。
“早知道没路,还不如继续坐船。”学镒咕噜着,发泄着身体的疲惫带来的累,他已经忘记了船经历险滩出现的危险,他也忘记了他的话会带给龚老大的痛。徐姑娘看了学镒一眼,伸手拍了一下学镒的手臂,学镒偏头看了徐姑娘一眼,看到了徐姑娘给他眨眼的暗示,他没有再咕噜,他和龚老大他们一起,默默地在石块中穿行,继续往前走着。龚老大听了学镒的话,没有应答,学俭也没有理睬,他们没有时间计较学镒的牢骚,他们只想尽快找到上山的路。
前面没有路了,只有像石头砌的岩壁略微斜斜地立在他们面前,崖壁下面是吼叫着奔腾的江水。崖壁上有一个一个的窝,窝里还是湿的,应该是纤夫们拉船踩湿的。看来,刚才的船没有走多远。学俭和龚老大走到水边,弯腰看着,又折了一根小树,想探探岩边水的深浅,可树棒一触江水,就被冲走了。两个人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没法从水里过去。
龚老大和学俭都回头看着走过的路,又用商量的眼光对望了一眼,学俭说:
“没法走回头路,那里也是死路。我记得走过那面墙后,都是这样的悬崖峭壁,上不了山。”
“学镒,你敢走那里吗?”龚老大看着学镒手指崖壁处问道。
学镒看着根本没有路,只有一个一个小窝的岩壁,不说话,也没有摇头和点头,好像病了的样子。
龚老大看着徐姑娘,徐姑娘也低下了头。
“怎么办?难道等船?”龚老大说。如果此刻有船,坐船是最好的,这段江面水流虽急,却没有险滩,对船夫们来说,是没有危险的路段。
学俭也不知道怎么办,沉默着。他做梦都想不到,他们会走进绝路。
“不好等啊!我问了,不是因为家里穷,或者官府逼迫,船夫们在这个涨水的季节,是不会走这段大江的。我们坐的大船,就是年前被官府征用运送兵器到南京的。”龚老大又说。
站了一阵,学俭走到了悬崖边,用手抓着窝沿,用脚踩着窝,慢慢地移动了几步,然后走回来说:“这样走敢吗?”
学镒和徐姑娘都摇着头。他们生长在江边或山里,可他们都没有走过这样的路。平时,学镒不是读书,就是赶场,很少进山里玩,就是到江边也是码头。徐姑娘,有时跟着哥哥到学堂玩,顺便学点认字,偶尔跟父亲进山,也没走过这样的峭壁之路;其他的时间,多数都在刺绣……看到高高的峭壁,看到奔腾的江水,学镒和徐姑娘又怎么不怕呢?
太阳已经照到山顶了,把对面的山巅变成了摘下帽子的光光的额头。
“不能再犹豫了。我们是在逃命,要么活着走过这里,要么掉进大江……”龚老大看着学镒说,“学俭保护徐姑娘,我保护学镒。徐姑娘和学镒走上层,我们走你们下面,走不动时我们用肩膀和头顶着你们。这样行吗?”
“就怕我们踩滑了,把你们也蹬到江里。”徐姑娘说。
龚老大拉着学镒的手,看着徐姑娘说:“不会的。我们慢一点,小心一点。手抓稳,脚踩踏实了再移动步子。你们看,山崖不长,就十多米,只要我们坚持,天黑前一定能过去。”说完,龚老大用力捏了揑学镒的手,给他鼓励。
“如果那边转过去也是峭壁,怎么办?”学镒小声说道。
“他们拖着船都能走过去,我们还不能吗?”学俭绷着脸说道,话里是不满。是的,他对学镒的胆小不满,他对学镒身上出现的小孩子的娇气不满。学镒和徐姑娘都不再说话了。
“你们知道,我们前后都是这种峭壁挡路,要么过去,要么在这里等死。怕有用吗?怕能救你吗?”
龚老大又伸手拍了拍学镒的后背说:“学镒不再是小孩子了,是大男人了。你不是杀过狼了吗?你不怕狼,还怕这点峭壁?何况上面不是有很多放脚放手的窝吗?”
学镒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很累,很疲惫,没有说话的心情,没有和哥争辩的心情。
“徐姑娘,你是女中豪杰,这点峭壁难不住你的。何况还有学俭在你身边呢。”龚老大看着徐姑娘,笑着说,虽然笑容很僵,他还是努力笑着,他要给两个孩子鼓励。
“好,走吧。我能踩稳抓牢的。”徐姑娘点着头说,龚老大的话让她明白了,他们此刻需要的不是怕,而是相互鼓励。说着,她走到学俭身边,紧紧地抓住了学俭的手,把信任和信心传给了学俭。
四个人分作了两层,学镒叠在龚老大的头上,徐姑娘叠在学俭的头上,四个人就像两条线慢慢地往前移动着。龚老大和学镒走前面,走了几步,龚老大喊道:“学俭,你们跟上,不要离得太远。”
悬崖有点斜坡,并不是垂直,更不是斜陷进去的。
“只看上面,不要看江水。”龚老大提醒着学镒。学镒不停地看脚,看到了奔腾的江水,他的腿在发抖,龚老大不时伸手托着学镒的屁股,或者脚腕。
四个人就像蜘蛛一样,在悬崖上慢慢地移动着。等上面的学镒、徐姑娘稳定了身体,下面的龚老大和学俭又再移动。他们站稳了,就告诉学镒和徐姑娘移动脚步。龚老大和学俭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岩石,他们的头或者肩膀紧紧地贴着学镒、徐姑娘的脚或臀部,尽最大的力保护着两个大小孩,给他俩以安全感。好在没有下雨,岩石不是很滑。
“加油,走到一半了!”龚老大鼓励着学镒。
“学俭,这里我过不去。”徐姑娘喊道。
她走的路,遇到了一个凸出的石包。
“学镒,站稳了,我要帮一帮徐姑娘。你能站稳吗?”龚老大仰头看着学镒说。
“能!”学镒大声地说着,他想让龚老大放心,可他的声音却是颤抖的。
“站稳了吗?”龚老大又问道,他已经没法顾及学镒的害怕了,徐姑娘所处的位置很危险,如果她脚一软,学俭也会被蹬进江里。
“站稳了!”学镒爬在了峭壁上,双手用力抓住窝岩,用力吊着身体。
龚老大迅速后跨一个窝,伸出一只手搂着徐姑娘的胳膊,希望徐姑娘借助这点力,让上身远离峭壁,绕过石包。徐姑娘没法配合,她不敢后仰上身,坚持了一会,她还是没绕过石包。
“学俭,你往下移,让徐姑娘往下,躲过这块石头。”龚老大提醒到。学俭在下面,贴在岩石上,用头顶着徐姑娘的臀部。听了龚老大的话,他说道:
“徐姑娘,你抓稳了,我往下移动一个石窝,你就往下移,就像下梯子一样。”学俭说着往下移动着,站稳了脚,他伸手顶着徐姑娘的臀部说:
“慢慢往下移,不要怕,我顶着你的。”徐姑娘动了动脚,她不敢低头看下面,用脚探寻着石窝,探寻了几次后焦急地说道:
“我往下移动不了脚,我抓不到石窝。”
徐姑娘刚说完,学镒又喊了起来:
“我受不了了,我的手木了。”没有龚老大顶着他,他不敢移动脚步,不敢活动身子,双手用力抓住窝沿,把力都用在了手上,而忘记了把脚踩在石窝里。那手怎么受得了呢?可龚老大并不知道学镒的动作。
“学俭,你行不行?”龚老大问道。
“没事。我们训练的时候,练过。”学俭说。
“徐姑娘,能不能坚持一下?”龚老大又问道。
“可以,你快帮学镒吧。”徐姑娘说。她也很难,感觉到她的手就要脱离石窝了,可是,听了学镒的喊声,她怕学镒掉江里。
“那我把学镒送过去了来帮你。徐姑娘要坚持住。”龚老大说着,已经移动到了学镒下面,他用头顶着学镒,说:“你息一下,手不木了就告诉我。必须得过去。”
有了龚老大的保护,学镒不害怕了,他动了动手,手的麻木感很快消除了。学镒慢慢移动起来,他刚一离开龚老大的头,身子突然往下滑。学镒慌乱地抓着岩壁,可是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