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活棺材>第三章

第三章

作品名称:活棺材      作者:江山雨韵      发布时间:2015-09-12 20:10:57      字数:6974

  那个夏天,平地卷起一股风,把人心吹的毛毛,捉青蛙,捉住青蛙后只取蛙腿,十五元一斤的样子,无论蒸炒烹炸,熟了,端到餐桌上,就是七八十元的佳肴,又曰田鸡肉。有多少青蛙的两只腿凑一斤啊。那年,雨水大,有水的地方就有青蛙,那年捉青蛙的人说,苞米杆有多少株就有多少只青蛙。有买的的就有卖的,有卖的就有逮的,那阵人们忙啊,眼睛里流火花一样跳着,脸开了牡丹花似的,迷恋太阳一样永远对着它勃然怒放。彻夜不眠,整个夜空被灯的强光截断成片片筛底。
  每夜的一二百元啊,一二百对生活在这儿的庄稼人说是一个大的概念,孩子的学费,老人的药费,罐里的盐巴,等等,不能说不是一个诱惑,那一阵,木易身体里那个,叫欲望的东西复活了,紧接着发酵,膨胀。那一阵,病虫害接踵而来,等市政府意识到问题严重的时候,附近的河道,沟渠几乎没了青蛙的鸣叫,于是文件下达,集中力量包片蹲点,守摊,胆小的或者挣了钱的急流勇退了,而木易那个欲望还在汹涌着,让木榕继续,并排的胸脯啪啪直响。
  木易说:水里有钱,谁捞起就是谁的。
  木易说:尽管去,有我呢。
  木易说:我革命的时候,那帮小子还在他娘肚子转筋呢。
  木易说:咱逮的蛤蟆,不是逮的人。
  木易说:……
  木榕开始想去,惠丰硬挺着不让去。
  惠丰硬撑着,咬着牙,尽管家的条件很苦,苦巴苦结,尽管靠惠丰扎活烫活有个活小钱接济,还是很苦,她想,犯法的事不能做,,而她的话不如院里的一阵风。泪,不断线的泪,只能滴落在焦躁的心板上一砸一个坑的砸,也不让它流在清瘦的脸上,流在人们的眼里,脸上反而是惨淡的笑,尽管牵强很牵强。
  惠丰硬挺着,她挺不住。
  木榕说:你管不了爸。
  惠丰说:就不去,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木榕说:我也管不了爸。
  惠丰说:你爸爸比人精明,所以日子才过的这么流油。
  木榕说:放屁。
  既然木榕放屁了,惠丰就不用再用嘴和他说话,夜,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了,每家的窗户也都暗黢黢的,木榕左手编织袋,右手手提灯,惠丰压着她的脚步,小声嘀咕着,不去了吧,不去了吧,木榕不吱声,惠丰也就不再吱声,在吱声,木榕就该让她滚回去了。
  不远,几十米的距离就是清河。清河岸的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野鸭子水鸟似乎也劳累的沉睡过去,远远近近很难听到一声或几声的蛙叫,在躲避劫难似的。夜光下,波光涌动,一切无声无息。木榕停下看看惠丰,惠丰明白,是让她回去,惠丰不放心迟疑着,还是往回走,木榕看着她走,惠丰也看着他走,近处的青蛙几乎绝迹,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岸边草棵里走着木榕,黑幕慢慢就融化了他。
  惠丰孤零零地站着,她就那样孤零零地站着,堤岸两边都是果树,树荫绰绰,她并不感到阴森恐怖,她心里填满的痛,根本没有空间去容纳害怕这两个字。为了减轻生活和心理的重压,她常常采取自己独处的一种方式,想点什么或做点什么,不想什么或不做什么。就这时,一道白光一闪即灭,浓浓的树影在她面前乌黑一团,这阵她怕了,她是一个女人啊,女人自然怕的怕太多,何况是她,她明白自己的价值,她想绕开这束不速之光,轻挪脚步,往一棵较粗的梨树后隐着,她就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这个人是二头。
  当她知道自己投入怀里的二头可寒的时候,有一阵子她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汽车远驶之后留下的嗡嗡声经久不衰。又仿佛一只怪兽向她心里挺进挺进,又是一道白光,弥天的白光从拥挤的树叶的缝隙间穿过来,二头不动,惠丰也不动,俩人都不敢动。白光一扫而过,而过又扫,二人同时感到了白光的嚣张,直到脚步声踏踏的不情愿的离去。
  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像今晚。谁也可以冒险去捉青蛙,谁也可以到河边放松心情,谁也有不尽的心事,夜晚属于世间任何一个人,忽然撞到喜欢人的怀里谁也会情不自禁的,惠丰想到了可寒,要是在这里碰到可寒就好了,我会强迫他。求他。告诉他在这个活棺材里就是为要他,可这个王八蛋,像雨像雾又像风。
  命运可以逼使人步入困境,困境也能逼使人反抗。惠丰想挣脱,二头两臂铁箍一样,她越动,二头搂得越紧。他俩的动作似乎大了些,碰到身边一棵梨树上,哗啦一声,引来了刚才走的那道白光,炽烈炽烈,把天空割开一样。两人又不动,似乎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静。二头腾一只手去摸惠丰屁股,趁势惠丰也用一只手拧住二头大腿,同时,嘴在黑暗中,长了眼似的叼在二头胸脯上。
  二头说:松口,松口,再不松口我就嚷。
  惠丰还在咬着他没说话,但也没用力。
  二头说:我真嚷了?
  惠丰松开嘴,两手掐住他脖子。
  惠丰恶狠狠地说:你敢。
  二头说:这就对了,我一个光棍怕什么?其实你也没什么可怕的,男人多我一个不是更多一个人疼吗?
  惠丰急急的,急着骂:放你娘一被窝子狗屁。
  二头说:骂,骂,今晚我就收拾你。
  夜暗,又是夏天,夏天较冬天穿的自然少,手随便哪儿一搭,都可能是肉软,二头的手又开始游移。
  惠丰推开二头,二头又贴过来,二头说:你还有脸啊,我也不要脸了,你欠我钱好几年没给了,今晚就当抵工钱了。
  惠丰说:我欠你工钱承认,但这就叫不要脸吗?我会还的,我的身体值钱的多,你太脏。
  刚才白光消失了,消失不一会,村里传出一声狗叫,又传出一声狗叫,接着,狗声沸腾,这当,惠丰猛地推开二头,游鱼一样从二头怀里滑出,放开双脚,往村里跑去。
  惠丰回家的时候,浑身透湿。
  路,夜路。
  夜,幽暗,凉津津的。她悄悄吁一口气,直起腰,腰有些疼。有出村就有进村,进村她看到一个黑影,以为错觉,揉揉眼再看,就是一个黑影,她害怕了,脚下疾疾的路。进院,又看到一个黑影,在那两间房的台阶上坐着,她更害怕,她进屋,听到儿子低低饮泣,她的心被针扎了一下,亮灯,看到儿子蜷曲到屋角的旮旯里,一如冬季寒风里的孤叶。眼圈红红的,小嘴还一掰一掰,惠丰抢似的抱紧孩子,紧紧地抱,像在重复清河边和可寒刚才的那一幕。
  她抱着孩子,孩子在她腿上睡着了,她轻轻放下,把自己沉到黑暗的最深处,刚才的腰疼这时变得麻木了,只觉得木木的,橡木制品。她反反复复思谋这以后的路,深想,远虑,都是没有尽头的岁月,于是,眼潮眼湿。跌入一团乱麻中。黑夜在她身边静静流淌。多久了不知道,她挪到窗边,掀起窗帘,夜空像一块青布,点亮点亮的星星一闪一闪,像她眼眸深处含着的泪花。一流星拖着尾巴,在天幕坠落成优美的弧线,立马消失,这个过程很短暂,短暂的像个梦幻,也许就是个梦幻。
  木榕到了每天该回家的时候没回。
  惠丰又想到了那个黑影。
  惠丰的心悬吊起,泼了热油一样。
  这一夜,她几乎没睡。
  恍惚间,惠丰睁开眼,从窗帘的缝隙中,有光线射进来,她坐起,侧身看看儿子,熟虾一样蜷曲着,嘴微张,脑袋里开枕头,好像小嘴有口水浸出。
  一鸣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进来的时候,惠丰还没有穿衣服,他就凑过来
  一鸣说:这么白
  惠丰说:滚,进门猫样,没一点动静
  一鸣说:你是鱼啊。
  惠丰说:滚
  一鸣说:没有不吃腥的猫啊?
  惠丰说:滚
  一鸣说:摸摸,摸摸我就滚。
  惠丰说:滚出去。
  一鸣说:装,以前又不是没抱过搂过。
  惠丰的心里突然伸进一只手,好像在胡乱的抓挠。
  
  木易住的两间房,靠着大街。一门一窗,像两只一大一小不规则的眼睛。一鸣一进院子,就掉进了他的眼睛里,尽管他眼睛的视力不济,但看人看狗看鸡在这个距离还是能看得清的,再说,他的脑不迟钝,可以按轮廓想象。看到一鸣走进惠丰的屋里,不到五分钟,他的屁股下就像被一鸣撒了蒺藜,坐不住,一条腿拉着另一条腿,蹑手蹑脚蹑到惠丰的窗台底下,想看,睁开眼,眼珠灰黄,灰黄的眼珠这阵发亮发红发热,好像俩燃烧着的炭火。惠丰的窗帘没有一道缝隙,他就侧过耳朵聆听,什么都是静静的,他开始烦躁,开始有一股气从丹田涌上来,他退开窗台,弯腰随便拾起地上一块核桃大小的坷垃,掷手榴弹似的姿势投向泻满阳光的玻璃,啪,不是一声很脆的声响,但哆嗦出一曲凄婉的震颤。
  一鸣进来屋时,惠丰还没有穿衣服。一鸣想象过惠丰不穿衣服的样子,但不是这个样子。刚结婚,刚进村那两年,小身条有山有水的,过了两年就穿得松松垮垮,没腰没身的,活脱脱面口袋从头至脚那么一罩,只是变化一些颜色而已。现在的惠丰是个生命,那流动的温情起伏的身体和奶油一样的肌肤,足可以让贪厌的人没了灵魂。一鸣往前走一步,想更清楚地看清惠丰的各个部位,甚至看到她大腿根内侧有一块暗色胎记,像一枚硬币一样落在那里,显示出许多情绪。这些,让一鸣某个部位活跃起来,感到一种力量在奇袭自己。
  美,这一切超乎想象,让一鸣那种原始的本能沸腾起来,奋身去追求一种卑鄙。
  惠丰虽然惊慌,虽然惊慌中系错了扣子,当一鸣的手迫切的伸到她胸前的时候,惠丰已经站在地上。
  一鸣说:摸摸也不行。
  惠丰说:我是你婶。
  一鸣说:一根棍,硬起来不分大小辈。
  惠丰说:畜生。
  一鸣说:畜生也可以办人事。
  一鸣自己为自己很骄傲。
  一鸣自己给自己骄傲是一件愉快的事。
  一鸣当过兵,打过仗,立过功,他战友很多,很多战友分散在市里各个部门任要职,为此,他手大脚大嘴大,确实,他能办事,办的都是别人办不了的事,越是这样,找他办事的人越多,他的路子越广。他的路子都是用托他办事人的钱趟出来的,同时也助长了他的伟岸,他走到街上抖抖身体,就能生出一双翅,随时能上天的样子。但,他办事需要回报的,回报的方式有多种,也是根据当时的心情而定。
  那次,一鸣说是把党和政府对贫困家庭的温暖送到她家里,一袋面粉,一袋米。一桶油,木榕没在家,惠丰收下,可木易气鼓鼓了,他说一鸣还不知道吗?我看着他长大,他从小就没人型,见了女人就湿裤子,他隐隐感到一鸣没安什么好心,送什么救济,都是幌子,儿媳妇没来时,一次救济都没给过,他知道自己穷,穷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穷过来了,还在乎穷下去吗?他竟拉拉着腿,红着鸡冠子一样的脸,跌跌撞撞的把那油米面扔到大街上,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一鸣吃惊地看着他,不相信。
  一鸣说:爷爷,我真是热脸贴到你的冷屁股了。
  木易说:黄鼠狼给鸡拜年。
  一鸣说:说清楚?
  木易说:你小子再能,那是在别人面前。
  木易又说,你再能,我木易也不会求你。
  这件事,两人弄得很僵,无形中中间就建起了一堵墙。
  这堵墙,只是在一鸣和木易之间。
  
  今天。
  惠丰说:我知道你能办人事,你有时是人。
  一鸣说:我也许不做人事,像现在。
  惠丰说:你认为哪个女人你也能得手。
  一鸣说:试试,不试怎么会知道。
  惠丰说:那你试试?
  一鸣说:你好像比我想象的更糟糕。
  惠丰说:依你这么说,我谁也行,就你不行,怎么也不行。
  一鸣把脖子一伸,鼻尖几乎触到惠丰前额,看着看着,笑意涌到脸上,像看自己女人一样专注,连那笑也显得意味深长,他这时故意压低比刚才低五倍的声音。
  一鸣说:别嚷,你还是赶紧想想法子吧,木榕还在镇政府大院里,晚了,就弄市里去了,弄到市里,你知道意味什么?
  一鸣终于把要紧的一句话说出来。
  惠丰肩头仿佛被一鸣摁了一下,责任感顿觉变得千斤重,她目光一呆,神情像在树枝上蹲久了倦怠的鸟。
  一鸣说:你可以求我,就一句话。
  一鸣说:一句话就行。
  一鸣说:你就说帮我走走关系,把木榕放回来就行。
  一鸣说:其实没我也一样,顶多木榕在里面多呆些日子,不过,那里的的滋味你想过吗?
  一鸣满脸英豪的样子,更近一些把脸凑近惠丰,惠丰闻到了他嘴里发出的一股混合着烟酒气味的青苔般气息,让她联想到驴子肠道释放的那股气体。他的手又有意无意的去摸惠丰的手,同时,刚隐下去的那股笑意又从心里荡漾出来,嘴角至眼梢至整个躯体,似乎连摸着惠丰的手指也都被这笑意牵动,一浪一浪的,送出些许余波。
  惠丰觉得自己走进死胡同,这个死胡同好长好长的。
  惠丰又觉得有一匹熟悉自己的狼来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俩同时听到玻璃窗上的那声脆响。
  一鸣走了,惠丰急不迭的去找木易。她不用眼睛看他,她原先看过,现在不敢,她怕看他,一看他,不知在这个家庭还怎么待下去,她感觉自己就像这个家庭雇来的保姆或临时工,小心翼翼,包括举手投足。惠丰低眉锁眼,汇报一鸣来她屋里的目的,说木榕被拘了,就关在镇政府大院里,说不定就要押解市里。
  这个理由足够打动木易,他的脑海一下乱麻麻一团,像一刹那长出水草,幽暗幽暗的,纷纷伸出爪,纷纷抓挠他的心。他知道因为自己贪,他知道后悔药没有,他知道怎么办,他在炕梢一团衣服里扒拉出一件,一抖一披,不说一句话,走出屋门。他想快,腿不给力,像挣扎,又显得疲劳,越想快,越觉迟钝,似乎悲壮,确是空洞洞的样子。
  木易是搭着车去的,一路上思绪纷乱,分析可能发生的每个细节,并假设自己可能遇到的若干下场,都是人,没什么可怕的,自己这样做,是做给一鸣和一鸣以外的人们看的,要证明自己的存在,存在的价值。更是为的以前属于自己的那片辉煌,也许就是为这片辉煌活到现在,一定要把木榕弄回家,败了,对他来说无疑就是天大的耻辱。
  镇政府门口很大,能并排跑两列火车,假如铺上道轨。广场也不小,平展展像铺了一地木纹板,飞机也能起上起下的样子。使他想到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想到了这本是属于自己办公的地方,就感到很熟悉,一排排的平房,平房上的小窗户,他很自然的走过去,随便一个门就进就出,脖子上托着的脑袋,脑袋上的两只眼这阵灯笼一样,照到这里又照到那里。
  木易失望了。
  每个办公室都很整洁,有铺,铺板也平,铺板下的东西,列队一样码着,桌上一尘不染,烟缸,笔筒,文件,书籍满满当当,让他眼花的更花,却摆列有序。人也好,都是年轻人,几乎一个模样,衣衫整洁,面色白净,身上散发香皂的清香,木易每进一个门,说明来意,回答他的大同小异,商量好似的。
  没听说啊,老爷子。
  慢走。
  没听说啊,老爷子。
  慢走
  老爷子,去别的办公室问问吧?
  只听说这阵挺严的,这小子不是撞枪口吗?
  问问,看看,转转。
  说实话,钱也不是一天挣的,过去这阵再逮不就没事了吗?
  听说是市里下达的文件。
  听说只在抓典型呢?
  木易感觉自己像足球,被人们在脚下踢来踢去的滚,这样一想,他就莫名其妙的愤怒了。这期间还是有人提醒了他。
  老爷子,是不是昨晚抓的那个人?
  木易点点头。
  你瞎转悠,没转到地方,去派出所所长的办公室找啊。
  所长很胖,吨肉似的坐在办公桌后,说着官话,让人肃然起敬,木易晃着脑袋,又一次说明来意。
  所长说:放,办不了,这类人就要严惩,明知故犯。
  木易说:他是我儿子。
  所长说:你是谁?
  木易说。木易卡壳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本来像一台加足油的机器,可还没等发动起来,油箱就所长捅个窟窿,满箱的油就咕咚咕咚漏净,木易开始气急败坏了。
  木易说:我要找老书记。
  所长脸色冰冷,口气生硬,却嘿嘿一笑。
  所长说:老书记就是为了顾及老面子,走老路,按老政策办事,离了,退了,回老家了,是不是我给你他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
  木易说:说给我还有我认识的老人吗?
  所长说:都是年轻了的,新老接替。
  木易说:老的就完蛋了吗?
  所长笑笑。
  木易说:儿子我一定要弄回去,不惜老本。
  所长笑笑。
  木易被所长的笑激怒了。
  木易说:你他妈拉个巴子的,要不是我们哪有你们的人模狗样。
  所长笑笑,所长笑笑说。
  所长说:忆苦思甜吗?告诉我你的老本值多少钱?那好,你说,我听着。
  木易忽然像被所长剥光了衣服扔到案板上一样,一把刀子,往动脉上一捅,那血一个大浪就流干了。可以说,确切的说,他还完全没弄清怎么回事,他以为自己比一鸣那样年轻的高得高,高远去了。实际上呢,是老得老,老远去了。本来觉得风帆在握,本质上却是个没有招架之力的孩子,离毕业还相差远得远呢。
  木易说:你行,你牛,看你这个岁数也是摸过牛尾巴的人,两手牛汗,一身牛屎,你撇,撇吧,小人得志。
  所长说:过了,过了,话说过了,你这是倚老卖老,我说老爷子,别急别急,事呢?怨不着我,也怨不着你,是政策。昨晚你儿子说了,你是老革命,因为你是老革命我才尊重你,你该懂,人万万放不得,就像你,吃着一辈子国家的红本,因为国家没有忘记你的丰功战绩,假如今天以后,咔哧断了你的抚恤金,你该怎样做怎样想?
  木易说:谁敢?
  所长说:所以说我也不敢。
  木易说:今天我玩了,不走了。
  所长说:我这个办公室以后就归你了,可惜我说了不算,老爷子,识趣点吧,办公室是国家的,我的身体是自己的,气出个好歹我可担不起,回家吧,你是怎么来的?是不是我派人派车送你回去。
  木易深感乏力,与来时那壮阔的心境相差甚远了。所长放下话头说有事就出去了,再也没回。把他又尴又尬的搁到冰上了。他憋的实在难受,想抱着希望看看能不能找着木榕,就在他认为可能的地方一圈两圈三圈地转,失望之后,回到办公室,想想前前后后,就触在悲愤的情绪里。太阳很白,洒下的光执著的从门缝里射进来,正好落到办公桌的一面小镜子上,镜子调皮的折射出一束光柱,光柱无故的在他脸上一闪,激起他无比愤怒,走到墙角抄起拖把,一阵乱扫。他看着,心底和地下一样,一片狼藉。
  坚强不止而底气不足的木易,愤然离开办公室,离开政府大院。此时的太阳金黄金红,蓝色的天边光泽夺目。镀在地上的光镀在木易身上,纱布一样裹着他。
  木易脑海里一片浑浊。
  木易像穿着一双铁鞋走路,走了70年那么久。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