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冯翰铭的车子不是行驶，是飞驰，就像那一次云里雾里的飞驰。他在心里祈祷着苍天可以睁开眼睛看一看他的心，明了他和叶柔的这份情。可以不要用来生弥补他们，可以让他们还能够有今生！泪眼迷离中他的车子飞进了那个度假山庄。
　　冯翰铭跳下车来，沿着江边一路狂奔，他大声地呼唤着叶柔的名字……没有回应。他的心渐渐生出了绝望，就在他几乎要瘫软在地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几个人指着江面，顺着他们的指向他看到了江面上正起伏着一个身影，冯翰铭想都没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向那个人游过去，近了……是小柔。
　　冯翰铭游到了近前，已经飘至江中心一心求死的叶柔正本能地扑打着。当冯翰铭靠到身前，一种求生的欲望让叶柔一下抱住了冯翰铭。落水救人最为忌讳的就是正面被落水人抱住，那样救人的人是施展不开的，最终会导致精疲力竭一起沉没。冯翰铭力图让叶柔放开手，绕到她身后，可是试了几次都是徒然。两个人开始一起下沉……冯翰铭一度有些绝望了，他甚至觉得就这样和小柔一起死去或许真的是幸福了！然而面对死亡，人的本能总会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冯翰铭再一次努力挣开叶柔紧紧搂住的手臂，可能是叶柔已经没有力气了，这一次冯翰铭居然成功了了，他从后面搂紧叶柔，拖着她拼命地向岸边游去，离生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抓住她……”冯翰铭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叶柔举出水面向着岸边的人推过去。岸上的人急忙伸出手来抓紧叶柔，再回头看时，冯翰铭已经沉入了水中，不见了踪影……
　　冯翰铭一夜没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后，再加上水里的一番折腾，已经筋疲力尽了。推叶柔上岸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再属于他了，他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就那样慢慢地慢慢地沉下去……
　　傍晚的时候，医院的病房里，叶柔的病床前围满了家人。都在呆呆地望着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叶柔。
　　冯翰铭的母亲瘫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面如死灰。坐在旁边的芯惠眼睛肿的桃似的，利睿焦躁不安地来回在走廊上踱步。搜救队已经去寻找冯翰铭了，可是一直没有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病床上的叶柔终于醒了，她睁着眼茫然地四顾环望，所有的亲人似乎都看到了，可是没有……她的头感觉要裂开了。没有谁啊，没有看见谁啊，她怎么感觉是没有了心，没有了……没有了……
　　“翰铭哥”她眼神呆滞地呼唤着。
　　突然间她似乎想起了在水里自己似乎抱住了翰铭哥啊，可是翰铭哥怎么不来看她，是生她的气了？！她知道自己不对了，做得不对了。
　　“翰铭哥”叶柔再一次呼唤着。
　　屋里的人全都流着泪，不敢说话，不知该怎样回答。
　　叶柔突然间像明白了什么，她坐起来，一下拔掉手上的针，向着病房的门口跑去。家人一惊，赶紧去抓她。
　　齐家丰一把抱住她，她踢打着挣扎着，哭着喊着，“我害了他了……我害了他了……，我要和他一起走……一起走。放开我，给我机会。求你们，仁慈些，给我机会吧。我求你们了……求你们了……。没有了他的世界对我来说是炼狱啊！我求你们了……”叶柔彻底瘫软在齐家丰的怀里。
　　叶黎放声痛哭，她忽然间明白了妹妹和冯翰铭的情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如此忍忍！而如今冯翰铭还不知在哪里，还不知能不能再回来了。妹妹看样子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医生来了，给叶柔打了一针镇定剂，她沉沉地睡去了。
　　叶茂山只是傻了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夜，没有人能睡着。
　　齐家丰已经派出人去继续搜寻冯翰铭，只是天已经黑了下来，搜救工作变得艰难。没有人能够确定冯翰铭是死还是活，一切是那么渺茫。
　　
　　夜晚，城市里的江面上波光粼粼，郊区的江面上一片黑暗。一阵冷风吹过来，冯翰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头很痛，他用手抚了一下，黏糊糊的。又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看不清。不过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死，还活着，这让他一下就来了精神。他试图坐起来，忍着全身的疼痛，仔细而慢慢地辨认着周围的一切，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明白了自己是在江中心的一小块凸起的孤立的陆地上，江水绕过这个“孤岛”分流而下，是这块“孤岛”救了他的命。
　　小柔，冯翰铭心里在惦记着她，他觉得她应该已经获救了。
　　冯翰铭躺下来看着夜空，繁星点点。他的手机在兜里，翻出来一看已经不能再用了。他想了想准备游到岸上，他害怕家人担心他，他必须尽快回去。可是江面很宽，夜晚更加不能确定危险系数。最终他放弃了，只有等待……等待天明……等待太阳升起的时刻……
　　冯翰铭在“小岛”上疲惫地睡着了。
　　然而这一夜，一切都改变了，变得让人没有想到，变得让冯翰铭也无能为力。
　　清晨的阳光射进病房的时候，也照在了“小岛”上冯翰铭的脸上。
　　冯翰铭立刻坐起来，环顾着周围。脱下了T恤不断地摇着，希望有人可以看到。可是周围静静的，没有人影，没有人声。
　　病房里叶柔也睁开了眼睛，然而那眼神已经失去了光彩，呆滞忧郁。她一言不发，不哭不笑，不吵不闹。这情景让家里人立刻就紧张起来。
　　“小柔，你疼不疼了？”叶黎试图与她说话。
　　她居然笑了，嘴里就说了一句，“翰铭哥”。然后就瞪着失神的眼睛，似乎谁也没看到。
　　家人赶紧找来了医生，医生看过后，轻轻地说了声，怀疑是轻度精神分裂。
　　叶黎紧跟在医生后面，恳求医生一定要帮助治好妹妹。医生只说了句，这种病主要还得用心药治啊，先注意不要让她再受刺激。
　　心药？！冯翰铭才可能是心药啊，可是……可是……
　　齐家丰的电话猛然间大声地响起来，“喂”齐家丰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意。
　　“叶黎，找到翰铭了。”齐家丰用手扶着叶黎的肩，“正在赶往医院来。”
　　“真的吗？真的吗？妹妹有救了，有救了！”叶黎无法相信地喊着，而又万分高兴地喊着。
　　所有人都把这个赌注压在了冯翰铭的身上，这连续的一切没有人不明白事情的原本了。
　　冯翰铭被抬进医院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了，他头上撞了一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再加上体力完全透支，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又一次晕厥过去。
　　经过处置后，冯翰铭被推进病房，点上了点滴。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走着，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冯翰铭快些醒过来。大概一个小时后，冯翰铭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环顾着四周，母亲伸手轻抚着他的额头，眼里全是泪水。
　　他紧握了一下母亲的手，张口问道，“小柔呢？她好不好？”
　　芯惠刚要开口，利睿却摇了摇头。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刺激了冯翰铭，他坐起来拔掉了针头，“妈，我要见她。”
　　在叶柔病房的门口齐家丰拦住了他，“翰铭，等等。”
　　冯翰铭看着齐家丰的脸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道，“让我进去……她怎么了？”
　　“你……你要有个准备……。”
　　齐家丰的话没有说完，冯翰铭推开他进到屋里。
　　“小柔”他轻轻地唤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凝神看着叶柔的反应。
　　叶柔看到冯翰铭，突然笑了，大家的心似乎也放下来。看样子叶柔没有真的出问题，她只是一时的糊涂。
　　然而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叶柔忽然抱紧了双臂惊恐地大喊着，“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冯翰铭惊呆地看着叶柔，他大喘着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不认得我了？她怎么会不认得我了？！他皱紧了眉头看她，轻轻地摇着头，不能相信！他也不敢妄动，他怕惊吓了她。他就呆立在那里，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木。
　　病房里是死一样的沉寂。冯翰铭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叶柔抱着被子呆望着窗外，像雕像一般。
　　“小柔，我是翰铭哥。”冯翰铭试探着继续呼唤，他是多么不甘心啊。她不会不认得他的，绝对不会的。她怎么可以不认得他呢！
　　叶柔缓慢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哥？”叶柔终于开口对冯翰铭说话。
　　“小柔，是我。”冯翰铭激动地望着她，又向前迈了一步。
　　“哥……”叶柔伸出手臂，放声痛哭。
　　冯翰铭疾步上前将叶柔揽在怀里，泪水潸然而下，呼吸的颤抖，身体的颤动。冯翰铭强挺住身子，伤痛和心痛快要把他击垮了。
　　“哥，你赶紧走，不然他会杀了你的。”叶柔抱着冯翰铭的腰，惊恐的语气。
　　冯翰铭轻抚着叶柔的头发，轻拍着她的脊背，努力让她平静下来。
　　病房里的人各自抹着泪水，这是一场怎样的闹剧啊！
　　叶柔却除了冯翰铭谁也不认得了，她只是相信冯翰铭。其他人谁也不能靠近她，她会歇斯底里地大叫，会像受惊的兔子蜷缩在一起。看到叶柔的模样，冯翰铭痛苦极了。他的小柔已经失去了昨日的温婉美丽，变成了一个又哭又笑的疯女人。
　　好不容易把叶柔哄睡下了，病房里再次沉寂下来。没有人说话，空气也变得凝重。叶茂山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这算什么事儿啊？！闹到这种程度，叶家的脸面没了，还差点儿搭上冯翰铭的命。
　　“爸，让我来照顾她吧。”冯翰铭走至叶茂山面前，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请求道。
　　叶茂山抬头看着冯翰铭，若不是这种变故，他怎么能相信叶家的一对女儿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不是这种变故，他又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情。可是这一切对于冯翰铭来说太残忍了！
　　“孩子，我……我叶家是要毁了你一辈子啊！”叶茂山轻轻地摇着头。
　　“爸，我一定会治好她。您相信我！如果您愿意把她交到我手里，我会疼爱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冯翰铭恳切地望着叶茂山。
　　“翰铭，小柔她……”叶茂山不能相信自己的女儿这个样子了，冯翰铭还会……况且，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爸，您也看到了，她只认得我。”冯翰铭继续恳求。
　　“可是，翰铭，这……这叫什么事儿啊！”叶茂山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爸，小柔的事儿我已经开始着手了，您也不用管了。”齐家丰走过来说道。“我已经联系律师了，期望事情很快得到解决。”
　　叶茂山看了看冯翰铭，叹了口气，不点头也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