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章 麻辣烫 20章 重逢

　　麻辣烫
　　
　　麻辣坊，位于青岛市繁华的闹市区中心地段，上下二层，共二百八十多个平方米。
　　这里毗邻长途汽车站，离火车站也只有不到两站的距离。街道的西段，新建有一所职业高中学校。而东段，则是一所综合性的理工科大学，占地面积一千多亩，在校学生也近两万多名。两端的中间，则散布着花色式样各异的众多小吃店，以及专门面向在校学生们的各种小百货零售店铺。
　　袁崇义的首选目标之所以锁定在这条旷阔的街道上，看重的，无疑就是进进出出这块风水宝地上的强大食客团。
　　并且，根据袁崇义他们的初步估计，今后随着各个院校竞赛一般的扩大招生范围，在校学生的数量，势必将会呈几何级数一般地往上蹿高。即使不考虑外来人口因素的影响，单就眼前的这两所学校所拥有的绝对人口数量，就堪称是一个做快餐饮食业的极佳去处。
　　袁崇义在带领着自己一班手下，还没全程走完一条街的距离，就开始摩拳擦掌，信心暴涨。然后迫不及待地对外宣布，麻辣坊，已经成功地落户该街区。
　　
　　麻辣烫，本是川渝地区最有特色、也最能代表“川味”饮食文化的一种特色小吃。如果你是一位和风细雨样的谦谦食客，然后冷不丁地往那血红的锅子里大喳一口时，那喉咙里登时就像塞满了半罐烈性炸药似的，登时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就是这样一款虐心虐胃、且充满着挑战意味的烈性餐饮，竟然会有着堪称史上最为强大的后备役食客。他们对着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血红色食料，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胆怯心理，反而撸袖子挽胳膊，前赴后继，奋不顾身，全然淡漠了高血压高血脂等一系列医学指标全线飙升的残酷事实，咬牙切齿，奋勇撕咬。
　　难怪当年的抗日战争的陪都，要首选重庆之地。这大概，就是因为这块地儿上的如麻辣烫一般的烈火饮食，更容易激发起人们心中那股无限怒火的缘故吧。
　　据说，当年的麻辣烫在它的发祥地，处境尴尬，也并不是一副人见人爱的大家闺秀模样。更多的时候，倒像是一位缠足裹脚的憋屈小妾，难得有抛头露面的机会。
　　抗日战争期间，当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步步紧逼，中华壮丽的大好河山面临全面沦陷的时候，中国国民政府不得不采取“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方针，诱敌深入，弃南京而定都四川重庆。麻辣烫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才逐渐地从一川之地上，引起了全国人们的注意。
　　抗战胜利以后，随着奔赴全国各地的各路食客们的四处扩散，以及川蜀之地厨子们不遗余力的鼓捣吹捧，麻辣烫也改头换面地大踏步走出了川外，堂而皇之地坐上了正宗川菜代表的第一把座椅。
　　日本人欲哭无泪。他们就是连做梦也都难以想到，自己处心积虑一心要灭掉的中华文化，非但没有伤损它一丝一毫的根基，却节外生枝，越发催生了它火辣生性的另一面。
　　据说，失败以后，仓皇逃回本土去的一大批帝国精英，懊恼至极，百思不得其中的奥妙。于是，就在战争的废墟之上，架起了一口硕大无朋的麻辣烫锅，决定集体领略一下这种烈性饮食的伟大神奇之处。结果待到仰起脖子，一勺麻辣烫浇进去之后，五脏六腑之内，顿时翻江倒海，狼烟四起。曾经视死如归的帝国武士们，则上蹿下跳，痛不欲生。
　　敬神敬鬼的日本人自此以后，变得收敛了起来。他们只要一想到麻辣烫那烈火冲天的威武气势，便诚惶诚恐，夹着尾巴，一门心思用在捯饬汽车电器等零部件上，最后，竟意外地成就了日本经济的大发展奇迹。
　　日本人欣喜之余，不免对自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所作所为，开始指手画脚，忿忿不平。他们怀疑这个，疑问那个，对那个紧箍咒一般的和平宪法，更是今天修改一点，明天篡改一条，将个圣神庄严的国家大法，搞的是猫狗不像，面目全非。但，骄横跋扈的日本政客，惟独对相貌平平的麻辣烫，却自始至终都远而敬之，噤若寒蝉。
　　
　　但在麻辣烫的发源地，却是另有一番奇异的景色。
　　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快，效率高，人们的生物钟也大都被调拨得乱七八糟，混乱不堪。其身体的各处消化系统更是糟践得功能失调，一塌糊涂。吃起啥样的好东西来，都如同嚼蜡一般，毫无味觉的享受可言。
　　于是人们就开始追求生猛新奇。一些过去只能在凶残的猎食者食谱上找到的惶恐面孔，便开始大摇大摆地走上了人们的餐桌。那些所谓的有钱阶层，更是取代鲨鱼、狗熊等大型啮齿类动物，直接登上了食物链的终极宝座。
　　他们以坐拥鱼翅、鹿鞭、猴脑等血淋淋的生物体，来凸显自己的尊贵地位。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勉勉强强勾起他们细软的肠胃的一点消化吸收功能。
　　相比于上流社会的血盆大口，那些尚蹲在校舍里面埋头苦读的大学生们，其吃相，就显得斯文了许多。
　　他们吃方便面，喝锈迹啧啧的自来水管直接输送而来的地下水。偶尔有过的几次饮食放纵，也都是一律朝着肯德基、麦当劳等外餐食品杀奔而去。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里，则只能折返回祖国传统的饮食里面，在麻辣烫、罐罐面等快餐食品当中大发淫威，一饱口福。
　　屁股决定脑袋。当中国的大学生们的屁股底下，还依稀能够看到家乡贫瘠的影子时，他们就只能在麻辣烫热气腾腾的气息里面，品味一下祖国传统饮食的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作为高智商人群的大学生们懂，作为正准备从他们身上赚取银两的袁崇义一伙人，自然更懂。
　　
　　当然了，除了高举麻辣烫这面旗帜之外，袁崇义还每时每刻都没敢忘记自己未来作家的本分。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处，特意开辟了一块足有五六个平方大小的圣洁之地。里面装潢优雅，桌椅凳齐全。书橱之上，更是赫然陈列着袁崇义走向作家之列的成名大作《麻辣词典》。从外往里看，宛如在这香气缭绕之间，久驻着一位隐姓埋名的文学泰斗一般，令人肃然起敬。
　　山不在高，有仙则明；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依照袁崇义初步的设计规划，未来的麻辣坊，既是莘莘学子们填腹裹肚的首选之地，还是怀春少女跟朦胧少年谈天说地的幽静场所。因而，二层上面空间的二分之一功能，都得服从于这一人性化的现代设计理念，全部改作半封闭式小单间布置。
　　如若不是遭遇到了其他股东们的集体强烈抵抗，以及考虑到大排档布置，对人民币的回收，的确有不可替代的快速反应能力，袁崇义将会毫不犹豫地再在楼下底层，同样开辟出一块大学生们的卿卿我我之地。
　　他的内心深处，自始至终都难以忘记，自己当年跟宋萍热恋的那一个阶段里。由于缺乏最基本障碍物的有效掩护，以及自己青春荷尔蒙指标不可遏制的突然蹿升，最终，迫使自己不得不铤而走险，冒着被老师校长逮住、被同学家长偷窥的巨大危险，在空阔的天地间，强行接吻，硬性搂抱的尴尬场面。
　　袁崇义每每想起这一幕，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地出现宋萍那一双惊恐慌乱的多情大眼睛。
　　
　　重逢
　　
　　麻辣坊的大旗迎风招展，各项准备工作也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相得贵在同崔之久之间爆发的第一次冲突中，元气大伤，萎靡不振，各项精神指标呈现大面积滑坡的严重趋势。公司二掌柜的地位遭遇到了空前的挑战，危机四伏。忧心忡忡的相得贵曾一度绝望地认为，自己在这个刚刚成立不久的公司里面，已经被彻底的边缘化了。
　　边缘化的相得贵，很快就逢阴转阳，起死回生。他被袁崇义委以重任，负责督导整个公司的工程进度情况，小字号的事情可以先斩后奏。
　　相得贵听罢，揉揉眼睛，拧拧大腿，待到确信自己，的确是从冷冻状态迅速走向复活之后，便一脸神圣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发号施令。
　　周伟跟崔之久两个人，一个负责外出采购日用消耗品，一个专事外协工作。两个人一听，便会意地抿嘴一笑。这样的工作条件环境，在任何一家公司里面，都是培养酒仙圣徒的不二人选。有人请，有人喝。
　　老郭一如既往地充当了总后勤的职责。虽然老郭对袁崇义的这个任命显得有点不太情愿，但沉默少语的老郭还是在这个岗位上，本本分分，尽职尽责。
　　等到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时候，心情释然的袁崇义却一病不起，一连数天，都在医院的病榻上，打着点滴。
　　
　　起初，社区医院负责治疗的青年医生，拿他只当做是一般的头痛脑热一样的小病号来看，扳过头来，像兽医查看一头不吃饲料的病牲口一样，对着袁崇义的口腔瞅了瞅，然后大笔一挥，接连开出了据不完全的统计，不下十几味的中西成药，简直将个身壮如牛的袁崇义当做了一口承装各种药材的药罐，要进行一番破坏性试验一般。
　　袁崇义欲哭无泪。回来之后，只得依照医生处方上的剂量，一日三次，大把吃，小把填，中间还得加餐一次中医汤药。
　　如此密集的中西医全天候的狂轰乱炸，终于在袁崇义的身上，开始展现出了它的神奇效果。袁崇义变得气喘吁吁，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宛如一只动画片里面的机器猫。
　　于是，袁崇义听从了相得贵的劝告，另辟奇径，找到了一位昔日老同学的表哥面前。
　　
　　表哥不姓表，姓钟。五十岁上下的年龄，走起路来，总是习惯性地向上盯着天花板。
　　钟表哥人如其名，圆圆的脸盘上面一对滴溜乱转的眼珠子，仿佛电子钟表的两颗指示灯，分分秒秒都露着一种职业医师的警觉目光。
　　钟表哥在听罢袁崇义的一番病情介绍之后，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就启动了紧急响应机制，接二连三地开启了几乎所有在岗的探测仪器和设备，之后，便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脸神圣地来到了袁崇义的病床前，告诉袁崇义说，他得的是一种急性阑尾炎。
　　“急性阑尾炎？”袁崇义一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为最后终于找到了这个罪魁祸首，而感到万分庆幸。
　　“是的。需要住院，然后做手术。”钟表哥对袁崇义的不以为然，似乎有些不悦，便加大了词汇剂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做手术？”袁崇义一想到，如今公司里面那一些杂七烂八的诸多事情，就开始变得犹豫起来。
　　“你也可以选择不做。但等到再次发作的时候，病况就会进一步加重。”钟表哥的医学权威无故受到了挑战，便发出了最后的通牒威胁。
　　于是，袁崇义赶紧打电话给相得贵，告诉他说，自己需要住院接受手术治疗，这一段时间，公司里面的所有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
　　相得贵一听，马上隔着一条电话连线，慷慨激昂地宣誓表忠：“袁总，你就安心地养病疗伤吧。公司里面的一切，你甭挂念，有我呢。”直听得袁崇义心潮起伏，热泪容眶。
　　于是，袁崇义放下心来，一心一意开始接受手术治疗。
　　
　　起初，一连数天，值班护士只是给袁崇义送来一些抗生素之类的小药片服用，显得不急不慢，似乎并没有如钟表哥所说的那样，必须赶快进手术室剖腹开膛的意思。
　　袁崇义感觉不对头。似乎闻到了一点点潜规则的隐秘气味。于是便给自己的那一位老同学打电话询问，老同学一听，气急败坏地对着话筒嚷嚷道：“你还等什么？赶快递红包啊！”
　　一句话，彻底提醒了袁崇义。
　　于是，袁崇义瞅个没人的空当，便一个大跨步，挡在了钟表哥的面前，然后左右方向上一环顾，见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就快速地将一个装满人民币的大红包塞进了钟表哥的衣兜。
　　袁崇义得手成功，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后才发现，原来人家拿红包时的那种从容不迫的安然心态，倒显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似的，鬼鬼祟祟，一派十足的小家子气。
　　
　　手术后，躺在病床上的袁崇义，果然是一天好似一天。几天静心疗养的过程之后，袁崇义甚至可以扶着床头来回走动了。当钟表哥来到床头，大功告成一般地拍着袁崇义的肩头，告诉袁崇义说，这个春天，你可以像一架滑翔机一样，满世界乱窜乱飞了。
　　果然，窗外的柳树刚刚冒出朵朵嫩芽，远在哈尔滨的王丽就发来了第一声问候。她提醒袁崇义，说，一年一度的春季见面，已经近在咫尺。自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是啊，春天真的来了！
　　想到这儿，袁崇义挣扎着坐起身来，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然后挂上QQ。见王丽也在那里挂着，就赶紧地回话王丽，撒谎说，自己现在正在公司里面忙着打理业务。等到事情一处理完毕，自己就会飞奔过去，跟她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