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秋风中(13、14)
作品名称:爱在秋风中 作者:黄海 发布时间:2008-12-19 08:40:26 字数:5874
第十三章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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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途中,我一直在想,看见了高远,我该怎么做好呢?对他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我想他不需要形式上的“安慰”。
当我看到高远脸上那似乎天生的微笑时,我意识到,我根本不用去想该怎么做。眼前的高远,不是在酒吧说想把自己灌醉的高远,不是昨夜倾诉他的故事的高远。这个高远,只是一个随和的同事,一个很好的工作伙伴。面对这个高远,我只会感到他的优秀和认真,会因为能力不及他而稍微自卑。
我可以按照通俗的思路,把高远此时挂在脸上的微笑看作他的面具,认为他用微笑的面具,遮盖真实的自己。但我并不这样想。
我认为这微笑,自然而自信的微笑,也是真实的高远,是高远本身所拥有的自信的一面。这一面的力量,无论处在何样境遇,都同样地强势。这一面的高远,即使在最恶劣的处境,他同样是一个强者。
这样的强者,是我所欣赏和向往的,但不是我所喜欢的。因为这样的人,难以触及,给人的感觉很疏远。
我与高远,所谓的黄金搭挡,在工作上第一次出现分歧。与新客户的合作,在付款方式上,我们有了争议。
一个中东的客户Hani,最开始他说开信用证,我与高远都认为,中东是个很不稳定的地区,开信用证风险很大。高远的意见,是把我们的风险降到最低,采取最传统的做法,先收款后发货。Hani不赞同,认为这样他的风险很大。我的意见是采取折衷的方式,货物先上船,然后见单付款。对于我的意见,Hani表示可以接受,高远坚决反对。会谈期间,我们把这个问题搁下。
回到公司,我与高远依然各持己见,直到一天的工作时间结束,谁也没有让步。
我们与高远在办公室争论着,其它的同事都伸长脖子望过来,想知道,我们具体在争论着什么。也许外面的人感觉到,我们办公室里的火药味很浓。
下班了,这个问题仍未得到解决。他有他的担忧,我有我的理由,我们各不认同,这样下去,根没法达成一致。问题在两个人之间不能解决,往往就需要更多人的参与,大家讨论之后,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敲定。我们只有等到明天,大家开会讨论。
这本是我们部门之内的事情,就一个付款方式,很小的问题,折腾到需要开会讨论,这在别人看来,是我与高远之间,互唱反调。
***
如果说,作为工作伙伴的高远,与工作之外的高远,给我的感觉不像同一个人,工作之中一个,工作之外是另一个,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连我自己都明显感觉到,人前的自己,和独处时的自己,落差大到不像同一个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心就禁不住陷入忧郁的泥沼。
有句歌上这样唱的:Blue.is.the.color.of.night,the.night.is.the.color.blue.唱这句歌的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否有着跟我一样的感觉?
我还是习惯地,开了电脑。登陆QQ之后,我看到“高远”在闪动。
“夜猫。”他开始这样叫我。
“猫在。”我承认我是个晚睡的夜猫子,面对一个电脑屏幕,一个对话窗口,我无拘无束。
“果然是猫科动物,这么晚才现身。”看着高远的信息,如果不认识他,只是一个网络上的朋友的话,我会认为这句话太过平淡没新意,根本不用去理会它,但这句话是高远发过来的,我不得不去想,发这个信息的高远,比起总给人迷人笑容的高远可爱得多。
“我刚开机。这么晚,你在等我吗?如果你回答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明晚我就早点上线。”我回他信息,然后打开一罐汉斯啤酒。
“你知道我在等,所以这么晚还开机?”
“如果你这样认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真这样认为,你没有意见?”
“你为什么总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认为我该苦着脸,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我一百万?”
“我没这个意思。如果你说你自己现在欠着人家一百万,我会相信。”
“还不至于这么多。”
“不至于这么多,那就是差不多了?也有几十万吧?三十,五十,八十?”
“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三十万跟五十万,五十万跟八十万,可是差得很远!随便把其中的一个差额给我,我会乐得晕过去。”
“差不多,就是八十万减去五十万减去三十万。”
“0?”
“你觉得我像欠别人几十万的样子?”
“实在不像。不过也难说不是。你看我,也不像抢匪,可我经常想去抢银行。”
“凭你,也想去抢银行?”
“想想而已。我要是能去抢银行,地球上早就没银行在营业了。”
“有这么夸张?”
记得大学时,一个只玩CS不聊QQ的同学曾说:“无聊的人才聊Q,聊Q的都是无聊的人。”
我想,此时我跟高远瞎扯着,确实像个挺无聊的人。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彼此你一句我一句,像个认识不久的网友。不过,被我备注了“高远”的Q,在我两百三十多个QQ好友一栏中,确实算是新来不久的一个。
我们从抢银行,再一路转弯,最后聊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偶尔也说起自己,说起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
如果这个“高远”只是一个陌生的网友,我想我们会是轻松而愉快的网友。不能否认,与高远在语言上兜了一圈后,环绕着我心的夜晚的忧郁,几乎是烟消云散。我感觉到夜晚过得很快。
当我的啤酒灌再倒不出一滴酒的时候,我跟高远说了晚安,然后在他说晚安之前,把QQ关掉,再打个哈欠,跟夜晚道晚安。
***
经过相关人员开会讨论,大部分人认为高远的先付款后交货的付款方式过于保守,不适合目前国际贸易的发展形式,我的见单付款的意见得到认可,即让客户能接受,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这次会议之后,我与高远,一定会被人在背后议论得更多,也许有人认为,我纯属是给高远难堪。我也觉得,我们部门内部的事情,本来在我跟高远之间就可以解决的,但是最终要通过开会敲定,确实在表面上很难堪,似乎是对高远的挑衅。但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不知道高远是否明白?
我给老同学许露发信息,说了这件事。许露很快回信说:“就是的,感觉你们经理很没面子呢。你呀,有时就是锋芒太露,不懂得收敛些。你们经理要是心胸广阔的人倒罢了,如果是个小鸡肚肠、睚眦必报的家伙,你今后肯定没好日子过。”
我给许露说:“我们经理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我想他不会因此跟我交恶的。”
许露说:“所谓知人知面不之心,人家没表现出来,你知道人家怎么想?不要再跟我说,你不会看错人,你总是一厢情愿把人心想得太好了,难免以后会再吃亏。那些怎么看都是无害的人,在跟你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你根本想不到他们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许露的话有她的道理,但是我还是想,高远不是她说的这种人,我还是相信,我没有看错人。但是,把自己换到高远的位置去思考,遇到这种事情,确实不怎么好受,即使胸怀再广阔,还是会在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看着高远就在对面,我很想对他说抱歉,但是总开不了口。不过三个字,我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开口说出来有这么难。
还是低着头,面对着电脑屏幕,我给高远发去那三个字:“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高远回信息,并看向我。
我赶紧把脑袋压得更低,敲打着键盘:“你知道。”
“我不能接受。我不认为你有错的地方。”
“但我使你难堪。”
“这没什么。”
“你不在意?”
“我们是两个人。两个人,就有两个人的想法。我们在平等的基础上,都有权利坚持自己的想法意见,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如果一方一味地迁就另一方,迟早会出现决策失误的问题。”
“不论如何,谢谢。你是个千里挑一的好上司。”
“如果再早一点,我有你这样的助手的话……”
再早一点,早到什么时候?会怎样?我看着高远没有完成的句子,等待后半句,但是后半句话迟迟不出现,虽然我可以自己猜得到,但是我不能确认。
如果……任何人都喜欢假设,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会想会说出“如果……”,但现实就是现实,它拒绝任何的“如果”。也许高远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没有把话说完。
高远看问题如此理性,似乎不带一丝的感性,这令我感觉甚至有点冷酷。我不禁去想,一个人要把眼光放到怎样的高度,才能把事情看得如此理性?换做我,我能做得到吗?
第十四章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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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四个半小时,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去迎接,有的嘻笑打闹,有得昼夜狂欢,有的独自沉思……
当我望着窗外发呆,意识到自己被高远的人格魅力所征服的时候,不远处一声轰响,把我吓一跳。仰望过去,看到的是一朵盛开的彩色星花。
人们赞叹烟花的美丽,却为它的短暂而惋惜。我认为,烟花在人们眼中之所以美丽,一半是因为它的短暂。如果它持续地定格在夜空当中,也许人们会渐渐将它忽略,把它看作一些彩色的普通的琉璃灯。
烟花是美丽的,烟花的美丽,不适合一个人静静欣赏。灿烂的烟花,需要有人一起分享。
我给高远打了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在书房。
我说:“你出来,到阳台上,我把今夜的美丽送给你。”
很快,我听见高远的笑声,说:“你送的烟花,真的很美,谢谢。”
看着夜空跳跃闪耀的光芒,我忽然觉得很开心。我对高远说:“好好享受一下这夜的美丽吧,三个街区的距离之处,有人陪着你。”
我再次听到高远的笑声,然后我把电话挂了,静静欣赏着烟花那短暂的美丽。
手机铃声,打破了我的安静。我以为会是高远打过来,拿起手机一看,却不是高远,而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我按了接听键,“喂”了一声,之后便听到两个字:“猪猪……”
这个声音,有两年多快三年的时间,我几乎天天听到,即使是在睡梦中,我也辩得出来发音的是谁。虽然近两年多来,很少听到这个声音,我还是不觉得陌生,现在听在耳里,依然是那么熟悉。
“猪猪”,像是小屁孩之间才会这么叫,但它曾经是我的代号。除了“猪猪”,还有“猪”、“小猪”、“猪仔”、“猪头”、“傻猪猪”“、乖乖猪”、“宝贝猪”等。虽然“猪”非但不好听,在用来称呼人的时候,被称呼的人往往觉得难以忍受,但是它却是我曾经甜蜜的记忆。
也不过是曾经甜蜜的记忆啊。现在,那曾经的一切都早已过去。在七彩烟花的映衬下,回忆显得极其苍白。
“有什么事情,说吧。”我淡淡地说,但没有不耐烦。
这句话,是从罗克那里学到的。记得那个圣诞节之后,我给他打电话时,电话接通,他通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什么事情,说吧。”听着这样一句带着不耐烦的话,即使我有千言万语,也难以出口。
“没什么事,只是想说句:新年快乐。”罗克说,声音平静。也许他在拨通电话之前,就能想到,我不会因为接到他的电话而有一丝欢喜。
“也祝你新年快乐,谢谢你在这个时候想起我。”我平淡地说。
“你最近好吗?”罗克问。
最近好吗?一个非常普通,使用率非常高的词。可以是客套的寒暄,也可以是千言万语的浓缩。若是寒暄,回答也简单。如是发自肺腑的语言,要回答的人就犯难了,不知从何说起,该怎么说好。
我望着不断冲上夜空的烟花,回答:“我正在看烟花呢,在我的阳台上就可以看得见,特别美丽。”
“一个人吗?”罗克再问。
“呵,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你还有事吗?”终于,我的话语里,带着些许不耐烦。
“没有了,再祝你新年快乐。”听得出来,罗克的声音有些许失落,而我,竟然感到一丝痛快。
“谢谢,也替我祝你家那位新年快乐。就这样吧,拜拜。”我话说完,立即挂了电话。
收起电话,看了看时间,新年还有四个小时才到呢!
接到罗克打来的电话,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两年来,他偶尔还会给我打个把电话,说些比陌生人还客套的话,把我心底的伤痛给勾起来。
而现在,我的心情几乎没有受到影响,看着烟花的美丽在夜空破碎,转而消逝,我不禁微笑起来,心里想着,烟花应该不会因为自己的短暂而伤悲,因为它清楚,这才是它的美丽所在。
***
放烟花的人不会一直放到午夜,到午夜的时候,看烟花的人会很少。
四周安静了下来,我回到屋里,整个空间只有我一个人。
在这样的时间,一个人孤独着,完全有理由稍微伤感,毕竟一个人孤孤单单走过一年最后的时间,再孤孤单单迎接一年最开始的时间,多少都会在心里为这孤单伤感。
记得一首小诗:
“害怕噪音的鸟,
一头扎进水里,
久而久之成了鱼;
害怕孤单的鱼,
奋力跃出水面,
久而久之成了鸟。”
我便是那样一条孤单的鱼,但仍孤单的在深海里游着,看不到水面上的星空。
我对着安静的夜叹息时,高远打来了电话,问我睡了没有,我说没有,他便说:“你送我夜的美丽,我请你品味夜的醇香,如何?”
“哈,好主意!”我痛快答应,心想今夜不用独自失眠到天明。
***
今夜凌晨两点的客人很多,比平常更热闹更吵杂,大家都怀着喜悦的心情,在酒吧里所营造出来的喜庆氛围中,尽可能得捕捉名为快乐的精灵。
Leo看见我,立即走到我面前,笑着说:“这位好面熟哈,是白兰地女郎,还是汉斯女郎?”
“汉斯。”我冲他笑了起来。
“哈,汉斯女郎!最近常看见你笑哦,我猜呢,肯定是谈恋爱了。那天送你回家那个?看起来不错哈。”Leo笑得暧昧,很欠扁。
我摇摇头否认。谈恋爱,似乎是一个被遗忘很久的词。我最近之所以常笑,不是因为恋爱,而是因为我放开了不快和伤痛,决定让自己快乐起来。
Leo去转身去拿酒的时候,高远到了,笑了笑,在我身边坐下。
Leo喊着“汉斯”过来,看见我身边多出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很“可爱”,笑眯眯地把酒放在我面前之后,就凑到高远面前,问:“这位先生,来点什么?白兰地怎样?汉斯也不错!”
高远被这奇怪的问题问得一怔,看见我手里的是啤酒,微微笑起来,回答:“威士忌。”
“什么?”Leo睁大眼睛再问,似乎认为高远没听懂他的意思,重复了一遍:“白兰地,or汉斯?二选一?”
“威士忌,谢谢。”高远再次回答。
“威士忌,你确定?”Leo的眼睛回复平常的大小,脸上挂起职业的笑容。
高远点点头,Leo没在多问,转身走了。
我冲高远笑笑,问他:“知道Leo为什么这样问你么?”
高远轻轻一笑,说:“我知道,他曾称你为白兰地女郎,最近改称汉斯女郎。”
“呵!”真是聪明的男人,还有些许狡猾。
看着灯光闪烁,把夜的黑驱散,我不禁想高远新官上任狂欢后那个夜晚,回来的路上,在高远的车里,看马路两旁闪烁的街灯,一眼望去特别热闹。那时我们都沉默不语。车里,布莱恩•亚当斯的歌声低低萦绕,反复唱着:“It's.a.new.world,it's.a.new.start,It's.alive.with.the.beating.of.young.hearts,It's.a.new.day,it's.a.new.plan……”